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王秀花心乱如麻，痛到极致，哪里有胃口呢？可这是张绪茆从来没有对她这样温柔过，哪怕如今的她是马上六十岁的老婆子了，却依旧如少女一样憧憬着有个男人给她极致的温柔与呵护。
她勉强自己吃了一口又一口，在想张绪茆的强势投喂下，竟吃下了小半碗粥水，常言道“动口三分力”，吃了点粥水后，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只是心里依旧堵得慌，这才一个月整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这样没了，这让她心头怎么能不痛呢？
张绪茆把正坐在门槛上看书的张哆哆给喊了过来，等张哆哆过来后，他才抽身离去。
张哆哆一进来看到床上那张清瘦又枯黄的脸，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阿奶，你醒了就好，要是你一直不醒，你让哆哆一个人在这世上可怎么办呐？”
“哆哆，别怕哈，阿奶会一直陪着你的，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哆哆是最棒的小孩子，不能哭鼻子哦！”王秀花费力将哆哆抱上床，让她躺在自己怀里，“阿奶只是太累了，睡了几天而已，现在没事了，哆哆乖，别担心。”
怎么会不累呢？这短短的一个月，就发生这么多让人难受的事儿，不过还好，身边还有人陪着，还有小哆哆需要她，她不能倒下，也不敢倒下，她要撑起这个家。
还没到中午，张连英就上来了，她还带了两块豆腐子过来，“阿奶，这是阿娘给我准备的豆腐子，我想着阿奶肯定也没吃，就偷偷给阿奶送过来了。”
十岁的张连英比张哆哆高出一整个头，甚至还比一般十岁的女娃儿长得壮实些，由此可见这些年在舅舅家养得不错，王秀花想着，今年过年杀年猪的事儿，一定要给黄会娘家大哥捎块好点的新鲜猪肉过去。
再者，张连英这孩子长得乖巧可人，也很讨长辈们喜欢。
王秀花把张哆哆放在一个腿上，而另一个腿打算让张连英坐下来，“连英，来坐阿奶腿上来。”
张连英摇摇头，“不了，阿奶。”
“是嫌阿奶了么？”不知为何，王秀花的心情有点低落，可转念一想，这张连英毕竟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就算是嫌弃自己，也是应该的。
张连英红着眼眶，“您是我们的阿奶，我们是不会嫌弃阿奶的，只是连英比哆哆妹妹要重很多，怕阿奶腿会酸，等阿奶身子好些了，再抱连英好不好？”
“好，好，好，那阿奶一定要好好养好身子，等阿奶身子好了，一定会好好抱我的连英，当然还有我的哆哆。”王秀花终于笑了，不得不说她这几个儿媳妇以及这几个孙子孙女，个顶个的聪明伶俐。
“那阿奶把这个豆腐子给吃了，这样身子才能好得快些儿！”张脸英往王秀花手里塞了两块豆腐子，而王秀花却将它一分为二，将一半给了张连英，“这是阿奶给的，不能不吃，不然阿奶也不吃。”
“好”张连英乖乖地将那一半给吃了，而王秀花却将剩下的一半又一分为二，将大的那一半给就张哆哆，自己则吃了一点点而已。
看着这两个孝顺的孙女，此刻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光。
或许对王秀花而言最幸福的莫过于此时此刻了，两个可爱的孙女围绕在自己身旁，而那个从不下厨一心求佛问道的男人正在厨房烧午餐，烟囱里冒着烟儿，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这个男人身上，好像给镶上了一层金光。
王秀花靠在床上笑了，见到王秀花的笑，张哆哆心情大好，同时也一直告诉自己，要尽快长大，要给阿奶买不下雨的大房子住。
想到下午，这不天马上就黑了下来，原本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瞬间就是乌云密布。
“阿奶，不好了，要下雨嘞！”张哆哆从王秀花怀里骨碌一下爬下床，就往外头跑去，这外头的竹竿上还晒着昨儿洗的衣服，如今天气寒冷，那时候又没洗衣机，一块衣得晒两三个日头才干，若是被雨淋湿了，可又要重洗一遍了。
家里本来就穷，也没有多余替换的衣服，小哆哆身高不够，只能踮起脚尖把衣服从竹竿上扯下来，然后一件件抱回家。
在张连英的帮助下，姐妹两个很快就把衣服都收回了家，只是这雨实在是太大了，如瓢泼的雨顺着破了的屋顶往下冲，家里四处跟水帘洞一样，几个人又忙着找些瓶瓶罐罐来接漏，雨水滴滴答答敲击着这些瓶瓶罐罐，仔细听着像是一首交响乐。
不过这雨来的快去得也快，才十多分钟就停了，雨过天晴后，对面的山坡与天际相连之处，竟出现了彩虹。
彩虹横跨两座山脉，清晰又明亮，经大雨冲刷的山林空气也很清新甜爽。探出头的太阳似乎也在为自己刚刚的那场恶作剧而得意地笑着，雨后的山林阳光洒落着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阿奶，有马虹，快来看，有马虹。”张连英跟张哆哆两个小孩高兴地叫着跳着。
站在他们身后的王秀花，眯着一个眼睛以手遮挡部分阳光，盯着那道彩虹，心里也惬意得很，这彩虹真是很好看。
“关于这马虹啊，有个传说，你们想不想听啊？”王秀花浅浅笑着，她一笑有两个很迷人的小梨涡，也正因此才让这张饱经风霜的脸更显柔和，这个故事也是她很小时候，她阿娘告诉她的，可是后来啊……阿娘就丢下她自己走了。
一听到阿奶要讲故事，张哆哆跟张连英乖乖地坐在王秀花的身边，此时祖孙三人紧紧挨在一块甜蜜又温馨。
“听说啊，这马虹是牛郎变的，这牛郎本来是乡下的一个放牛娃，有一次去放牛的途中，看到一个仙女在河边洗澡，而就在这时有几个流氓来抢仙女放在山湖旁边的衣服，被牛郎看到了，于是牛郎就帮仙女把衣服给抢了回来，后来啊牛郎就跟仙女结婚了，很快生了一个可爱的男娃子一家三口过得非常幸福，谁知有日天上的王母娘娘派人来把仙女抓回去，就这样仙女被抓回天上，牛郎就带着小男娃崽骑在老牛背上去找仙女，你们看这道马虹的另一端是不是在那个山头，这就是老牛正在喝水，等水喝饱了，马虹就会消失，牛郎又得继续去找仙女了。”王秀花指着彩虹的一端说着。
当然这故事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祖孙三人此刻依偎在一起的幸福。
没多久马虹慢慢消失了，王秀花兴奋道，“看到了吗？老牛喝饱了水，他们要继续去找仙女了。”
“那他们后来找到仙女了吗？”张连英眼底一片氤氲，不知为何有点难过，没有娘亲在身边的小孩子，哪怕是过得再丰裕，还是会孤单的吧？就像她在舅舅家住的那几年，白天跟着舅妈表姐去干活，也没时间多想，可一到晚上或者是逢年过节时都会想自己的阿娘，每天掰着手指算还有多少个日子才能到十岁，阿娘答应过她，等她到了十岁就会把她接回家。
十年啊，她在舅舅家住了十年，这十年她虽然吃不好但是能吃饱，可是她更羡慕自己的弟弟，至少有阿娘陪在身边。
失去阿娘的小牛娃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这么难过？
“这……”王秀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因为当时她阿娘就只告诉她这么多，也许她阿娘都不知道后面的故事吧？也有可能是知道后面的故事，只是再也没有机会跟她讲了。
“后来啊，他们找到了王母娘娘，王母娘娘把他们一家都接到天上去了，从此跟仙女过着非常幸福的日子！”张哆哆看着天边甜甜的说道，故事本身就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也知道他们三个本身都是被父母丢弃过的人，知道他们心里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在担心着什么，所以张哆哆便编造了这个圆满的结尾。
当然王秀花跟张连英似乎对这个结尾很满意，只见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三人相视一笑，为这个圆满的结尾。
就在这时，张绪茆笑着冲门口的三个人喊道，“你们三个快进屋，要吃饭喽！”
“好嘞，来喽！”
那顿饭吃的非常简单，但在几人心中确实很温暖，过日子就是这样平平稳稳粗茶淡饭，时不时饭桌上传来爽朗的笑声。
同样的张绪茆今日也特别开心，竟然还亲手做了几个红薯饼，不过这红薯饼……
“哈哈嗝……”张哆哆夹起一块烤得像黑炭的红薯饼，实在是不知道从哪儿下嘴，笑出了鹅叫声。
一共摊了五个饼，几乎每个饼都烧黑了一大块，张绪茆瞪了张哆哆一眼，羞赧道，“你这孩子，不准笑！阿爷这是第一次烙饼，下次肯定会更好的。”
“哆哆，来，我们把烧焦了的扯掉，其他好的是可以吃的。”王秀花也在憋笑，她帮张哆哆扯掉焦黑的部分，另外一点好的自己给吃了，然后重新给张哆哆拿了一块。
这饼，味道说不出来的奇怪儿！但几人还是吃得很香。
那天晚上张哆哆很早就上了床，这几日天气阴沉晦暗，一直用煤油灯看书，眼睛有些疼痛，可是一个人睡得太冷了，王秀花只好带着她一起睡。
当天晚上张绪茆很晚才回屋，而是一直坐在厨房，满脸都是心事，火炉里的柴烧了一旬又一旬。就这样一直坐着，双眼盯着火炉里微弱的火苗。
今年拾的干柴不多，马上又要杀年猪，再者赵小慧也眼看快要生产了，这胎要是个儿子的话，怎么也得摆两桌吧？
毕竟当时生张哆哆就因为生的是个女儿，连封鞭炮都没放。
所以啊，这年底了需要用柴的地方很多，哪怕是现在再冷，也得紧着点烧。
“阿爹，你咋没睡呢？又不烧个大火，这么点火苗有啥好烤的！”张强盛一进门就呵着气，双手来回搓着取暖，整个人几乎要扑在火炉上了。
“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兄弟几个商量！”张绪茆正色道，脸色很凝重。
张强盛他们很少见到张绪茆有这种表情，立马坐正身子，战战兢兢的问，“阿爹，啥事啊？这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