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名字
她朝外望着发愣之际,就听到苏清野调侃的声音响起。
“哟,将军可算是出来了,这沐浴比姑娘家都磨蹭,可是忙了什么大事。”他的声音实在是蛊惑,让人总是不明白话中的意思。
瑶果儿回过头,就见檀佑站在自己的身后。一系精致的黑袍,红色冠带系上高马尾,风吹烛火晃,他脸上的灯影来回拉扯,五官深邃带感,面上未笑,与之前仙鹤玉骨不同,如今瞬间有了惊悚神秘之感。
苏清野一手撑起了脸,戏谑的看了眼檀佑,又打量了下瑶果儿,突然饶有兴趣的一笑:“看来我为两位准备的衣物很是合身。”
同种款式的黑衣,同颜色的发带,两人看上去,般配到不行。又都是白皙玉皮,唇红齿白的,莫名的感觉上有些相似。
瑶果儿向他颔首,便是又回过了头。之后一片寂静,没了任何声音。
她疑惑,略带着僵硬的回过头看向檀佑,他依旧身形如玉的站在那,低垂着眸子将她看着,随后又是看向她身旁坐垫上的面具。意思很明显,这面具占了他的位置。
来不及思考,瑶果儿立马将这面具拿起,还贴心的拍了拍座垫上的灰尘:“将军你坐。”
一个桌子四个边,理应当是不该挤的,但偏偏那主位给空了下来。瑶果儿看了一眼苏清野,按照规矩,这主位应当是主人家坐最为合适的,他倒是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一手托着脸,一手玩着酒杯,如同妖娆的蛇,眉眼之中带着旺盛的火焰,将她与檀佑盯着。
娇儿便是为檀佑布了菜肴,随后又是独独为他们两拿出了一碗放在面前。
这小碗盖着盖子,不知里面是什么。
苏清野笑:“方才水中湿了身,特地为两位驱毒,哦,不,驱寒。趁热喝。”
瑶果儿确实感觉落了水之后有些乏力无劲,转眼就见檀佑已经打开了面前小碗的盖子。这汤药……一片通红,宛如一小碗的血液,粘稠又带着光泽。瑶果儿一愣,又是打开了自己面前的小碗,两碗一模一样,彻底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什么驱寒的汤药,做得如此奇幻,让人无从下口。
她又低下头浅浅闻了一下,倒是没什么怪味。
“阿不姑娘,大可放心,不是毒药,就算是毒药,也有将军与你同生共死,怕什么。”苏清野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笑了笑。
瑶果儿抬头望向他那双漂亮的会说话的异瞳,又看向檀佑,又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疑惑的手指向了自己:“我?”好像这在场的,也就只有她跟只狗一样,喝之前还得闻上一闻。
苏清野朝着她微笑,不言而喻。
瑶果儿:“苏老板,我叫瑶果儿,你可以叫我果儿的,不叫……”
“阿不,快喝。”檀佑打断了她的话,手指点了点她面前的桌子。
瑶果儿闻声回头,也不知自己是给他们了什么错觉,活生生给自己又取了一个新名字。那为什么要叫阿布这么难听的名字,她长得很像一块布吗。
“檀将军,”她还没死心,抿了下唇瓣,“叫我果儿就好。”
这话说了,他仿若未闻,倒是贴心的替她将面前垂下的发丝往后理了理:“阿不,趁热,快喝。”
行,她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檀佑如此出卖色相的行为,她还真就是有些把持不住的听话。点了点头,拿起面前的碗,可到了嘴边,又实在是难以喂入嘴中。
檀佑的目光盯着她抿了又抿的唇,瞧着她想放下的手怔在原处,实在是有趣。他端起自己面前的小碗,一饮而尽。
瑶果儿瞧见他喝了下去,眼一闭,几分视死如归的壮烈,双手捧着药碗,跟着喝的干干净净。这驱寒的汤药怎么会苦成这样,颜色看着鲜亮,但入口就是沉闷的中药味,像是几百种草药混合在一起,让人尝不出具体的味道。入了口,就一个字,“怪”。她从小到大喝过不少的药,这算是最奇怪的一个了。
苏清野瞧着她:“阿不姑娘看来经常喝药,这般怪味都能一口闷下。”
瑶果儿放下小碗,拿起旁边的茶杯一饮而尽。下一刻,眉头一皱,是酒,呛住了喉咙,她捂住咳嗽了好几声,脸颊上都泛起了淡红,听见苏清野的话,扯嘴笑了下:“确实常喝,我未足月,又是难产,自小身子就弱,用药吊着命,这喝药同喝水一般,已经有些麻木了。”若不是她瞧着这一晚红浆糊跟血浆一般,高低她能来表演一个品药,把这怪药里的药材一个一个的品出来。
听了这话,檀佑深邃的眉眼微微皱了下,难怪身形薄弱成这般,自小就是个不省心的。这种小孩最是难养,麻烦又娇气的。
而对于檀佑来说,最讨厌,受不了的就是麻烦,麻烦事,麻烦人,只有杀了,一了百了才是最为痛快人心的。也不知她那木桶爹是怎么坚持这般多年的,图个新鲜,要个乐趣,若是他,最多养得了三个月,再多,那真就是上天怜悯了。
瑶果儿确实难养,一双脚好看,但走不了什么远路,一双手白嫩拿不了什么重物,身子冷不得热不得,吃东西辣不得烫不得,冷不得酸不得。她就如同需要被人时时刻刻捧在手心中,时时刻刻关注关怀着的陶瓷娃娃,一定要注入全心全意的爱才能养到最好。
娇儿对她最是了解,这些事情她知道,因为瑶果儿的身体,瑶老爷亲自开了一家药馆特意用来给她调养身子,除了要喝的药,还有药膳,药包,药浴。瑶果儿不喜欢药味,身上的衣物都会被香薰大量的熏染,里面的一种香味就是府中的红山茶,那山茶树乃是难得,据说世间不过十棵左右,而瑶果儿家中就有了六棵。本是有七棵的,瑶果儿幼时调皮,拿着开水给烫死了,就只剩下了六棵。
想到这,娇儿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她笑的莫名其妙,几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苏清野斜眼看了过去:“娇儿很少笑,今日这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瞧你笑了几次,怎么,平日里待在我身边苦着你了。”
这语气与之前并未有所不同,但娇儿里面转过身,对着苏清野磕头低了下去:“主人对娇儿很好,是娇儿的错。”
笑也要罚?瑶果儿看着,虽是皱眉但也没多加上前言语。像苏清野这般的主子她没少见。那些穿得衣冠楚楚的公子小姐私下待这些下人手段都是百花齐放的,有因为下人失手弄脏了小姐的衣裙被断手的,有讲了不该讲的话被主子毒哑的,有丢了东西被公子哥们戳瞎的,人家有钱有权还是这些普通人的卖身契,为所欲为谁也没法。她帮不上什么,她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当烂好人也不当坏人。
苏清野没应话,娇儿也就没抬头,气氛尬在了这,最终还是在苏清野的一笑之中缓和了过去:“磕什么头,又没怪你,笑起来多好看,常笑笑就好。来,坐好,吃饭。娇儿的手艺可是顶好,阿不姑娘可得好生尝尝。”
瑶果儿颔首,顺着他的话道:“苏老板如此说,那我定是要好生尝尝,娇儿可得同我好生介绍介绍。”
她给了台阶,娇儿这才抬起了头,转过身,同瑶果儿一道一道的介绍:“这是酒煎羊、风鱼、醉蟹、酸红藕、金银夹花、脆琅轩。”
又是指向甜品:“酪樱桃、荷花酥。”
“牡丹燕菜。”
“荔枝蜜煎。”
“方才姑娘喝的便是荷花酿。”
菜肴丰富,瑶果儿点头,笑:“娇儿姑娘心灵手巧,真是让人佩服,苏老板有口福了。”
“阿不姑娘喜欢,那可得多吃些,这些菜可是你和将军来,娇儿特意准备的,往日我可没这么好的待遇。”他这话带着调侃的笑意,做出了请的手势。
这些菜肴瑶果儿确实喜欢,她自小体弱,家中常让她多吃些肉食,恰好,她也是喜荤,对这些鸡鸭鱼羊牛肉都有好感。动筷前又是看向檀佑。她平日里大大咧咧,但该守的规矩她是知晓的,守不守是她的心情,但会不会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见她看过来,他便也明白这京城之人处处都是规矩,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夹起一块肉吃在嘴中,微不可查的点了下脑袋:“嗯,不错。”
他动筷,瑶果儿这也跟着动了筷子,说实话,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她都吃过,她虽是不挑,但也能品出好坏。这菜肴精致美味,可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能够做出的饭菜,想来是足够有天赋和热爱。
娇儿的目光一直赤裸裸的瞧着她吃下,想开口问如何,可张了张还是闭上,一脸麻木的冷淡。
瑶果儿点头,面露真诚:“好吃,与那些大厨所做不同,有娇儿姑娘自己的风味,乃是独一无二的。”
听到最后一个词,她的手紧了紧衣裙。独一无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