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论
苏清野第一次遇见檀佑,他便是在教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杀人。
破庙里,他单手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的脖颈,这直接将人从地上拎到了半空,一把丢在了一把刀前。
孩子的脖颈上出现了鲜明的红印子。
“来,拿刀砍我,给你父亲报仇。”他两手摊开,一副任君采摘的大义模样。
孩子蹒跚的站起身子,来不及喘息上几口,抬起地上跟他一般高的大刀就朝檀佑砍去。
他手上没拿任何东西,徒手接住了小孩刺过来的大刀的刀背,手中几乎是看不出来的用力,刀面便断成了两半。声音从始至终的平静:“别跟你那废物父亲一样,拿刀跟拿棍一样,人都不会杀的蠢货,怎么报仇。”
男孩急上了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哪怕是断刀,他都拿着乱舞,朝着檀佑一刀一刀的挥着。
檀佑往后一步一步退着,三四步之后,没了任何的耐心,直接单手抓住了男孩的手腕,刀锋一转,将那把残缺的刀直接捅入了一旁跪着的妇人身上。
男孩面色惨白,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嚎着抱上妇人,声音凄惨:“娘,娘,娘……”
檀佑居高临下的看着,半晌,半蹲下了身子,抬手摸上了男孩的脑袋,无辜又是施舍:“好孩子,哭什么,又不是不能跟你爹娘团圆了。”
男孩子一双眸子充斥着恐惧,对上檀佑跪上了双膝,一个劲的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小孩一个劲的磕着,额头破了皮,血肉模糊的一片,但依旧不停。
檀佑像是听不见一般,看着手中的断刀。刀光剑影照射在他的脸颊上,下一刻,一刀直接插入了男孩的身体,抬眸依旧淡然:“现在,不就完整了。”
完整的一把刀,完整的一家人。
——
瑶果儿泡在了温水池之中,方才的寒意这才完完全全的消散,夏日能感受到冷还真是不容易。手指摸上顺滑的青丝,如今缓过神,瑶果儿倒是反应过来方才檀佑安慰自己,也是这般轻抚着。他手掌很大,一手摸在脑袋上,包裹着她的后脑,让人依赖。还以为檀将军丝毫不懂温柔待人,如今看来,不过是不善言辞,但心思细腻,有着好心肠。
关于檀佑的一些流言很多。
坊间都传他虽是功名赫赫,但并未接受陛下的任何赏赐,说得好听是孑然一身,两袖清风,但说的不好听,他有这铮铮傲骨也得先把日子好好的过下去才是,如今战事定,他又受了伤,一时半会只能当个闲人,更何况,又是个结巴,他再如何英雄,再如何俊美,也没人舍得将家中的千金嫁给他。况且,听说将军府与他早已经是恩断义绝了,他就空有着战神的头衔,什么也没了。
一个大英雄落到如今的处境,实在是让人悲愤。结巴怎么了,结巴,话少,老实又实干,多好。
瑶果儿低头看着手中的青丝,便是一笑:“我们倒是有缘。”
这屋水雾缥缈,但另一屋,檀佑指尖划过冰冷的水面,轻嗤一声,这苏清野莫不是疯糊涂了,一池子的冷水,甚至还带着寒气。这就是他口中的大礼?
很快,他便发现错了。
面前玄关的白丝屏风很大,宛若一面折叠的墙面,上面盘绕着花枝藤蔓,大簇大簇的紫藤花绽放,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古朴典雅。这小春楼处处都是如此的巧夺天工,恍若梦境,让人沉溺,无法自拔。
但檀佑却是挑起眉,眸光却是落在了眼前屏风后那一处若隐若现的身影上。杨柳细腰,雪嫩肌肤,长发湿漉漉的披着,如此朦胧,仿若画中从水中刚出的仙女,虽是身无一物但并未像任何风流女子一般妖媚,反倒是那一头乌黑秀发遮住了半边身子,玉肌、红唇,自有一番韵味,让人好奇悸动。
烛火映照,她如碎影摇曳,步步生莲,拿起了旁边的黑纱裙笼罩在了身上。
男子眸中微动,将人从头到脚的扫上一遍,原本身上残存的水中冷意消逝云散,一股热气翻涌而上。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是一个男人,如此赤裸裸的一幕,怎会毫无反应。
这般细腻的肌肤,想来轻轻一捏便是红印,如此画布,他更是想在她浑身上下作画,一幅只属于他自己的画。
瑶果儿毫无发觉,拿起方帕擦拭着青丝,目光有些呆滞,不知这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但如此静景,又让人不舍打扰。
檀佑不自觉的往前挪上一步。面前不过是一个屏风罢了,他若是想,轻而易举就能推翻走去,可脚向前一步他便是停了下来。不过是淹个水都能吓得双目无神的人,他去,能把这娇弱的身子给玩死。
屋子里极度的安静,他就这般端正的站着,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对上镜子梳起了青丝,她不会挽发,只能是随意的用一根红绳绑住了身后的头发。瑶果儿歪头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倒是满意的对着镜子笑了笑。放下玉梳,她又看向了手旁的傩面具,两手拿着,又是学着这恐怖的面具,做了个鬼脸。
她模仿的认真,屏风后的人也跟着难免的勾了下唇瓣。
直到她出了屋子,他依旧沉默的站着。分明索然无趣的一幕,他竟是安安静静的看完了所有。浑身上下,哪哪都涨的疼痛,再回头看向身后的那一池冷水,他也算是反应了过来。
当看到瑶果儿完完整整地出现在眼前,苏清野吐出口中的烟,站起身,上前又是来来回回的将人看上两圈,越看,眸子里越是兴奋的笑意。
“瑶姑娘,你信,命运论吗?”他靠近,鼻尖在瑶果儿的发丝上嗅了嗅。
他极致的浓妆艳抹的美丽,带着祸国殃民的攻击性,而瑶果儿未施粉黛,有着说不清的清冷温柔。两人站在一起,她就仿若被这巫师囚禁在了一片虚幻之中的神女,被呵护被疼爱,但却换不来她一丝的眷念。
她不属于这,但却与这异常融合,视觉盛宴,让人不由的想要将她禁锢住。
她便是有着倔强,他靠近,她便是不漏痕迹的往后躲上,落落大方的回应:“不信,向来不信。”
像这种场面她自小就接触过,瑶老爷是首富,自然无论在哪都有大把的人前来巴结。想同她套近乎的,想要博取芳心的,甚至贪恋于她容颜的,这些人可比苏清野要难缠的多。她有自己拒绝人的一套方式,拒绝多了,久而久之,便是流传上这样一句话:商人的女儿最是无情。这话说的便是瑶果儿。就算她自小被保护的再好,那血脉之中流淌的都是一介首富的相传,她可不是什么任人采摘的小白花,不过是上天赐予了一张好容貌,一张可以欺骗世人的柔弱样。
“今日这事是由我引起的,先生的一切损失我都会赔偿,实在是对不住。”对于檀佑她信任,那是因为他名声响当当的在外,护国护民,又有高洁之品,京城百姓对他都是爱戴的。更何况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最是崇拜檀佑这般鲜衣怒马的英雄,对他便是没来由的相信。但眼前这人,她不认识,只知道是檀佑的朋友,她总不能他是将军的朋友,就也要绝对的喜欢和信任吧。
苏清野并未在意,摆了摆手指:“不必放在心上,你是将军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姑娘不必见外叫我先生,听着别扭,苏清野,我的名。是这小春楼的老板,往后姑娘若是想喝酒,大可来这找我,我随时奉陪。”
对于酒,瑶果儿有些研究。果酒、药酒、奶酒、谷物酒、蒸馏酒,上乘的酒,玉露琼浆,她都有品过。酒量谈不上多好,但小酌一两杯还是可以的。见他喜酒,瑶果儿便道:“家中有莲花白,乃是我爹爹多年所藏,苏老板若是不嫌弃,等我回去,将这酒送于你如何。”
苏清野眉毛一挑:“别的东西我可以拒绝,但这酒我可真是拒绝不了,那就多谢姑娘的美意了。”这莲花白可是难得的上等好酒啊,他这般多年的酒痴,喝了这般多年的酒,这莲花白就喝过一次,还是在檀佑身边蹭上几杯,喝过一次之后,就是日日想,严重的时候,夜不能寐。
两人先入了坐,瑶果儿将手中的面具放在了旁边的坐垫上,桌上的菜色精美,她虽是喜欢这面具,但毕竟自己审美独特,也怕难免坏了旁人的心情。
娇儿在两人面前都放上了一套三彩盘子,所盛的菜色摆盘很是精美,一盘量虽少,但菜色多,六道菜,两道甜品,一份汤,一盘蜜饯,色香味俱全,很是让人食欲大开。
如今天色已晚,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今日天奇,雨停了,天上竟是挂起了圆月。瑶果儿转头看向旁的夜色,高树枝丫,见花不见叶,风吹树枝摇曳,来来回回间,月亮的身影随着摇曳,这月光将这橙色的花显得神秘,仿若下一刻,这树中便能飞出两只吸人血的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