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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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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太傅已死的消息,告知南萧。”氤氲的雾气中,少年似无半分情绪的低语。

    隐在暗处的死侍跪地接旨,他们虽有疑虑,可口不能言,只能受着。

    明明小将军早已求过,不让他人知晓此事,君上为何还要让南萧知道,他明知道,这样做有失偏颇。

    没等他们起身,少年暗下的眸子,在轻嗤一声中,亮了起来,“本君,要他们与我一同难过。”

    “阿姐,你真狠。”

    天色渐深,内侍候在府外,看着几名死侍从里走出,然后骑马离开,这才一会儿的时间,又下起大雪,飘飘然覆住了所有。

    内侍不敢离开,受了一夜的凉,还是匆匆赶来的君后,将人解救。

    “君上在哪?”萧宥笙揉搓着手,正色道。

    “回君后的话,在里头,”瞧着少女拢着眉眼,内侍仓惶再语:“奴才这就去请,劳君后稍等。”

    内侍垂着眼,在萧宥笙的默许下,快步去到长跪不起的人身边,斟酌着出声:“君上,众位大人在王殿候了两日,您再不去,他们怕是会心有不满,况且,君后已入王宫,这礼纵然没到最后,可终究算礼成,君上此举,定有不妥。”

    身边人还保持着自进门起的动作,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内侍轻叹,再次开口的时候,双膝也随着跪下:“君上节哀,太傅她,已经香消玉殒了。”

    少年听得声音,木讷的抬眸,好久,起着青筋的双手,拽着跪地不做声的内侍,眼尾微红,那双桃花眼生生没了情绪,取而代之眸光破碎,“你胡说,你胡说!她没死,她没死!”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内侍死命的用脑袋撞击石板,“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滚,都给我滚!”他喃喃自语,忽而,不顾仪态,半爬半跪地将已无声息的女子再拥怀里,“没事儿了阿姐,没事了,他们谁都不会打扰你,”

    “谁阻,我杀谁。”

    “君君后。”内侍在一记轻拍下,抬眼,看到目光平静的少女,结结巴巴的唤道。

    “退下吧。”萧宥笙低语。

    “是。”待人离开,萧宥笙放眼看去,昔日笑容灿烂的少年,今日仿若老了十岁,他不笑不哭的抱着早无气息的女子,女子阖着眼,颈部血淋淋的伤口,已经结痂,若只看面部,倒像是睡着了,她去得很平静,嘴角甚至来不及收起轻勾的笑,在这大雪天里,显得尤为契合。

    萧宥笙蹲下身,不语,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他,自入王城,萧准对她便过分礼貌,明明少时如此亲和,本想着,她不离不弃,总有一天会亦如往昔,却不想,从开头到结尾,他心里只有一人,不是她,而是面前不失色彩的女人。

    是她的堂姐,亦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姐。

    许是,萧宥笙蹲下不语,良久,少年松了手,俯身将女子抱着起身,在垂眼本该看向萧宥笙的那刻,又突然移开,哑然失笑:“长乐240年,初冬,我没有亲人了。”

    长城边界,护送信件的驿兵,将装有北漠标识的信,一并送入景王府,萧景钰上完朝下来,就听得管家来禀,有驿兵送信而来,信笺被放入书房,不等萧景钰出声,就有下课回来的萧念锡敲门汇报今日所学。

    自此,管家只好省去信是由北漠来的,对着上位的王爷和入门的皇太孙,行礼离开。

    萧念锡恭恭敬敬的,冲上位的父君行上一礼,正想开口将今日之学,一一说明时,一概严肃的父君今日却摇了摇头,“今夜父君要去找你母妃,念锡也一并去吧。”

    “父君,儿臣真的可以去吗?”萧念锡愣了一霎,带着疑惑抬眼。

    “走吧,这事别和你皇爷爷说便是,”萧景钰上前,一手揽过紧绷小脸的少年,破天荒的有了笑意:“吾儿生得秀气,想必你姑姑见着,定然欣喜。”

    “姑姑?”生在皇宫这八年,萧念锡第一次听到父君提起七公主,据说,七公主是于父君的胞妹,善琴喜舞,后来去了寺庙,回宫待了一年,便染病去世了,他曾问起过,却被严令禁止,今日父君却突然提起,他好生不明。

    “嗯,是父君的亲人,无法割舍的那种。”萧景钰站直身子,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屋外的雾气瞬间模糊了他的侧脸,直到萧念锡应声抬眼,都看不清他的眉眼,看不清他是以何种表情说的话。

    直到入了后院,萧念锡才看清,他的父君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也许,姑姑对他很重要,不然父君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夜深,宵禁。

    “三哥,今晚能让锡儿与我在一处吗?”景王妃轻言细语的请求,目光看向装睡的青衣少年,又看了眼面前眉目微蹙的男人。

    男人正在翻看由管家递来的信,自入后院便颇多笑意的人,此刻紧拧双眉,在身边人轻唤中,醒悟,死寂的眸子无感的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忽然,冲了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疯了似的往宫门去。

    “三哥!三哥!”景王妃不知其中缘故,也跟着往外跑。

    这一举动,也将装睡的少年惊醒,只见他拾起掉落的信笺,疑惑的目光紧盯字眼,“王师小将军自半月前,薨逝于锦北王府。”

    自父君和母妃出府后,府里便严禁闭门,不许外出,萧念锡候在府里五日后,才见得母妃被人送了回来,疲惫不堪的女子再见到他的那刻,勾笑上前,“锡儿用过午饭了?”

    “母妃,你不用强颜欢笑,儿臣没有什么好问的。”萧念锡自打出生,便住在皇宫,三岁时,父君和母妃自立建府,他不得跟去,只因身份,这些年皇爷爷教他“贤君”和“庸君”,授他剑与箭术,却不曾教他如何慰人,可他聪慧,不必点通。

    原本,萧念锡以为不出三日,皇宫定有人唤他回去,却不想,已过半月,都无音讯,与母妃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才明白,自己天生便向往权利,不贪亲情,而母妃,更爱父君,不然如何会远嫁南萧。

    皇宫寂静,就连一向欢声笑语的凤鸾宫也没了声音,宫女内侍也不见踪影,萧念锡刚被母妃带进宫,就看到紧闭殿门的场面,不等他跑上前敲门,朱红的殿门从内打开,入眼便是狼狈不堪的父君,身后的饰品、书籍撒落地上,殿内依稀能听到浅浅的哽咽声。

    “阿笙”萧景钰轻声开口,话出口的瞬间,才发觉嗓子疼得厉害,声音也已经嘶哑,“带锡儿回去,没我的允许,他不准再进宫。”

    没待半柱香的时间,萧念锡便被送回了王府,他甚至来不及问起出了何事,还是母妃见他茶不思饭不想,叹着气,说了大概。

    直到今时,他才知道,为何父君当时如此高兴,只因为先前来信上说,姑姑明年就归,明年离现在就隔了一个冬天,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长了许多,不然,为何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就连皇爷爷也开始闭门不出。

    据说,那是他最喜欢的女儿。

    “我以为,留下那个孩子,就可以留下她,”萧远清拉着赵端燕的手,喃喃自语,“可没想到,孩子是留下了,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不论萧远清说什么,床榻上的女人并没有反应,自半月前,萧景钰夜叩宫门,告知这消息以后,赵端燕就倒了,没有任何征兆,没给人一点准备。

    三个月只差三个月。

    长乐241年,初春,淮都百姓惊奇的发现,锦北王府的那位小娘子,当今太傅,再没出现过,至此,王府搁置,落锁封存。

    “本君将以贵妃之礼,厚葬恩师。”王殿之上,少年用低沉的声音宣告此等消息,许是众位大臣闻听后,过于震惊,对于内侍高喊的退朝,也不为所动。

    “君上请慢,老臣有话想说,”谢丞拧着双眉,跪地直视上位还未离开的少年,得他点头,再道,“老臣一为祭酒,二为先君的老师,既是老师,也当明白太傅的用意,太傅在位十年里,以国为先,教导君上,是功,该赏,可赏也不是这种方式,说句大不敬的话,君上此举,罔顾伦理,就是先祖也没有这样“治国”的道理,俗话说理政为大,安民为先,偏偏君上不保两全,这国必灭!”

    谁料,少年并未动怒,勾笑起身,“还有异议?”

    片刻,众臣在年轻君王淡漠是眸子下,逐一下跪,挨个附和。

    “臣有异!”

    “君上三思。”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诸位大臣的意思,本君甚明,”少年居高临下俯视众臣,好一会儿,带着不容置疑的嗓音拍定这件事,“既如此,你们都给我受着,本君的家事,还轮不到诸位来指手画脚。”

    “老臣愧对先君,今日以死谢罪。”谢丞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撞向柱子,随后,倒在血泊之中。

    有了前人带领,这几日,王殿内,都有大臣为此事,多次进言,以死相逼。

    “君上,今日又有大臣撞死在殿上,您真就不去看看?”内侍唯唯诺诺的开口,时不时偷偷打量负手在前的少年,语落,少年停下脚步,半张的唇刚欲开口,目光微缩,猛地冲进虚掩的门内。

    等内侍反应过来,跟着进去,只见,往日不可一世的君王,正跪在冰棺的正前方,眼帘低垂,鹅黄的王袍,在槛窗投下的阳光下,显得极其不真实。

    不知何时打开的窗,让寒冷刺骨的宫殿,恢复常态,只是那冰棺已经融化一大半。

    是夜,江辞从窗进殿,殿内寂静无声,他没多耽误,急促的走到融完的冰棺前,刚想伸手将锦褥里的女子抱出,“砰”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推开。

    白日失魂落魄的少年收了性子,眉眼皆有笑,似是早早就候他前来,见到他并不奇怪,“是你,融了我阿姐的棺。”

    “我正还纳闷,是谁会如此大胆,他又是如何潜入这戒备森严的偏殿,”萧准没了笑意,低沉的目光浅浅打量眼前的人,“原来,那人早就混在王卫之中,也怪我,不曾提防,江辞,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江辞还维持着下蹲的动作,一刻不歇的看着锦褥中的容颜,“前几日你在高堂之上,提出以贵妃之礼厚葬恩师,今夜,我倒要三问于你,一问,公主与你有何仇怨,值得你背师弃祖,做此等大不逆之事,二问,公主所托之事,你倒乐得其所,不闻不问,三问,她用命祭你上位,难道就是让你霸占独权,不做贤君,偏偏做个暴君?”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侍卫?随从还是爱慕不得的可怜人?”萧准噗嗤一笑,随意找了扶椅坐下,“这三问,除了我阿姐,没人有资格听我解答,听过的,已经死了。”

    “滔天的权势,谁不爱,幽州境内,无人不求王权,做万人之上有何不好,她若喜欢,上至王后,下至王位,交予她又有何妨,我要她,无人不晓。”

    “王后”江辞低声呢喃,片刻,大笑起来,笑到泪流满面,纵容泪水掉落在地,他抬起头,气恨难消,“区区一个王后,就妄图圈她一辈子,我告诉你,她不恋权势,不贪凡尘,而你却想以无知来禁锢她,”他抹了把眼泪,“她爱所有人,却也疑心所有人,可偏偏漏了你,又偏偏将王位交到你的手上,你说为何?”

    刚才狂妄的少年按住轻颤的手,不可一世的注视着猩红着双目的男人,启口:“阿姐护我多年,岂容你随意编纂挑拨!”

    少年语速很快,似在说服自己,也是在扼制再欲出声的男人,却不想,根本不管用,那些话,还是一下又一下的撕裂他的胸腔,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他报之以情的女子,对他并不是真心实意。

    “她收留你,不过是你远嫁和亲的母妃,死前的诉求,”江辞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的低声:“至于,这十年间,她处处护你、守你,还将自己困在淮都,陪在你身边,也不过是纸上空谈的巧合,却不是你心生妄念的理由,我记得血脉比你正统的王室还多的是,这个君王的位子,为何就轮到了你?”

    萧准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嘴角微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只为陈瑾之,无人能入她眼,你算一个,我亦是如此,只不过,我爱得比你深,不想让她失望,她到死也想与他在一处,所以我来了,”江辞收回眼,轻蹲着将似是睡着的女子抱出,大步朝外走,路过眼眸涣散的人身边时,出言再道:“做好你的王,她,我带走了。”

    “她死前不想见到你,死后亦不想受此屈辱。”

    日过一日,年复一年,北漠盛世在萧准以已力带起,现在的君王早不似以往,稚嫩和跋扈,如今的他,多了几分沉稳和淡然,身边人都以为他没了执念,除了这几十年陪在他身侧的萧宥笙,只有她知道,没了萧南熹的前几年,他是如何过来的。

    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也会在她面前,没有半分活人气,整个人几乎如死寂,眼里掀不起半点波澜,直到将后殿堆积的一个大檀木箱子,一年又一年的送去南萧,才慢慢好了起来。

    初冬的黎城亦如既往,被大雪覆盖,一位身着锦服的男子,正一步一步的往林场走去,直到将嘈杂的声响抛在脑后,入目可见修筑完好的墓碑,才堪堪停下。

    “他果然没食言,将你完好的送回这里,只是不知道这严寒的地方,可会将你冻着,若真如我想,你便投梦来,”男子低了声,半跪着用手将雪扫去,直到碑现人名,才停住,一贯淡漠示人的君主,如今的目光竟柔和了几分,“你离开后,我便遂了你意,将百姓顾好,做了明君,大臣们都以为我早已忘却,却不知这是我情深入骨的伪装,我甚至娶了妻,有了子嗣,说来我本该满足,但这一切,却全然不及你一笑。”

    男人微眯着眼,束住的发丝依稀可见的有了白发,下一秒,轻颤低语:“三十年了,我已经退位让贤很久了,起初,我以为你是生我气,所以不愿入梦,为了赎罪,我亲自送去信笺长达十年,你说的话,我都有听,可现在才明白,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说了这么多,想来你兴许不愿听,那我说些你想听的,这十年里,萧皇和皇后殡天,皇太孙即位,你王兄曾悄悄带着他来见过你,小家伙很是可爱,到你面前就哭了,想来是因为血缘,”男人叹了口气,眼眶微红,“阿姐,他们都很想你。”

    我也是,可我不敢说,怕你气狠了,就再不愿入我梦。

    次年初秋,萧准在太医的一一摇头中,认下了自己虚弱的躯体,他知道,他就快见到她了,可太医都叹活不过今月,却不想,他生抗到冬天,才闭眼,只因为他也信了,死在同一天,也算死能同穴。

    弥留之际,他的耳边只有震耳欲聋的哭声,却不见故人来接。

    从青丝到白发,我候你多时,为何不来。

    据萧史记载,萧太宗一生仅七位子嗣,四男三女,而最受萧宗宠爱的小公主,萧南熹,生性雅静,有幽州第一琴师之称,后染病故,年十五,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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