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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深夜,一本摊开的《大魅惑术全册》放在弗莱特面前。
这本书显然经历过残酷的撕扯,即使它重新被魔法胶合完整,带着腐蚀色的裂缝也仍然在书页上明晃晃地彰显着存在感。
略微焦黑的污渍有时会挡住单词的拼写,看着上下文的描述,弗莱特沉着脸思考它们的意思。
这当然不怎么方便,但执政官绝不允许自己因为这种小事而向黑山羊放下面子。
可是。
当他翻到书中最新的一页,又从头到尾地看完几十个问题、依据评分标准最终计算完个人分数后——
闭了闭眼,破开魔法裂隙,执政官一把薅出了趴在笼子中睡觉的黑山羊。
“陛下的斗篷沾上了狼毛,”弗莱特言简意赅,“魅魔始祖,到了您展示实力的时候了。”
执政官拿起只得了不到一半分数的计分表:“人偶无法在更近距离接触时瞒过她。”
假如弗莱特想和西蒙娜发生点什么,他必须戴着炼金面具以本体出现。
然而,执政官在获得力量时从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需求。这意味着他的躯体被锻造得更适合战斗而不是做些亲密的事情。
对着飘在空中的打分表,黑山羊迷糊了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识时务地闭紧嘴巴,咩咩表示它并不好奇执政官被狼毛泼了一脸冷水是种什么体验。
“请保持同一个姿势不要变动。”
角尖汇聚起粉红色的心形光波,低头避开执政官的眼神,黑山羊边跳跃边念念有词。
40
随手解开斗篷,西蒙娜在希拉瑞接过外袍的同时握住他的手。
也许是空气中的魔力浸染了他,西蒙娜漫不经心地想,乐师看起来发生了某些改变。
变得更像一堆用途暧昧的布料,魔王顺势勾起希拉瑞银色的长发。扳住乐师的脸,西蒙娜仔细端详对方的神态。
没有和西蒙娜直视太久,暗暗确定面具和他的五官融合得毫无破绽,希拉瑞柔顺地垂下眼睫。
像是一件被人拆封的礼物,很快,乐师松松编好的发辫也在魔王的指尖纷乱。
像是在复活日被一只天真的野兔主动拱到手边讨食,抚摸乐师细腻的皮肤,西蒙娜饶有兴趣地感受着传递到掌心的温度。
“我闻到了小蛋糕的香气,”魔王挑开乐师垂落下来的碎发,“你又加了什么味道的果酱进去?”
眨动眼睫,希拉瑞在启唇的刹那意识到不对。
乐师是个不能说话的可怜的小哑巴,执政官在面具后陡然心惊,这也正是魔王在乐师面前状态较为放松的原因之一。
人偶的发声部位被黑山羊特意弄坏——解决完日常事务后匆匆赶来,执政官却忘记对自己施加禁言的咒语。
显而易见地,西蒙娜也注意到了乐师的反常。
没时间犹豫了,希拉瑞将侧脸向魔王手中送得更近,长期的准备不能因为这一秒的迟疑而功亏一篑。
像是试探着和主人玩闹的犬科动物,依稀保有一点戒心和谨慎,乐师慢慢地、慢慢地含住了魔王的指节。
发出和乐师往常一样含糊而没有明确意义的声响,只有执政官自己才知道,他的内心是如何泛起难言的煎熬。
他又一次想起那个众目睽睽的梦境。
而这次是他别无选择的自愿。
高阶恶魔竟然做出极尽讨好的卑微举动,执政官浑身的血液被这个认知灼烧得发烫,用舌头湿漉漉地去蹭去舔,密密麻麻的耻辱让他不敢去看西蒙娜的表情。
魔王似乎觉得很有趣。
希拉瑞听到对方轻轻的笑声。
口中含住的指尖仿佛在瞬间变成那根西蒙娜最爱的、皮质粗砺的鞭梢,疯狂鼓动的心跳让他无暇在意外界的声音。
很难说清这份耻意里有没有掺杂别的,譬如快意、臣服和迷恋一类的东西,希拉瑞感到他的脸在面具下烧得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的发麻。再也记不清之后的细节,意识陷于极致的混沌,半跪在西蒙娜床边,执政官平日里十分冰冷的薄唇一丝不苟地践行着他从《大魅惑术》中学到的真理。
41
哈里斯。
借着狼群内部的矛盾斩杀旧王,是新一代的佼佼者,目前已经收拢住了残余的大部分成员。
有着部分暗精灵血统。
敏捷、力量、智谋都很不错。
查看搜集来的狼人的资料,应用了一夜新知识的执政官无意识抵住唇角。
眉头压得极低,肖像上的哈里斯危险回视。
扫过狼人脸上金色的部族纹路和颈边银色的直发,执政官冷淡地焚毁情报。
大约是感知到气氛不对,快速过了遍最近的工作任务,确认没犯过多少错误,人鱼烛台小心翼翼地敲响门角。
“执政官大人,”烛台恍惚间好像捕捉到了魔王的魔力气息,“陛下希望您和哈里斯阁下见一面。”
错觉吧,人鱼烛台仔细感知却又一无所获,陛下最近常常征召狼人,执政官阁下恐怕没有接近陛下的机会。
有点可怜。
42
希望他和哈里斯见面——这是想让游离在外的狼人回归魔王的号令。
魔王统一深渊的野心如此明确,执政官在镜子前整理仪表,唯一有悬念的,也仅仅是哈里斯是否会由此长驻王庭。
在高阶恶魔眼中,空间上的阻隔不值一提。尽管狼人的领地远在深渊与人间的边界,弗莱特胸中的嫉妒如同野兽啃噬,但是魔王可以轻易地解决掉这个问题——
只要她想,问题或不是问题,这全凭西蒙娜的心意。
该出发了,执政官面目漠然,说起来,他同样很想见见这位甚至能在魔王衣物上留下痕迹的年轻狼人。
……
宫殿大厅。
滋啦——滋啦——
地上的传送法阵一点点爬升着亮起,魔力因子连续不断的碰撞声中,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在空间门中逐渐清晰。
魔王看起来心情很好。
这身衣服是乐师为她烫好了放在一旁的,袖口里侧绣有不起眼的暗纹,腰间饰带的手感像极了被执政官偷偷带出宫殿的那条。
西蒙娜的斗篷也——等等。
执政官的瞳孔快速回缩。
这不是魔王离开前披在身上的那件。
至于跟在魔王身后的狼人。
他脖子上的是——
一只银白色的皮质项圈?!
大恶魔优秀的视力在此刻发挥作用。弗莱特清楚地看见项圈上刻着象征魔王的字母缩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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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恶魔的衣角在行走间划出凌厉的声响,一头雾水地睁眼,黑山羊躲在笼子最里面不敢吭声。
自从狼人冠冕堂皇地进入宫殿,执政官的精神状态就开始不太稳定。
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黑山羊大气不敢喘地打了个哈欠。
“是我的问题。”
执政官终于讲出了第一句话。
悄悄挪到笼门,咩咩立起耳朵。
“我因为人偶的存在而忽视了狼人,”执政官复盘到,“魔王的确在乐师身上消磨了一些时间,我据此放松了警惕。”
可是仔细算起来,魔王和哈里斯共处的机会更多——
魔王远征就是为了解决血族和狼人的威胁,在西蒙娜眼中,乐师顶多算个消遣的玩物,而哈里斯却顶着“新一任狼人话事者”的身份。
乐师在庄园中等待、执政官在宫殿中处理后方事务的同时,魔王正与狼人的或者血族的代言人会面。
魔王的花园中还有个金发碧眼的蠢货花匠,执政官心情极差,银发黑肤的狼人首领也不甘落后地登堂入室。
但西蒙娜至今没有对乐师的去留表露态度。
她会把希拉瑞带回熔岩宫殿吗?
或者仅仅视乐师为随意抛弃的短期情人?
执政官只能被动地等待。
嗯……黑山羊思索:“其实有一个办法。”
44
今天的西蒙娜没能吃到乐师烤的小蛋糕。
他做了别的吗?摆上花束的长桌意外地冷清,魔王挨个打开餐盘上的弧形银盖。
一无所获。
经常守在门廊的乐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些反常。
希拉瑞在和她玩你躲我猜的新游戏吗?当然也可能是出于别的原因。
西蒙娜决定先去乐师的房间看看。
“你生病了?”魔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深渊和人间的不同。尽管庄园本身处于过渡交界地带,这里的环境仍然比人间恶劣了数倍。
乐师的脸颊潮红而嘴唇苍白。呼吸间拖出一点带着痛苦的尾音,仿佛周围的空气都是无情而可怕的负累。他看上去没法保持清醒,像是置身于一场不得不抵抗的风暴,冒出细小的冷汗,乐师的头发胡乱黏着在他的皮肤上。
“也许嗅盐能让你好受一点?”扶起沉睡的乐师并让他靠在床头,西蒙娜摇晃瓶子里所剩不多的药物。
该在庄园里多放几个小恶魔,西蒙娜想,只是它们的相貌没准会加重希拉瑞的病情。
人类的食物也需要特别的照料。
幽灵夫人比她熟悉这些事情,西蒙娜做了决定。恶魔和人类的区别就像冰雪与火焰,西蒙娜给乐师盖上被子,幽灵是个居中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