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之后的期末,放假,大家维持着一股向上的劲头,平静地度过。
对于实验班来讲,越到后面越是寻常,很拼的很少,大家一般都是在找感觉。因为各种类型的题差不多都见过了,海量引起的是记忆的模糊,纯靠死记又没有太大成效。
而且由于每周一次的周考,大家对于考试题的态度已经极为平淡,“哦这题型考过所以记得深一点”这种现象少见。换句话说,现在心态保持的好的,大多都佛了。
盼着那一天抓紧来,考完好放纵一把。
寒假过年,吴永乐是要回家的。
可她的准男朋友呢,非要送她回家。
人家说了,这次还要和她爸见上一面,好好跟他聊一聊。
还拗不过。
公交车上,吴永乐说了第八遍了,“真不会有事的,这次我妈妈在家呢。”
原钦野点了八次头,“嗯,我拜个早年就走,这行了吧?”
“……”
然而,幸运的是,家里只有庄慧女士一个人。
今年她焕然一新,腊月二十三就回到家里置办年货。在看到跟在吴永乐身后的原钦野时,也只是眼前一愣,没说什么,直接把人招呼进门。
三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庄慧有些尴尬,“乐乐啊,这是,同学?”
吴永乐点头,“对,这是我们班体委,我朋友。”
“那,跟着来……是?”
吴永乐非常直白,“妈妈,您别试探了,我们俩没别的关系,他就是怕爸再把我关起来。”
原钦野是半点话插不上。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庄慧也难能愧疚,“但乐乐,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还是不要让外人插手的好。”
吴永乐:“他不是外人。要不是他,我估计已经被我爸给抓回来,要么抑郁要么自杀了。”
庄慧脸色顿时很难看。
“小原同学是吧?你可以走了。”
原钦野还想说点什么,吴永乐马上接下话,“对啊,你该走了。”她直接抓起他胳膊,把他往外拉,小声说道,“我妈最不喜欢别人看笑话,你在这我妈得更生气。”
他也没法反驳,被扯到门口,“行吧,你记得打电话啊。”
“嗯,走吧。”
门一下被关上。
原钦野在楼梯间,大概站了有十分钟,屋里十分安静。
他头一次见吴永乐和她妈的相处方式,竟然还觉得有些熟悉。
在小区里又转了几圈,这大概是吴永乐长大的地方,他还舍不得走,最后是被他妈一通电话叫走的。
吴建国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原钦野离开的背影。
他拧了个川字眉,颓态尽显,穿着也不讲究,掉色的皮衣,裤子磨的锃光瓦亮,指甲又长又黑,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像个老年人。
“这人咋挺眼熟的呢?”
回到市北区的原钦野又过上了和从前一样的假期生活。
每天他就三件事,陪弟吃陪弟睡,上网吧,做作业。
不说吴永乐,现在他和自己这个家的关系也处在冰点。他妈和那个后爸不知道怎么个进展,没能吵起架离个婚什么的,反而又好了,又开始盘算着要生三胎了。
唯一的变化就是,老王没像以前那么疼爱原玏了。
意识到这一点,原钦野才彻底明白,为什么从小他妈对他的教育是扶弟魔,因为她时时刻刻都在预防这一天。她从来没想过和现在的老王分开,自始至终盘算的都是让两个儿子自立门户,让两个儿子别影响她以后的家。
原钦野也接受这一点了。吴永乐那句“现在的结局很惨烈,我不想做上帝”给了他一个纵观的视角,他也认命了。
而且原玏现在也很好带。
自从跟了吴永乐两个月,这小子现在彻底收心,他写作业的时候也在旁边跟着写作业,小脑袋瓜一天十万个为什么,闲了就好奇地问他,高中都干些什么。
反正是不跑出去闯祸了。
眨眼就过了个年。
“哥,乐乐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健身房的跑步机上,原钦野在训练,原玏在他旁边趴着打游戏。
“不知道。她家亲戚多,得走几天吧。”
原玏叹口气,“真是羡慕。你看咱哥俩,压根不用走亲戚。”
原钦野停下来,“听这意思,你还挺想走亲戚的呗?”
“想啊。”
“行。”说着,原钦野捞过手机,“这还不简单。我给你熊哥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去乡下走亲戚。”
原玏瞬间原地跳起,“真的吗?”
“敢不敢去?”
“当然敢了!”
“行。”
两小时后,原钦野在汽车站送走了熊阳和原玏。
今年是大年初四,熊阳跟他说过,他们老家那,不到十五过不完年。他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回来的地铁上,原钦野又给吴永乐发了几串信息。
tomorrow:[怎么还没看手机]
tomorrow:[收了多少压岁钱了?]
tomorrow:[我把原玏送到乡下长见识去了]
除夕那天,她说过年的时候可能会很忙。
没想到就忙成了这样,这么多天都没回他,再不回,他可保不齐又要干出什么事。
下了地铁,微信突然响了一下。
原钦野抓紧去查看,结果不是吴永乐发来的信息,是她小姑吴念瑶的。
二班—吴念瑶:[原钦野]
二班—吴念瑶:[你,能来一下市南区第一医院吗?]
原钦野一听医院两个字就头大,在等着过马路,他直接语音回了句,“怎么了?”
二班—吴念瑶:[我们找不到乐乐了]
他的心跳顿时悬停,绿灯亮了,但他果断转道,找了一个公交站台,一个语音电话拨过去。
吴念瑶也接的很快。
“怎么回事?”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还在一颤一颤,“刚刚还在医院,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在医院干什么?”
对面静止好一会。
原钦野不耐,步伐越走越快,“到底怎么了!”
又开始哭。
而且对面的环境也很乱,原钦野的心也跟着搅起来,又问了一句,“你倒是说话呀!”
“不用叫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也是一个年轻人,“她妈妈不在了。”
——
原钦野赶到的时候,这个医院里全是人,哪哪都是哭声。
他看见了一个被盖住头的人,在地上。
说好了碰头的时间,几乎同时,一男一女两个人从医院外面跑进来。
原钦野顿时回头,看见是吴念瑶,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吴念瑶飞快介绍,“这是我弟吴炎坤。”
原钦野简单点头,“你们都去哪找了?”
吴炎坤喘着气说,“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市北市南,所有大侄女知道的去过的地方都找过了。”
原钦野:“学校呢?”
“都找了。”吴念瑶要哭了,“杨志说,他把学校翻了个天,也没看见。”
“到底什么时候不见的!”
“说不清,可能两三个小时了,也可能更久。”
“更久是什么意思啊!”
吴念瑶已经哭了,“我也不知道。我没注意到她……我只知道我到她家的时候,满地都是血,大嫂,倒在地上,大哥拿着菜刀……我就,我就傻了……都怪我……”
“别想了!”吴炎坤红了眼睛,“不是怪不怪谁的时候,来,站不住就靠我身上,再想想大侄女可能去哪。”
原钦野在逼着自己不要着急。
他不敢想可能会发生什么。
蹲下逼着自己想。
还有什么地方。
一定还有什么地方。
——“我经常想不通就干这种事,说走就走。”
——“挺爽的,学到了。”
吴念瑶:“她会不会想不开啊……我也想不通……怎么就这样了……怎么办……乐乐怎么办……”
吴炎坤:“她比你坚强得多。她只会躲起来,不会走极端的。”
躲起来。
原钦野瞬间弹起,“还有一个地方。”
半小时后,三人坐上了去临市的火车。
火车上人不少,哪里都布满新年的喜气,只有这一排座位,冷的像冰雪。
吴炎坤问了第三遍,“你真的确定她会来这?”
“我上哪确定去!”原钦野心乱如麻,“早说了不用跟,跟来了能不能闭上嘴别问!”
吴炎坤也说不出别的来反驳。
吴念瑶则是断断续续地在哭。
下车后,原钦野没管这两人,快马加鞭到冰雪世界,买了票进门。
今天雪场人也很多。
问了工作人员,有没有见过一个单独来的女生?工作人员犹豫一阵,指向了雪场最右侧,坡度最高的那边。
这一眼,原钦野就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刚刚从陡坡上冲下去的女孩。
到下面,她就再走上来,之后再下去,再走上来。
他站在这看了二十分钟。
那天下午,他在雪地里蹲了四个小时。
吴永乐不停地在划,一次比一次划得好,一次比一次划得快,一次比一次走得踉跄。
但一直没停下。
他蹲了多久,女生就划了多久。
后来,吴念瑶也去划,吴炎坤也去,三个人排成一排,就原钦野在坡底待着。
蹲累了他就站一会,站困了他就坐一会。
直到天色暗沉。
那个女孩再也站不稳,从雪场滚落下来。
他去把人接住。
他看见了一双没半分光芒的眼睛。
但冲他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他朝她伸出手,可她累到再也动弹不得,只能小幅度摇头。
他说,“来找你啊。”
三个人的搀扶下,吴永乐从雪地里站起来,她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肌肉都不是自己的,硬到一碰就得碎。
叹口气,说话声音淡不可闻,“走不动了。”
最后,是大家扶着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出的雪场。
订了个高级酒店,大家在酒店里点了点饭。
吴永乐吃不下,原钦野没逼着她吃,把空调开到30度,他给她脱掉了衣服,带她到小沙发上窝着。
暖风直接吹到她脸上,很快脸就不僵硬了。
吴念瑶也跟着,握着吴永乐的手,哀求,“乐乐,你哭一哭吧。”
结果她扯了个笑,还是叹气。
唉。
没家了。
没家啦。
“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念瑶和吴炎坤都很累,人找到了,他们一颗心落到地上,很快睡了过去。
这样安静的时刻,原钦野把吴永乐抱了起来,那两人让出了床,就是给吴永乐的,他把她抱到了床上。
女生安静地不像话。
她在床上靠着,环着男生肩膀的手还没放下,努力睁开两双眼看向他。
“嗯?”
她说,“原钦野,你别离开我了。行吗?”
一个吻落到她额头上,轻轻的。
“嗯,不离开。”
后来,他躺到了她身边。
靠在他肩窝里,吴永乐眼睛红红的,“阿野,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男生喉结滚动,鼻翼难忍地颤抖,压制道,“哪有,我们家笑笑最乖了。”
“那为什么,我的爸爸那么想让我死啊?”
“因为他有病,他该死。”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吴永乐真的想不明白。
妈妈,你,那么讨厌我。
为什么要救我?
你救了我,这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