雀困樊笼(二)
大梦。
“该死的北荒蛮子……想要从本侯这取走何物,直言便是。”
无人应声。
不知过了多久,易奕眼角泪痕消去,唇角暗红血迹也渐渐干涸。
江染瑜在暗处听着易奕垂泣,渐觉有些厌烦,便径直走出,扼住那人腕子。
“收了你那恼人的哭声,你父母的死,本帅以名誉作保,尸骨虽在北荒,你的父母绝非死在北荒人手里”
易奕怒极反笑,正要发作,忽然感受到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
“唔……你……要对本侯……做什么,嘶……好疼,你这无礼之……”
江染瑜从暗处径直走来,解下易奕腰带,将他白皙双手系住,拆下护腕堵了易奕那恼人的口。
易奕眼角泛红,那“徒”字尚未吐出,便被封上了口。
“你有家仇,对吗?可你知道……北荒军是为何而战吗?这偌大的北荒,有多少人因寒冬衣不蔽体,被活活冻死,通商被拒,除了打仗,你说,我们还能选什么呢?”
“唔……呜嗯”
易奕不断喘息着,但娇柔的声线适得其反地让江染瑜升起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想来,我这无礼之徒说的话,侯爷您是不爱听的,那便不说了,让我们做点什么……如何?”
江染瑜正欲俯身,易奕口中突然血流汩汩。
江染瑜赶忙取出易奕口中的护腕,一手托着易奕柔软的腰身,让他缓缓坐起。
“你……难道有伤在身?别这样看着本帅,我可还什么都没做的。”
江染瑜捏开他的嘴,她怕易奕性子刚烈咬舌自尽,但看见后却不免失笑,易奕想咬舌自尽,却只咬到了舌尖。
江染瑜笑道:“说你可爱,你还真是傻得可爱,咬个舌都咬成这样,还怎么报你那家仇?”
易奕被江染瑜捆住双手,挣脱不得,舌尖刚受了伤,话也说不清楚,只能一边发出江染瑜听不懂的声音,一边带雨梨花般地看着江染瑜。
“幸好我随身带着伤药,不然今日真是没法与小侯爷好好聊聊了。”
江染瑜看着受伤的易奕,嘴角不觉上扬,只觉得越看越可喜,易奕枕在江染瑜的腿上,像一只乞怜的小兽,低声呜咽着。
“嘴张开,给你上药,再犯你那驴脾气,我可不管你了!诶?!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能哭……”
易奕虽是听话,伸出了受伤的舌头,但眼神中仍带着浓浓幽怨,药生效时很疼,易奕便用左手用力掐着江染瑜的肩膀。
药效慢慢消去,易奕逐渐冷静。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从初遇时的水火不容变得有些微妙。
自从娘亲过世后,从未有人给易奕亲手上过药,更遑论今日这般,像是伉俪之间的画面。
易奕左手渐渐松了力气,江染瑜知道他好受些了,便有些不舍地挪开了在易奕腰间盘桓良久的手。
江染瑜忍俊不禁地发现,易奕还瞪着自己,尽管目光柔了许多。若不是时间限制,江染瑜真想同他玩一出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江染瑜勉强听懂了易奕口齿不清的话语。
“你保证你没骗我……先前说的关于我爹娘的事……”
“瞧你那幽怨的小眼神,倒像我怎么欺负你了一样……小可怜儿,睡吧。”
“恶女……待到家仇得报,纵是你以此等邪术囚我一生,奕亦无怨言,可家仇未报,若是你执意折辱于我……奕,只得一死以明志……”
江染瑜生了些恻隐之心,收了摄魄术法。
话音未落,那人迅速睡去了。
翌日。
依旧是日上三竿,役人来报:“陈宽将军已在前厅等候。”
易奕整好衣衫,盥洗一番,在膳房拿了几个肉饼便去了前厅。
“易侯,幽山失守,宋澄……阵亡了,那边还寄了一封信来……”
“这几日城中诸事,陈将军自行裁定便是。”
易奕打断了陈宽的话语,差人厚葬了宋澄。
子夜。
江染瑜特地备了一张她记忆中南昭贵族家用样式的茶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盖碗里湿润的茶叶。
“记得他们似乎是第二泡茶才用来喝吧……诶!你来了,快来坐!”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江染瑜心间升起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荒兵马大元帅,江染瑜便是本帅。”
“你……竟是元帅?!”
“没错,本帅南征目的不是你们的城池,这寒川天险易守难攻,不过……”
“不过什么!”
“先喝杯茶,不然……不告诉你~”
易奕心急如焚,他敏锐地觉察到北荒的南征似乎与某些事情有微妙的联系。
“或许……果真如她所说,家仇不在北荒”
一口饮尽,易奕看向江染瑜。
“不过本帅发现,你这人于器械与战术一道,似乎颇有造诣,若是以你为挟,或许无需战事,也能让你们的皇帝恢复通商。”
“梦要醒了,今天就告诉你这些。关于你爹娘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些,若是有……心想知,三日后便拿出你的诚意,幽山见。”
两日后,易奕召来陈宽,交代道:
“明日我去趟幽山,等我回来,一切都知晓了。”
“可……幽山刚被北荒军攻占,这如何去得?”
“这蛮子……”
易奕噤了声,陈宽识趣,便退了出去,安排起扶岚城的城防去了。
幽山营地
北荒士兵们正烤着篝火,享受着酒肉,庆祝寒川关这次里程碑式的胜利。
幽山四季如冬,山顶更是终年覆雪,马自然是骑不得的。
易奕走得心急,披了件不能御寒的朝服,挑了一套白瓷桃花的茶具便往山顶走去。
山路遥长,约莫一个时辰。
初时,易奕尚可如平素那般,负手而行,远观时,倒有些学究之气。
行至半途,薄雪缓缓落在易奕肩头,白衣皓皓,白雪皑皑,像隆冬踏雪寻梅的雅士。
临近山顶时,易奕体力不支,加之寒风刺骨,身子一软,倒在茫茫白雪中。
“哎,这傻人……就不知道先来寻我么?”在易奕身后不远处欣赏了一路的江染瑜失笑道。
“唔……我这是……在哪儿”易奕在暖炉旁呆了一会便醒转过来,疑惑地看着四周。
“嘘……噤声,莫惊扰了漫天瑞雪”
易奕虽是身体虚弱,也不忘与江染瑜拌嘴道:“想不到,你这北荒蛮子也识得风情。”
江染瑜佯怒,捏了下易奕通红的鼻子,双眼迷离地道:
“小侯爷,此地可是只有你我二人,您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发生些什么,可没处说我欺辱您。”
易奕脸色霎时由白转红,一直红到耳根,身子向里缩了缩,两眼也不敢直视江染瑜,自顾自地低头啜着杯中香茗。
江染瑜看着满脸通红,低头饮茶的那人,始终无法把他的呆笨形象与那改良出如此残忍的战法与器械,声震北荒的扶岚侯易奕合二为一。
江染瑜看着易奕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无奈喊道:
“呆子!别咬你那空茶杯了,我看看……这茶都没了还在装,和我讲话……真有那么可怕吗?”
或许是声音太大,易奕听见后适得其反地脸更红了,半晌,易奕开了口:
“莫再……戏弄我了,把那日的事情先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