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按照乡下习俗,安葬需要请八仙抬棺,而所谓的八仙则是找八个与死者八字相合的男人来帮忙抬棺,抬棺时得喊一二三走,但这个活一般人是不愿意干的,毕竟给死人抬棺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神之可以说是相当不吉利的活儿,要是钱给得少,自然就没人来做。
王秀花家本身就比一般人家还要穷的多,根本就没钱请八仙,最后没办法只好外请六个,自家出两个,这样凑一起正好是八个。只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张五良给他们找的六个人,其中就有张大牛三兄弟,而另外的三个则是张学毛张学习以及张清华,而工资则是每个人60元。
张强盛一看到张大牛兄弟三个就一肚子火,“你们三兄弟好意思要钱么?这可是给你自己的阿爷抬棺?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的?”
张绪茆离世前还将大伙儿召集起来,严令他们不得为难张大牛兄弟几个,甚至将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要尽力去帮忙,可是再看看这不长眼没良心的三个人,张强盛恨不得将他们一把摁住,让他们在张绪茆面前好好的磕头认错。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绪茆不是早就将我们兄弟几个从族谱除名了吗?既然早就不是一家人了,那我们帮你家里做事,要点钱不是应该的吗?哪怕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呢!”
张大牛他们不以为然,一直等着张强盛发工资,势有一种不发工资就不抬棺的意思。
“你们会有报应的!”张强盛气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别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话,你不给我们发工资,我们几个就不抬棺了,这抬棺的工作又不是人人想做的!搞快点,别错过了时辰!”张大牛催促道,脸上的表情非常欠揍
要是平日,张强盛不顾一切就冲上去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可是今日是张绪茆的白喜事,他也要图个吉利不能胡来,对于农村人来说,红白喜事都是一样重要的。
“阿盛,把工资给他们,别误了你阿爹算好的时辰!”眼看快到午时如果再不抬棺的话,恐怕午时不一定能成功安葬,王秀花淡淡了说了句。
就这样张强盛付好工资后,几个人才开始抬棺,饼成功安葬。
张绪茆给自己看的坟头就在张强旺那块山头,也正在张强旺的坟墓上面一点,张大牛知道的时候也是很惊讶,不过也仅仅就只是一瞬间的惊讶,等安葬好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三兄弟每个人领了60块钱的工资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就这样吹锣打鼓两日,等待下葬后就一切都落土为安,就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像风一样,了无痕迹。
可是对于王秀花而言,从此以后她的家就再也不完整了。她坐在祠堂,久久不肯离开,祠堂燃着的香火气,就好像是张绪茆仍然陪在她身边一样,站在她旁边的是小小的张哆哆。
张哆哆看着王秀花渐渐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的阿奶瞬间老了几十岁,连步子都走不太稳了。
怎么可能不显老呢?短短小半年,送走了女儿,送走了儿子儿媳,送走了自己的小孙子,今日又送走了自己的男人,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她这个家族人口算多的,可是在王秀花心中,这个家散了,不完整了。
她耳边回想着张绪茆死前跟她说过的话,什么会保佑她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可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要活那么长干嘛呢,而他怎么能就这样放手不管,把这么大的一个家业都丢给她?
“阿奶,你别难过啊,你还有哆哆,哆哆以后会一直陪着阿奶的,绝对不离开阿奶半步!”张哆哆轻轻地走了过去,用她那小小的手紧紧握住王秀花那只疮痍布满老茧的,温柔地安慰着。
“哆哆啊,你不要怕哈,你阿爷他只是太累了,所以找了个地方休息休息,不要怕,阿奶还能撑一段时间,最起码要撑到你长大成人。”王秀花把张哆哆抱了起来,最后看了祠堂新增的牌位一眼,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祠堂。
这个祠堂是公家的,只要是村子里有人过世就会把灵牌都摆在这,平日里有人过世什么的,也是在祠堂办丧事,而新增的那个牌位便是张绪茆的,也许往后会有更多更多的牌位。
王秀花其实心里很累很苦,但是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的绝对不能倒下,她一定要撑起她跟张绪茆好不容易创造起来的家,更要替张绪茆好好守护这一群人。
连续两天没睡觉,又哭了整整两日,那只受过伤的眼睛又开始发炎了,王秀花让张哆哆找来黄莲水给她敷眼睛,谁知眼睛还没敷好,就听到赵小慧冲了进来喊道,“阿娘,阿娘,不好了,我们家的猪被人偷了!”
王秀花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开始陷入深深地自责,“都是我的错啊,都怪我啊,你阿爹死前都告诉过我,一定要让人看着猪圈,是我没看住啊,是我大意了这才让别人把我们家的猪也给偷了啊!”王秀花捶胸大哭。
这下完了,什么都没有了,一头将近两百斤的猪,就这样被人给偷了。
“阿娘,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们几个没看好猪圈,哪里想到这些人这么猖狂,连我们猪圈的锁都被撬开了。”黄会员道,“强盛跟强国已经去找了,说不定还能找回来,阿娘,你别担心,更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男人们都出去找猪去了,就连张强明也跟着一起,屋子里就只剩下一群女人几个孩子,虽说王秀花家的这几个女人个个不输男人,可此时也都沉浸在悲伤中,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张强盛他们三兄弟在外面找了两三个小时,一直到晌午才灰溜溜回了家,看他们几个的表情也知道这猪是找不回来了,王秀花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去擦那把太师椅,一边擦一边流眼泪。
过了一会儿,王秀花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扔,叉着腰道,“从今儿开始,你们更要争气,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们这个家就不会散。猪被头了就偷了,现在我们凑点钱去买只小猪,把它养大不就是了?怕什么,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一只小猪要一百二十块钱,谁也不想多出一分,以往都是张绪茆自己花钱去买小猪崽,可今儿他已经不在了,自然要三家一起凑钱了。
兄弟三个除了黄会员手上有点小钱外,其他两个穷得要死,别说钱了,能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哪怕再有钱,也不想一个人掏,所以最先开口的是黄会员,“这买猪仔是要买的,现在猪仔一百二一只,要么我们兄弟几三个一家出四十元?大家觉得如何?”
其实这个提议也算公平公正,但是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就比如说村里要买个什么东西,富人跟穷人出一样多的钱,富人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而穷人自然也觉得富人占了便宜,自己吃了亏。
所以在张强盛跟张强国眼里,张强明家比自己家有钱,那肯定不能这么分工。
“我不同意,小慧身子还没恢复好,我家还欠了不少钱,我没有那么多钱。”张强盛摇头道,左手夹着一根烟,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而这一抹狡黠很自然就落入到黄会员的眼中,毕竟她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她随后又看了张强国一眼,谁知这时候张强国也开了口,“我也不同意这样分配,我就一个人又没成家,也没有任何收入,这四十块钱我实在是拿不出。”
其实在黄会员心里,张强国一直比自己弱,而张强盛则是跟自己差不多,所以当张强国说自己没有成家拿不出那么多钱时,她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她补充道,“要么强国少出点,其他的我们家跟强盛家一人一半,如果这样不行的话,那就不要养了,或者说自己分开养,不在一起养。”
之前黄会员每天要出摊,而张子坤要上学,张强明成日瘫在床上,别说养猪了,就连家里那头牛也基本上都是王秀花每日定时放山上去的,所以她没办法养猪,就只好出了粮食钱到年底分点肉,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张连英有十来岁,能照顾家,能喂猪割猪草,而她就可以一心出摊赚钱。
“这说的什么话?”一听到分开两个字,王秀花很明显不太高兴,在王秀花心中这一家子人和睦比什么都重要,而今黄会员提出分开养猪,不就是想说明不想跟他们在一起了么,这就是典型的不和睦的表现,她微怒,“这好好的一家子人怎么就要分开养猪了?你们阿爹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要搞分裂啊?这猪我不同意分开养,就按照会员说的办,阿明跟阿盛出的钱一样多,阿国考虑到就一个人所以少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