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大理寺内,方司丞看着案几上的卷宗,面上颇有些无奈,刚刚被叫来的冯歙正立在一旁,等着上官的派遣,这案子也不是什么大案,但是又被京兆尹找了点缘由推到了大理寺,他手肘撑着案,捏了捏自己皱起的眉头,半晌之后才开口。
“这个农户的案子,你去找万年县了解一番,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若是能找到新的线索随时来报。”说罢便把手里的卷宗递给了一旁的冯歙。
冯歙领了命,待他到万年县之时,只见到了县尉宋林,那宋县尉态度极好,他原本是要先见见仵作的,可这仵作今日正好被叫去验尸,便只得先见这村里的村正,宋县尉正准备让人去叫人,但被冯歙拦住了,说是直接去现场看看。
宋县尉便立马安排了下去,一边似是有些歉意的开口“冯评事,真是不赶巧,赵县令这段时间因着这断头案可是焦头烂额,这不今日又陪柳司直去查案了,说起来也是倒霉,这两起案子还都发生在我万年县这边,整个县衙现在是人仰马翻,若不是知道冯评事过来查案子,我这也得忙的脱不开手。”
“无事,只是这案子还未查到新的线索么?”
冯歙突然问起这些,宋县尉眼神微微闪烁了下,只是时间极短,下一秒便正色道“主要是这第二具尸体如今都未有人认领,这段时日光是查失踪人口,外来经商的,我手底下那群衙役都怨声载道,这一天到晚都在到处查人,我们知道这公事要紧,他们的婆娘可不知道,这不有几个天天跟我埋怨说家里都快闹到和离了。”
两人边说边往郊外的村落去,骑马行至某处,冯歙便觉得这条路颇为熟悉,像是小河村的方向。“这是往小河村去?”
“正是,也不知道这小河村是不是做了什么孽,这陆续死了两个人了,我每次来了这小河村回去都得跨跨火盆祛祛晦气。”
“这二人有何关联么?”
“哪有什么关联,这农户的儿子欠了赌坊的债跑了,留下这个老父,这放贷的可不管你冤有头债有主的,只知道子债父偿,这不就天天上门要债,那日他激愤之下跟收债的打起来了,这打手回去之后便越想越气,最后恼怒之下便跑来把他给杀了。”
“可我看仵作验尸记录所言,和这打手的证词,都是说明这致死伤是另外一个人造成的。”
“哎,那个老孙向来就是这样,他就是什么事都特别较真。”宋县尉有些吱唔的辩解“可这供词没问题啊,这村正还有村民都能作证,这打手说了要杀了他。”
村正接到通知,早早的就在村口守着,见到熟悉的县尉与衙役便赶紧迎了上去,临近一看,才发现其中有位不熟悉的长相极为俊秀的官员,他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赶紧对着行了礼。
宋县尉见村正过来了也松了口气,赶紧向他介绍冯歙“这位是大理寺专门过来查案的冯评事,来查张大郎的那个谋杀案,想来勘查下现场。”
村正愣了下,这案子不是都结了么?现场有什么好看的,该撤的都撤了,哪还有什么。
“你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带路。”宋县尉一脸不愉。
“是,是。”村正连忙在前面带路,没走多远便到了。
眼前是一座破旧的茅屋,门口两边摆满了长满青苔的乱石,看着倒是有些萧索,门上的封条也被撕掉了,冯歙目光如炬的看了眼身旁的宋县尉,他神色闪烁,心虚的避开了这视线。
进去入眼便是一片荒凉,似乎是被清理了一番,看着跟从未住过人一般,甚至有一处的黄土地都被铲掉了一层,。
见冯歙面色沉沉,一旁的村正赶紧说道“这茅屋是村里另一户人家的,说起来就怪这张大郎的儿子好赌,把家产输光了,他家原本也是村里面的富户,这不,便只能赁了旁人的破草屋住。”
村正指了指这被铲掉的地方“他就死在这,流了好大一滩血,全洇地里了,这租他屋子的那家人看着人都抓了,便把他的那些个物件全烧了,地也铲了,还找了道士来做了法,所以就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冯歙若有所思,宋县尉赶紧对村正喊道“你将那日之事好好的跟冯评事说上一遍,要是有遗漏瞒报,你看我饶不饶的了你。”
村正一听,这不赶紧将那日的事情讲了一遍“这张大郎在他做佃户的主家里犯了事,被退租了,这谁还敢用他,便只能去做做短工什么的,就这点钱都不够活的,何况他儿子还在外欠了赌债,他是跑了,可债主不干啊,就经常过来要钱,那日,打手又来催债,他也是受够了这种日子,便跟他们打起来了,还被其中一个打手陈思在手臂上砍了一刀,村子里的人看到了便帮忙把人赶走了,还帮他找了点草药给敷上了,那日去帮手的人说,那陈思被赶走的时候还放了狠话,说来日定要弄死他,结果没成想第二日,村里社邑带了东西去看他,就发现他死了。”
“这期间还有陌生人进了村子么?”
“应当是没有,他住在村口这边,来没来人嘛,大家也看不到,张大郎就是平日里话少,人还是蛮好的,以前家中情况好的时候谁家有点困难也会帮一把,他这样的人除了那天杀的打手,谁会想杀他啊。”
宋县尉赶紧见缝插针“可不是么,追债的打手也查了,那日他们走后,被打伤的陈思气的破口大骂,一直念叨着不会放过他,后面还嚷嚷着一定要回去给他点教训,想着就是气不过一时怒火冲心又偷摸回去杀了张大郎。”
“那之前呢?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张大郎?或者有什么跟以往不同的事情?”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之前在大户人家当佃户,每日都在地里或者庄子上,早出晚归的,我们平日里也极少见到他。”
“可知是那户人家?”
“勋国公府。”
“王家?”
“对啊,若不是王家,他犯了错还能什么事都没有只是退租?”
权利越大越爱惜羽毛,尤其这是在长安周遭,更是怕行差踏错被旁人抓到可以攻歼的把柄,这也不奇怪。
可,冯歙心中一凛,若真是王家,那
王家,佃户,躲避债务未曾出现的儿子,这些事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冯歙直觉这件事并不简单。
“他的儿子回来过么?”
“他哪敢回来啊?这追债可都不好惹,连他爹死的那几日都未曾回来过,不过他不回来也好,那几日这追债的可是天天来我们村里转悠。”
“你知道他是何时开始不在的么?”
村正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上官问话也不敢不答“上月月中就没人看到他了,说起来也不知是哪个昧良心的提前跟债主说了,这还没到日子打手就闻着味来了。”
一旁的宋县尉有些好奇“为何要问他儿子?难道是他儿子杀了他?”
冯歙淡淡的一笑“宋县尉不是认定,他是被陈思杀的么?”
宋县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的笑道“我这不是看冯评事对这事有不同的想法,便好奇问问,好奇问问”
“依陈思证词所言,他看到了真正的行凶者,所以他儿子可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村正闻言屁股疼了一下,他可不想在挨顿板子了“不能啊,他肯定是陈思杀的,这人满嘴胡言乱语,除了他还能有谁?”
“就你知道,你一边去,冯评事只是查案需要,又没说他真的是被旁人杀的,你在那鬼喊鬼叫什么劲。”宋县尉横了村正一眼,赶紧对冯歙抱拳说道“陈思口中所言的那个凶手,根本毫无线索,这种犯人我见多了,定然是他为了脱罪瞎说的。”
“仵作验案表示,这死者是被人伪装成自尽将匕首捅入胸口,若真是这陈思所为,他都已经将现场伪装好了,为何不说他是自尽而死呢?这样不是更合理么?”
这话把宋县尉问倒了,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可能是他回去思考了一番,想起我们万年县的孙仵作是出了名的厉害,怕被验出来,这才临时篡改供词。”
“那他都想到这了,为何不干脆不认自己回去过,依照其余打手的供词,他只是说要去找张大郎算账,可他去没去,他们也不知道。”
“可能他做贼心虚,定然是怕他被人看到,后面被揭发这才胡编乱造混淆视听。”
“那血衣呢?面对面的杀了人,血液喷溅到他的身上,府衙文书很明确的写明,那日他未曾回家便直接返回寻了张大郎,可除了他鞋子上沾染的血迹,他的那日所着衣裳为何只有一些无意擦到的血迹?”
这才堵住了宋县尉的嘴,他当然知道这人没能定罪除了他满嘴的胡说八道,就是没能找到杀人的血衣,还有就是那仵作也认定现场应当出现了第二个人,可他觉得这孙仵作就是糊涂了,非说这伤口一刀毙命,张大郎作为农户力气很大,若是陈思,不应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可他觉得说不定就是这陈打手之前就是故意割伤他的手臂,让他没有力气反抗,而且他一个当打手的,怎么可能这么弱,肯定是装的。
冯歙看着宋县尉始终不认同在那左右互搏的样子,不由的勾了勾唇,只是下一刻,他的脸色还是沉了下去,他看过仵作验案,认为杀人者行凶手法干脆利落,结合到宋之然之前所言,他越发相信这张大郎是被大户人家豢养的死士所杀,可究竟是哪个府里的呢?
“我得去见见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