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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往后,再无归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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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这雨下了得有半月了吧?”棉落看了眼久落不停的天色,南萧的初秋何时有过这么多雨水,她虽不解,还是嘀嘀咕咕的和坐在几案旁,翻看书籍的人说起。

    闻言,那人也只是低低的应了声。

    棉落关了窗户,上前几步,借着殿下来劝阻:“公主,您日日夜夜都在看,真能帮到殿下?别再把自己身子搞垮了。”

    “师父才不需要我帮,我只是对此感兴趣罢了,就像当初对古琴感兴趣一样。”我算着日子,明日就要随母后去往寺庙,烧香拜佛,再回来也是半年后了。

    心忧之时,外面响起嘈杂的喧闹,正当我想唤棉落出去一瞧,却见全身被淋湿的五哥,面色不太好的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响着母后的威胁。

    看着这等场面,我第一时间吩咐让人打热水,伺候五哥换衣,又提步出去找母后,果然,在宫殿门口,找到了满脸愁容的母后,“母后,您与五哥,为何事争吵?五哥心思缜密,不会轻易与您冲嘴”不等我说完,身前的母后,将我拉到面前,颤着声音:“南熹,别听你皇兄的,他骗你的,今夜去母后那里好不好?”

    “可五哥什么也没与我说啊,”我后退半步,一一开口:“母后与父皇重归旧好,日日在一处,五哥自我回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都处于边关,但今天你们都恰恰有空,还都在我殿外,母后,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母后忽而开口,将我还欲开口问出的话都打断,“南熹,你听母后的话,和母后回去,过了今夜,不是还要和母后去寺庙吗?”

    说完,我身边的婢女都上前来想带我走。

    “母后,等等,儿臣有话和南熹说。”微掩的房门被人从内推开。

    “萧景钰!你今日若是说了,就不再是我赵端燕的儿子。”赵端燕见事情没往正轨上走,心里一狠,言语道断。

    不曾想,追出来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眉眼带笑:“既如此,请恕景钰不孝。”

    “随我走。”萧景钰从母后手里将人拉到身边,又带了回去,候在门边的棉落,似是明白了什么,将婢女带着退了出去,很快,屋内只剩下我和五哥。

    黑尽的天空还落着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打算,我强装镇定,对上五哥探寻的目光,许久未语。

    我自然知道接下来的话,与我有关,却还是选择留下,师父说过,面对困难,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解决,可接下来的话,抹杀了我所有的执念与守望。

    “陈瑾之,反了。”

    自那次我玩笑似的和师父说起战捷,每当王师大捷都会先捎信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带消息前来的是我的五哥。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我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勾着笑,继而问起:“他人呢,现在在哪?”

    “陈瑾之,年二十二,黎城人士,带兵护国多年,本为大功,未曾想,多年的战乱,使其心智磨损,在岭北一役,伙同部下,妄图自山而反,直攻淮都,幸得周边部落出兵镇-压,方才保住北漠,特传此令,告知天下众人,与吾北漠对抗,只有死路一条,叛将陈瑾之极其岭北十万王师,不愿受俘,前往镇-压的士兵,围剿一日,叛军悉数消灭,无人生还。”

    萧景钰一边留意面无表情的南熹,一边解释:“这是北漠君王发的布告,”看着面前的人抬眼望过来,“北漠的百姓对此长达了多日的反抗,他们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选择相信,信他忠骨,亦是不信,不信他反骨。”

    “半月前的事,他在半月前,就已经死在岭北,”萧景钰站起身,将还强忍欢笑的人揽到怀里,“想哭就哭吧,哥在呢。”

    “五哥,我没事儿,你先回去吧,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拉了拉五哥的衣角,点点头朝他示意。

    今夜的月亮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天色阴沉沉的,早在五哥说完离开,棉落就已经进来,候在我身边,我朝她笑了笑,又将目光看向桌上的物件,视线瞬落。

    没了他,我只是南萧的公主,一个公主,似乎再没理由去摸架子上的兵书,也没理由去碰每月送来的梅酿。

    我坐在圆凳上,受过寅时三刻的冷,看过黑尽无光的天空,“师父在世时,天从未这般黑过。”我低头,不愿再瞧这没有他的幽州。

    棉落站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她怕我想不开,其实,我也怕。

    “入秋许久了,大雁为何始终不见踪影。”我起身,在案塌的左侧蹲下,头顺势靠在案角,轻轻抬眼看向不肯出去的棉落,仿佛只有在这狭窄的一处,能让我好受些。

    棉落缓步过来,顷刻间,就已经跪在我的身边,伸手替我撩开遮挡视线的头发,“公主,我知你难过,可你这样不吃不喝,殿下泉下有知,定会心忧的。”

    “棉落,屋子点灯了吗?”我慢缓的问起,见她疑惑应声,我哑然失笑,“可我为何看不见光亮?”好半晌,微张唇,自问自答:“我的世界全黑了。”

    闻言,棉落痛哭出声,不一会儿,挣扎着站起来,说要去找大雁,屋外的人不知其中意思,但都跟着去。

    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有他的将军府,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还记得那时候我同陈仟行输了剑,兴致不明,气冲冲的坐在石板上,垂下的视线落入一双黑色锦靴,紧接着来人屈膝蹲了下来,眉眼亦弯,声音极轻:“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来人身形高大,即使蹲下来也是高于头顶,我仰着头,刚好撞进他的视线,那双墨色眼底带着不明的情绪。

    “师父。”我猛的一下哭了出来,回忆里的他还是那个样子,看不得我哭。

    他低笑,伸手将我带起,视线交汇的那刻,我听到他带着遗憾的出声:“把自己变得强大,这样,师父即使不在了,你也可以保护自己。”

    你说,大雁南飞之时,你会来,可为何没等来大雁,没等来你。

    “砰。”我惊醒过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提眼看着眼前清晰的人,弯唇轻笑:“阿准,你舅舅说话都不算话的,说好护着你,却连自己都没保护好。”

    “阿姐,”萧准单膝跪地,将轻蹙眉心的人拉到怀里,“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阿准真懂事,知道安慰阿姐了。”我轻快的出声,抬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从他小小的肩膀中起来。

    “阿姐。”我应声看过去,正好对上他起身,目光里的挣扎很是明显,良久,他从腰间拿出的一张泛黄的纸,那张纸被他推到我面前,我没防备的垂眼。

    “知南。”仅此两个字,占据了我视线的所有,我轻颤着摩挲纸上的字迹,一下两下,直到萧准再次开口:“是我的小字。”

    听到这句话,我拧眉,不安的开口:“什么意思?”

    “是舅舅取的,阿姐聪慧,定能知道取决于谁,按照北漠的习俗,我叫知南,陈知南,”萧准柔声道,他正在间接的告诉她,早在五年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就已然动心。

    一连多日,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母后纵然着急,但碍由她终归是理解我的,所以不会明闯,只在殿外站着,早前还让棉落将我夸赞的兵书,送到我面前,探我反应。

    “公主不是对兵书感兴趣吗?今日怎么突然不要了呢?”我看着棉落小心翼翼的询问,没由来的生笑,轻声道:“傻棉落,让我感兴趣的不是兵书,而是一个人。”

    后来,父皇也来了,当我抬头看向初升的太阳时,殊不知门外的两人也抬眼看向天空。

    “公主,公主,大雁飞来了。”棉落的声音很是激动,兴奋的带着一群人朝殿里来,在看到还站在原地的萧远清和赵端燕时,瞬间跪地,“皇上,皇后。”

    “什么意思?”萧远清面色疲惫,没理会众人的称唤,自顾自的将目光看向跪地垂眼的棉落,“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她瞒着,公主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就是你没尽好一个做奴才的本分!她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不知尊卑的狗东西!”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杖毙!”萧远清抬了抬手,沉声道。

    “父皇要杖毙棉落,也请将女儿一起杀了吧,”我打开殿门,目光平静,“她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混账!”

    站在殿外的萧景钰听到这句话,怔愣抬眼,也许所有人都当她在闹脾气,只有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是啊,都是我的错,他说,大雁南飞,他就会来,可大雁南飞,为何不见人影,骗子”我堪堪提眸,意识混沌,闭眼的最后一秒,我看到母后和父皇不顾仪态的跑过来,这才发现在规矩的束缚中,他们是担起萧国的人,可在我面前,他们只是记挂孩子的父母。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眼的时候,屋里只有母后,见我醒来,她摆出生气的样子,怒斥我的任性,可她说了很多,却没有一句是怪我喜欢上陈瑾之。

    “南熹,听母后的话,人已经死了,别再为了他作践自己,你就当他谋反被剿,再勿牵扯进与你无关的政事中,有些事情,不一定要分个对错。”

    我猛然抬眼,不敢相信这是母后说出来的话,可对上她平静的面容,我忽然发觉,原来母后的成全,不是因为师父次次救我出火海,而是他应该如此,他一个敌国的王爷,为了我屡次破例,而我,却躲在安逸的地方,舔舐伤口,明明他应该高高在上。

    “他错了,错在太爱,错在遇到我,错在没让我陪他一起死,错在把我留在黑夜里,一辈子。”看着母后震惊的目光,我笑红了眼,十日,在我知道消息的十日里,我已经想好了不要一切,也要告诉所有人,他仰不愧天,只愧自己。

    “师父错了,可母后呢?您又何尝不是这样,二十五年,父皇暗自护了你二十五年,当年的太子,如今皇上,他为了保住你,不惜利用姨母,假意喜欢上她,让当年反太子的人调转视线,而他为了娶你,派出杀手杀了姨母,转而嫁祸于外祖父,在这深宫里,他让所有人以为他恨你,最后连母后都当真了吧?”我看了看门边收回的脚,慢悠悠的出声:“可父皇他有没有想过,母后若是心智不忍,兴许世上再无晟仁皇后。”

    “父皇的无能为力,我能理解,但陈瑾之不会这样,从来不会,他不是你们眼里的冷酷无情,只是因为是我,他才会摒弃一切,以命相护,敌国的将军,隐去身份,一次又一次朝我靠拢,何为隐去身份,只因为他怕,怕给我带来祸患,相反,他也会想我高兴,将三军令牌交给我,他专情亦长情。”我没哭,却在对上母后点头的那么,红了眼眶,我知道,我成功了。

    “你去了,就不再是公主,也再不能再见母后,你少时所拥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去到那里,你就一介草民,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值得吗?为了他,弃了爱你的所有人。”母后抓住我的手,也许是想最后一次规劝我莫要这样做,可她错了,将军府的人,从不弃逃。

    “女儿从见到他的那一刻,便知道,爱意与心动是不一样的,我是南萧国都的小公主,他是敌国大将军,自拜他为师的那日,便明白,我不可能留在北漠,我以为我们的结局除开不能在一起,也算圆满,甚至还试想过我与他很多结果,想过他娶妻,我嫁人,却独独没想到他会死在我前面,近来,我想过,他若能笑意凛然的接我回一次北漠,我便弃之,可现在我突然发现,那个会站在将军府等我回去的人,不在了。”

    “现在,母后还要问我,值不值得吗?”我含泪抱住她,像小时候一样,父母也许是这世上最爱子女的人,我料定了她会妥协,终在她点头默许下,跪地叩首:“女儿不孝,今日与母后一别,不知何时能见,若他日回来,这辈子绝不离开您半步。”

    其实,我们都明白,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次日一早,我带着为数不多的东西,跟着五哥离开了南萧,离开前,我看到了哭的梨花带雨的六皇姐,她伸出手抱了我很久,才放我走,她和棉落一样,尊重我每一个决定,她放我离开,棉落听话留下。

    边关肃清,我站在南萧的边关城墙,望向北漠,跟在我身后的五哥,闲聊似的和我说起:“常将军来过了,”见我疑惑回头,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选择告诉我:“岭北战前,请旨赐婚,南方王都,有一女姓萧,名南熹,宜家宜室,刑于之化,行军伴策,心醉情迷,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儿臣对他情根深种,别无所求。”

    五哥走到我面前,接话继续说道:“他想娶你,到死都想。”

    “南熹。”五哥还想开口劝我,劝我想开些,劝我忘却,许是我太过于平静,五哥也没再说下去,我看向那抹隐于天空的山脊,只是笑,笑到后面竟失了声,我比谁都知道他有多不喜欢锦北王这个封号,可现竟为了我,承认自己皇室血脉,以儿臣自称,原来,难过到极致是发不出声音的。

    刚入北漠,我没去黎城,而是转头去了岭北,荒芜的战场依稀还残留着血腥气,我到的时候,还能看到专程赶来的百姓,前来拜祭,我没搞清原因,在五哥无声的阻拦下,被人告知缘由,我终是明了,瘫坐在荒漠,“他,喜热,却生于初冬,桀骜,却被皇姓束缚,执权,却乱箭穿心而亡,受尽焚烧而散。”

    我泪眼婆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低声自语:“若你知道,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想落叶归根都无法控制,会不会难过,陈初言,你白叫这名儿了,说话都不作数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捂住胸口,无助的嘶吼,直到手掌被掐出血,直到五哥搂我进怀,我才明白,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笑意轻浅的候我回去。

    他死了,

    不是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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