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这样父子四人,又灰溜溜的回来了,同时还有两个伤员。而张强明这身子走了这么久的夜路跟另外那两个伤员没啥差别。可对张强盛来说今儿真是最糟糕的一天,从早到晚都是倒霉透顶了,赔了不少钱不说,大半夜的还背着张强国回家。
自从王秀花晕倒后,黄会员怕张哆哆一人照顾不来,就带着赵小惠还有张连英回了祖屋,祖屋的床不够,几个人就找了门板打地铺,可毕竟是死了自家的人,哪怕是素日没什么交情,心里依旧是难以释怀,此时一屋子的女人都没睡。
当张绪茆带着几个伤员回来时,大家都一连惊讶,“你们这是啥情况啊?”
“还能有什么情况,这不是摆明被揍了嘛!”张强明已经累得只剩半口气了,咳嗽声一阵又一阵,根本停不下来,一屁股坐在墙角的小凳子上,也没管这小凳子是不是干净。
当然也没谁提醒他,那小凳子是王秀花平日用来□□壶的。
赵小惠看到他们几个进来时,就别过头去看着墙壁,可听到挨揍,又悄悄的回过来头,而目光正巧落在张强盛的额头上,那里肿了一个大包,且脸上还有多处淤青,甚至另外半张脸都是血。
说不担心是假的,可又拉不下这个脸,于是赵小惠拼命给张哆哆使脸色努嘴,示意张哆哆去问她阿爹的伤情,而张哆哆只是默默的走到一旁,她才不想去问呢,这男人反正对他也没有什么感情,她才不想关心呢。
要是一个对自己有感情的阿爹,又怎么可能想一筷子将她喉管捅穿呢!要不是当时二伯在场,说不定她就被阿爹给弄死了,张哆哆下意识地往张强盛身上看去,发现那血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二伯?
果然,真的是二伯的,此时的张强国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只是嘴唇肿得像香肠,一直强忍着疼痛。
“你们这到底是啥情况?好好地怎么被揍了?”黄会员给几个人一人倒了一杯水,虽然想到张大牛三兄弟肯定会为难他们,但没想到他们不仅没去奔丧,甚至还一个个都挂了彩,其实内心很想笑,但当着张绪茆的面儿,又觉得不好,就只能干憋着。
张绪茆一个劲儿叹气,眼睛无神的看着窗外,张强盛不想提这糟糕的一天,张强国嘴巴疼,想讲没法讲,张强明倒是想讲,可还没张口就开始咳嗽。
黄会员恶狠狠的盯着张强明,“他们都不说,你说,今夜到底发生了啥子事?你要不说我就打死你!”
“别打我,我说,我这就说,咳咳”
虽然讲几句就咳几下,当总算磕磕绊绊的给讲述完了,甚至还夸大了不少,听完后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就连张哆哆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人死了都不能都无法消弭么?都是一脉同宗,哪有这么多的怨啊恨的,实在是想不明白!
幸好王秀花此刻还在昏迷着,不然知道这事儿,心里更难受吧?张哆哆此刻心里好难过,实在想不明白,这里的人为啥都是这幅面孔?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等你们阿娘醒来,任何人都不准再提,都听清楚了吗?”张绪茆负手而立,那一身黑色的道袍,给人一种庄严的肃穆。
原来有的人真的是一瞬间就老了的!
张强旺夫妇三日后才下葬,而这三天张绪茆一句话也不说,一个人坐在他的小屋子里吹了三天的唢呐,凄凉婉转的唢呐声,像是在讲述一个人悲凉的一生,讲得伤情之处,眼睑处会泛红。
那晚的那场架把这几家仅剩的血缘关系也都给打散了,张强明从那晚过后身子骨又弱了不少,连着吃了两日中药才有所缓解。张连英回家后这对于黄会员而言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好帮手,家中的大小事这个十来岁的女娃子都能做得有条不紊,而黄会员按照张哆哆的操作,这几日生意简直不要太火爆,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忙得不可开交。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赵小慧也没在闹了,虽然还是不怎么跟张强盛说话,但每天还是会给他准备好鱼腥草炖的水,让他敷下伤口,再者就是照顾下家里,而张强盛跟张强国兄弟俩依旧去队里干活,想着年底能把工分拉上去一点,到时能多分点粮食果蔬,一大家子好过年。
没想到刚到队里,就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碰见兄弟俩就问,“你们怎么没去参加强旺大哥的丧礼啊,你们不是亲兄弟吗?亲兄弟都不去啊?”
同时周边马上就有人讥诮道,“你还不知道吧?绪茆阿叔带着他们去了,可是你猜怎么着?”
“嗯?”
“他们几个泥腿子连门都进,就被亲侄子给胖揍了一顿,还被人家给赶出来了,听说啊,被揍得可惨了,脸上都是血糊糊的,瘆人得很!”
旁边马上就有人将那晚的事儿补充得很完整,那些讥诮的嘴脸,不怀好意的假笑,无疑不是在兄弟俩身上撒盐,而张强盛又是个暴脾气,哪里能受得了这些闲言碎语,当下一个石头砸了过去,“混账东西,你们说谁呢?”
“快走,快走,张强盛的拳头可硬了!”
原本还在高声讨论的几个人,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张强盛气急败坏的一脚踢在旁边的石墩上,“下次再让我逮到,我一定打死他们不可!”
“你呀,消停会吧,惹事精!没事总想打人干嘛!”张强国无奈摇头,给张强盛倒了杯水,“喝点水,消消气儿!”
“我就不明白了,你就不气吗?人家说你没媳妇,指着鼻子骂你的时候你都不气吗?”张强盛那双愤怒的眼几乎要将这座山给烧干净,握着水杯的手指骨节分明。
想当时那些人骂他生不出儿子,又去骂张强国连个媳妇都讨不到,他都气得肺疼,可张强国像没事人一样,反而淡漠地安慰着张强盛,“你呀,别总是心急火燎的,这没媳妇就没媳妇,人家说的是事实,也没啥好气的。”
有的人可能觉得他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真的没啥好气的,当然这人生中的三四十年也不是没碰到喜欢的姑娘,可每次到了谈及婚嫁时,人家姑娘总是问他家里有几头牛几只猪多少存款等。
当他告诉人家,家里有自己画的画儿,写的曲谱,人家嗤之以鼻,根本就觉得是拿不上台面的玩意儿,转头就当不认识他。
后来也遇到一个姑娘,人家一门心思想跟着他,但是张强国直接告诉她,“我家里没有钱没有猪也没有牛,你别来找我!我也不想耽误你!”
就这样他成功滴活成了单身贫族,穷孑一生。
张强国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因这水杯不保温,哪怕是早上烧得一壶滚烫的茶水,到了下午也已经凉了,一口凉水下肚,让心也跟着异常平静,“你的境界还不高,人就活这一世,很多事儿得看开点,就拿别人骂你没有儿子这件事一样,每次别人骂你,你就一肚子火,然后跟别人大干一架,要么打赢了出钱,要么打输了受伤,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这么多年不还是没有儿子,这孩子跟父母都是讲究缘分的,没有缘分的话,哪怕你再想要儿子,也是要不来的,依我看啊哆哆就很好啊,又聪明又乖巧,也不惹事,性子又稳重,关键是这孩子喜欢读书,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的。”
“那又怎么样?她是个女娃子,女娃子养大了都是别人家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趁她现在还没嫁人,应该让她多干点活儿!”张强盛白了张强国一眼,把茶碗往地上使力一放,“像你这样没媳妇的男人,是不明白的!还是多干点活儿,早点回家去吧!”
可能是因为赵小慧还在气头上,所以这几日张强盛都没惹事,也没偷溜出去寻酒喝,而是早早干完活早早下工,甚至回到家还帮赵小慧端茶倒水,给一大家子人做早餐。
看着自己男人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赵小慧出了神,要是这个男人不喝酒不闹事,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可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让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不喝酒,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王秀花一直躺了四天才清醒,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张强明,非要张强明到跟前来才行。
“阿娘,你就别折腾他了,他那身子骨弱得很,这万一折腾不好,闹出个什么事来,咱们几兄弟又要少一个了。”张强盛没好气地说,这日子本来就很难了,怎么自家阿娘还能这么闹?早知道醒来要闹这么一出,倒还不如一直昏迷好了。
张绪茆吼了张强盛几句,“你阿娘就是担心你二哥,才想见见他,你这兔崽子不会说话就一边待着去,我给你算过命了,你这辈子命挺好的,晚年还能发一大笔横财,越老日子越滋润,关键是还活得挺长的!”
“真的?”张强盛有点不太相信,日子穷成这样,他还能发财?
“骗你干啥,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一边待着去,别碍人眼……”张绪茆给王秀花倒了点粥水,“躺了这么多日,是不是饿了?哪怕没胃口,也喝两口吧?行不?”
“老大跟他媳妇回不来了?真就去了?”王秀花心碎了一地,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去寻一个答案,可她明明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别太难过了,你忘了我是算命的了嘛,这人啊,都有自己的命数,老大的命数只到这儿,咱也不能强留人家是不?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走吧!”张绪茆舀起一口粥水,送到王秀花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