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嗖!
一只烟花炸响,灿烂的烟火在夜空中闪耀,美得让人心颤。
陆景愣了一瞬,随即错开眼神,道:“你喝醉了。”
“我没……”
“阿玖,”陆景打断她的话,道,“现在,还不能。”
不能什么?
苏玖疑惑挑眉,下一刻,被酒气熏晕的大脑得了些清明,明白过来。
是与她,不能做真夫妻的意思。
苏玖笑了,疑惑、不解、气愤,众多情绪糅杂在一起,让她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
或许,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才不知从何而起。
若不能,为何要在摊贩面前说那种话?为何要牵她的手,照顾她因过去深陷痛苦的情绪?为何……要送她发簪?
难道他不知晓,无论南国还是北国,男子送女子发簪,都是定情的意思吗?
“那你……那你……”
苏玖支支吾吾半晌,终没说出口。
她不敢说出口,她虽长得不算貌美,却也不是旁人随意戏耍的玩物,明明不久之前,她刚提过当年与鹿城城公家小公子那一糟心事。
难不成,又要在此处上演一场“丑女追美男”的戏码才好?
嗖!嗖!嗖!
一支支烟火绽放在空中,犹如盛开在晚春的牡丹,漂亮的让人诺不开眼。
等了这样久,此刻,苏玖全然没了心思去看。
还在等什么呢?等陆景和城公家的小公子一样,说他绝不对喜欢她这样的女子,让她死了这条心吗?
苏玖站起身,回了房间,
“阿玖。”陆景追了上去,迎接他的,是被用力关上的房门。
忽然,苏玖觉得不能这样算了,她打开房门,对门外的陆景凶狠道:“你知不知道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一间面馆掌柜的爱!我告诉你,我不开心了,你赶紧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离开,从此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说罢,甩上房门。
一通发泄后,心情好了许多,于其被别人嫌弃,倒不如先嫌弃别人,前世她孤身一人能在乱世活两年之久,今生在安稳的都城,她有钱有面馆,少了那两人还能活不下去?
笑话!
蒙叔被接二连三的烟火声吵醒,出来瞧了一眼天空,道:“瞧瞧我们南国的烟火,名不虚传吧,在豚城,可难见到如此胜景。阿玖……哎?人呢?不看烟火了?”
苏玖竖起耳朵,想听听陆景如何回答。
可惜他的声音还未飘进来,又被烟火声掩盖了去,直到声音静下,院子也重新落入安静。
她仍不知陆景说了什么。
头上的簪子还在,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物是人非,这速度,远比她在鹿城那几年来的快。
苏玖摘下簪子,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始终会陷入如此境地,哪怕换了一批人,仍是同样的结果,一如——她待阿诚。
罢了罢了。
忽得,一股疲惫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她将簪子放进空落落的首饰盒,上床休息。
管别人怎么想,她的日子照常过。
大年初一睡不得懒觉。
天蒙蒙亮,门外便想起一阵嘈杂声,有鞭炮声,也有讲话声。
苏玖揉着脑袋爬起来,她还没习惯晚上和那么多酒,宿醉过后脑袋昏昏沉沉,打水洗漱后,才猛得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好像,问了陆景要不要和她做真夫妻。
少了酒劲的催发,难言的尴尬感从脚底催生,她偷偷往窗外看,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不会真的走了吧,这人气性真大,不过说了他一句,竟然真的走了,况且这事说到底是他不对,他不做那些事,她又怎么会误会。
院里没人,苏玖步子都走得快了些,她撸起袖子走向厨房,心道:辞旧迎新,就当今日是她第二次重生吧。
前脚还未踏入厨房,院门开了,与门外的人撞了个正着,蒙叔喜道:“你来的正好,瞧这桃符写的如何?”
原来他们没走,而是在门口挂桃符。
门外十分热闹,几乎附近的乡邻都在这儿,围着陆景写桃符。住在这儿的人大都穷苦,没钱没时间读书写字,每年新春都得特意去找会写字的人写桃符。
早上蒙叔与陆景挂桃符时正巧被附近乡邻看见,想着出去托关系找人麻烦,便求陆景帮他们写一写。
“难怪这般热闹。”
陆景这人看似不苟言笑,冷的好似块木头,相处起来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会主动开解别人,面对别人一些小请求,也不忍心拒绝。
苏玖小声嘟囔着,忽想起什么似的,说,“收钱没有?”
“收了,”蒙叔小声回她,“一人五文,够笔墨的钱,毕竟是邻居,不好要太多。”
苏玖满意点头。
她也不指望这个赚钱,但也不能贴钱。
忽的,她注意到陆景在用左手写字,印象里,之前写信安排三七和小茹去处时,他也用的左手。左撇子她见过,可平日里打水砍柴,不曾见过他用左手。
“蒙叔。”苏玖好奇问道,“会有人左撇子,只撇写字吗?”
蒙叔立刻会意,说,“郎君用左手,是因为我家小姐惯用左手,他跟着小姐读书写字,也将这学了去。”
“原来如此。”
还怪让人心疼的。
门框上的桃符写的真好,字体苍劲有力,犹如蛟龙出水,又独有一番竹般清秀风骨,可惜上面的字,苏玖一个都不认识。
旁边有人夸赞:“陆郎君,你模样俊秀,又会读书写字,去有钱人家当门客也够了,何苦和我们一样,在这儿靠苦力过活?”
话说的保守了些,以陆景的外貌才情,当上门女婿也绰绰有余。
陆景垂了眸,道:“这里自由些,而且,有我在意的人。”
说罢,下意识瞧向苏玖。
苏玖转头进了厨房,嚷嚷道:“蒙叔早上想吃什么?馄饨怎么样?”
“行,我那碗少下几个,昨日那酒不行,喝的人头晕眼花,没什么胃口。”
包馄饨对苏玖来说不算什么,每年总有几个时节要吃馄饨,每当这时,玲珑阁都要送出去不少,其他人包的不好看,这重担也就落在了她身上。
熟能生巧,不一会儿,一个个圆滚滚的馄饨便在锅里起起伏伏,捞起来放进碗里,再添上汤,撒上深秋储存起来的葱花,切点酸菜,早饭便好了。
桃符也写完了,收尾的活留给了蒙叔,陆景一步一顿地蹭进厨房,忽然,抬起手,什么东西差点掉案板上。
苏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个木头坠子,雕成了兔子模样,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我可以用这个,换一个解释的机会吗?”他问。
苏玖犹豫片刻,接了。
陆景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如今我远离家乡,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可与你随意私定终生?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玖更尴尬:“你莫要再提了,我那是喝多了讲的醉话……”
这会儿,她才敢抬眼看他,“昨夜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陆景没回答,她抠着手指,继续说,“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赶你们走,我当时,只是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如今我想明白了,你是你,别人是别人,我不能因为之前的事,就认为你也会那样做。”
话可以说的很漂亮,可心,永远不会骗人。
她承认自己错了,在被拒绝的一瞬间,她想起被鹿城城公家小公子指着鼻子骂的事,那段痛苦的回忆让她下意识把陆景代入进去。
直到早上,她看见陆景帮邻居们写桃符,才意识到,他们是不同的人。
“你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苏玖的声音渐小,“你说你不会娶妻,不愿无辜的女子同、同……”这样的日子,那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略过,“一样,在深宅大院中蹉跎一生,我不会逼你。”
真的因为这个,还是认为陆景值得更好的人,此刻,苏玖自己也分不清。
只是在她没看到的瞬间,陆景眼神暗了暗,脸上浅薄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他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厨房,回了房间。
“喂,”蒙叔收拾好了东西,趴在小窗上问,“他把东西给你了吗?”
“这个?”苏玖拿出小兔子的木坠。
“昨夜他刻了一晚上,我让他早点休息他还不肯。”还不知发生什么的蒙叔喜滋滋道,“原来,是拿来哄小娘子的。”
苏玖惊讶,他竟一夜未睡,难怪眼底一片青黑。
想了想,她端起煮好的馄饨打算给他送过去,可是要说什么呢?
做饭她得心应手,讲话她不行,哄人更不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在明知他们没结果的情况下。
“蒙叔。”苏玖把馄饨端给他,道,“他没吃早饭就回房间了,劳烦你把这碗馄饨端给他,让他吃了再睡。”
此刻蒙叔也察觉到些许不对,小声问道:“怎么了?”
苏玖不知该如何解释,尴尬笑笑:“我等会儿还得去七坊江府做宴席,对了,麻烦你替我说声谢谢,挂坠很好看。”
蒙叔没再问,应了。
苏玖松了口气,幸好她年前接了不少宴席,应该够忙一阵,不然,真不知该怎么面对。
人一旦忙起来,日子过得比眨眼还快,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不知不觉,又快到上元节。
天气逐渐热了,厚重的棉衣脱下,换上了夹衣。
对十六坊和十八坊的穷苦人来说,年过不到十五那天,初七码头来了船,他们便迫不及待去上了工,苏玖也拾掇拾掇,准备新一年的摆摊。
上元节当天,蒙叔突然把苏玖喊到一处,说他们从未见过都城的上元节,想必热闹非凡,以后他们还不知在都城待多久,要是错过,恐会遗憾非常。
苏玖也没见过,她前世加今生也不过十九,正是爱热闹的年纪,蒙叔这样一说,她就心动了,晚上换了新衣服,浅打扮了一下,便兴冲冲出了门。
蒙叔和陆景已经在门口候着。
自初一那日,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从未说过话,再见时,隐隐有些尴尬。
还是陆景率先打破僵局:“不久前下了场雨,路面湿滑,过来,我拉着你。”
“哦。”苏玖凑了过去。
青石板长街干净,不落泥,下了雨反而更清透。只是被人踩多的地方变得圆滑,润上雨水,不慎踩中很容易滑倒。
三人安安静静往前走着,苏玖注意到,陆景并未像之前那样牵着她的手,而是克制又礼貌的抓了她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