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有始无终(2)
“公主,公主你醒了?”一声强忍哭腔的声音,传到耳里,我偏头看去,只见棉落红肿着双眼,出现在我眼圈,我本想活动活动,让她不至于这么难过,不想,左手没有半分知觉,只能应下声:“嗯。”
“公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就算死万次都不能原谅自己,”棉落赶忙上前,将虚弱的人扶起,然后跪在地上,“奴婢有罪,让公主一人涉险。”
“棉落!”我收了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明知道,我不喜你这样。”
“公主。”棉落弱弱的唤道,她就是气,气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前几日公主被抬回来的时候,左手连起码的动弹不能有,她除了日日候在公主身边,别无他法,问军医,军医说会醒,问殿下,殿下未言语。
“棉落,我睡了几日?”我试图用右手起身,却碍由左手的无知感,并未成功,索性靠在布枕上,微皱起眉道。
“两日,从离开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七日了,公主,下次别拿自己冒险了”我抬眼,看着棉落欲言又止的模样,没等我问起,外帐的嘈杂声慢慢清晰起来。
“本将军敬你锦北王骁勇善战,大义凛然,所以今日才不想闹得这么难看,万象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幽州,锦北王果真是大义,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去他妈的战无不胜,战无不胜还需要一个女人,为你自伤手臂,求得所谓部下的援助?”
“别拦我,滚开!”
外面已经传来掀桌子的声音,还有物件落地的声音,却始终没有一句师父的声音。
“都知道了?”我显然没料到,不过一件微不足道的举动,竟然传遍了整个幽州,站在一旁的棉落点了点头,我不由得大骇,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背后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以杀师父为首要,而是什么,连我也不敢肯定。
是用谣言抨击,还是坑落大数
“棉落,扶我起来,快!”我的声音已经多了丝颤抖,但眼下摆在面前的是去到外帐,理清一切。
在我的起身,站稳后,棉落才放了想扶我出去的手,窗外的天色已近深夜,我勾起笑意,也难为五哥这么晚赶来,只为将我带回去,这样谁也欺负不了。
外帐突然没了声音,就好像空无一人,等我慢缓的过去,用右手撩开外帐时,才看清里侧,一身黑衣的五哥手提利剑,剑身悬在陈瑾之的颈部,周围是落下的桌椅和散落书籍的廊角。
“五哥。”我轻轻唤道,在他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笑了起来。
“过来,让五哥看看。”他虽没收剑,出声却全是疼惜。
“好。”我乖乖应答,三两步就到了面前,抿唇在我身上巡视的男人,看了好久,才收了剑,伸手拉过我的手,再次启口:“同我回去,现在。”
“五哥,我想多留几日。”我执着的出声,脚步不动。
被他握住的右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久,终是妥协,“你啊,幸好是自己伤了手,若是别人,没等我知道,外祖父就抢先出兵,”他顿了顿,视线轻提,“南熹,十日后,我会派人过来接你。”
十日,这是最后一次再见,我回头,正对上师父看过来的目光,相视无言,好在,这件事谈论谈论也算过去了。
第一日,我喝过药,随师父看了一天的兵书。
第二日,师父骑马,带我去林场见过小荀。
第三日,北边的寺庙有个灵签,我求了个上上签,师父还是站在殿外,候着。
第四日,王师操练,我乐此不疲的托着脑袋,看着站于高台的人。
第五日,只因万象山一事,覃王专程致歉,我跟着师父接待了一日。
第六日,黎城的万花节,我收到了师父给的花。
最后四日,师父捎我去了北定河,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卖梅酿的,酿入口中,不比以往,“无妨,下次来为师带你饮正宗的”
他带着我走了老远,轻轻说道,话到一半,又觉察到了什么,没了声音。
我轻提脚步,去到他身边,“那说好了,下次还要见面。”
“好。”他上了马,回眸伸手的同时,应下。
回去的时候,师父驭马带我绕着北漠边境骑行一圈,不急不慢,竟走了好远好远,我仰着头,拉着他的衣袖,还能看到这四方天地沾染烟火气。
“王师战捷,师父若有空,可不可以让人捎消息告知我。”我随师父靠在干草上,想起战事大捷,特意问起,他似乎比以往多了些笑意,此时特别好说话,含笑着点了点头,“明晚带你去一个地方,是十四岁生辰那日,你没来得及看的。”
我明显怔了一下,没戳破明日便是离开的日子,下意识的看向心情大好的人,“师父说话算话。”
“算话。”
因着天色越来越晚,我多了困意,靠着草堆就闭了眼,丝毫没注意身边人看过来的目光,克制又隐忍。
“嘀嗒嘀嗒,”我似乎听到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再一会儿就是响起的操练声,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醒了?”听到声音,我清醒了几分,温声道:“师父。”
“嗯,”他点了点头,将我轻轻往背上托起。
天色已然快亮,等我彻底醒过来,才发现已经在师父背上睡了两个时辰,想到他还有伤在身,又脱了外袍给我披着,连忙从他身上下来,提议道:“师父,我们快些回去吧。”
“是不是着了凉,”看我面色苍白,他温热的指腹碰了碰我的额头,眉头微皱,应下声来:“也好。”
飞驰的骏马很快往黎城去。
此时的将军府亮着灯,面无表情的萧萱听着李嬷嬷在说起萧南熹就要回南萧时,终是有了反应,眼见着天快亮,起身坐到妆台,任由嬷嬷替她打扮。
相较于刚从马上下来的我,一路无言的回了院子,后院的灯还点着,棉落见我回来,温了水,让我再睡会儿,等天亮就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棉落便熄了灯,退了出去。
约莫半时辰,我被“吱呀”一声,惊着提眼,漆黑的房内,有人影从窗外瞬入,在我站起身,想看清是何人的时候,来人俯身点了火烛,顷刻间,俊朗的眉眼出现在我眼中,“师父。”
我当然知道他这次为何来,也许是从士兵那里知道我是早上便走,师父心里有事,记岔也是在理的,我不怪他。
“过来。”他退到妆台处,轻轻的拍了拍整洁的台面,对我招呼。
月亮堪堪落下,我望了眼天色,收了悲伤,扬着笑坐在圆凳上,不一会儿,一股茶香从身后而来,紧接着便是木梳落到头发上,背后的人一下又一下的替我梳理头发,很轻很慢。
随后又是熟练的将簪花戴于发上。
良久,他转了下凳子,一身白衣的屈膝蹲在我面前,嘱咐我闭眼的同时,轻叹的说了一声,“还好。”
我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也没开口,已经很难过了,怕开口再露馅,又不是见不到了,我又何必再表露心里的不舍。
慢慢的,我都能感觉到院外人的走动,蹲在面前的人才满意起身,我睁开眼,不知何时,方向已经对着镜子,望着镜子里的我,双眉和头发丝毫没逊色,“师父,怎的画得这样好。”
他抿唇轻笑:“天生的。”
我却不知,这是他在一位阿娘那里练过的,只是为了能亲手替我梳发画眉。
再出将军府,我被眼前的一幕,染红了眼,只见黎城百户,燃起官灯,百姓数千,王师数万,从南门到北门,黑压压的一片。
从将军府出来,我没说一句话,没回一次头。
巳时一刻,我上了马车,一直沉默跟在我身后的人,突然出声,“再见。”
直到走了好远,我才想起忘了问,他说的再见,到底是再也不见,还是终会再见,何时,何处?我低声呢喃,眸色暗淡,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刚到边境的我,在五哥的轻唤下,下了车,却措不及防的听到一道洪亮的声音。
“恭送小将军!”
我猛然回头,这才发现,数万王师在常将军的带领,拿着刀,三击盾牌,在发出巨大的响彻声下,再道:“恭送小将军!”
在声音停下的那秒,我缓步上前,对着前来送行的众人,俯身长揖。
而后一年半,我再也没见过师父,除了偶尔知晓的战捷,再未关注那抹在北漠大地肆意飘扬的红蓝王旗,只依稀听到再有几月,北漠就能收回失地,也许再无战乱。
而我没有嫁去秦桑,只因为秦桑王子的侍女在和亲将至,爬上了他的床,父皇得知后,气恼不已,不论秦桑如何解释,推了这门亲事。
后来,少有下雪的南萧,在他的生辰那日,下起大雪。
南萧的雪我只看过两次,一次你在,这一次,你不在,若是在北漠,雪早就下过了。
我在意的不是看雪,而是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