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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莱特从没想过,某一天,西蒙娜能与他度过这样的夜晚——
与深渊中枯燥冗杂的日常事务无关。
也无人提及魔域势力间的争斗。
留存的只有一盏不太明亮的晚灯,暖色的光晕在地毯边缘织出模糊的花纹。
铅笔卡入乐谱的音符,盘旋雪亮的闪电收敛照彻世界的威能。
就像长夜会在不为人知的时刻倾吐秘密,用安静掩盖讶异,执政官也从未见过这一面的魔王。
柔软的、垂坠至地面的衣褶。
泛着光泽的、圆润而美丽的手镯。
低低挽起的、带有一点弧度的黑发。
弗莱特想起深渊中那个荒诞不经的传闻。贩卖八卦小报的眼魔声称,在被魔物们称为“陛下”之前,魔王曾是人间某个王国中的公主。
“希拉瑞。”魔王说。
抓住下坠的长毯,乐师小心地站了起来。
西蒙娜打开一只漂亮的匣子。数十颗色彩斑斓的玻璃球在其中堆放。
“玩过类似的游戏吗?”西蒙娜的体贴几乎让乐师目眩神迷,“取出几粒你认为能代表一只曲子的玻璃球,而我来猜它们对应的曲目。”
也许是今晚的气氛太像过去某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魔王注视着摆放在地毯上的彩球,又或许是体内温驯的魔力流让她不急于把乐师当成用过即丢的东西,在她叛入深渊的几百年后,西蒙娜终于又拿起了一颗灰蓝色的玻璃弹球。
“我想,”她的目光在乐师的银发上滑动一瞬,“这是一支吟游者的曲子。”
反复的浪潮与沙滩上的盐渍连成一片,刀锋般的鱼鳍割破旅者在风中鼓起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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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不错,”听完执政官简要的描述,咩咩深沉地打量着眼前的大恶魔,“那么,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乐师目前的竞争力。”
美貌——黑山羊亲手捏出的人偶当然不需怀疑。
沉默——还有什么能比一个不能讲话的小哑巴更使人怜爱?
懂事——陛下有时情绪一般,而执政官接触到的消息又可以让他猜出原因并恰到好处地进行安抚或回避。
琴技——大恶魔吸收知识的速度超乎想象,更别说弗莱特为此特意练习。
黑山羊满意地点点下巴:“很好。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你讨好人的本事怎么样?”
骤然回想起弱小时所经受的恶意讥嘲、魔王手中的鞭子和被人推上高台拍卖的梦境,像是铁匠在矿石上用力击凿出的火花,尽管咩咩的语气十分平常,但高阶大恶魔的傲慢和尊严仍然被飞速地激发出来。
猛地掐住黑山羊的脖子,说不清是恼羞成怒还是别的什么,执政官的瞳孔缩成一种可怕的形状。
“达米安·卡普里科恩。别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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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学这种东西,”怒火中烧的执政官反而语气轻柔,“魅魔始祖又怎么样?趁着我还有一点耐心,赶紧滚回你的笼子。”
暴涨的白色沙尘刮得黑山羊睁不开眼,一把撕毁图文并茂的《大魅惑术全册:即使她的心尖尖像榴莲》,执政官断然离去。
与黑山羊废话没有任何用处,前一秒还在沉睡的乐师起身掀开被子,他才不会——
重重扣住床沿,盯着魔王披在一旁的黑色斗篷,刚刚平复下一点情绪的执政官妒火重又沸腾。
——光滑的织物上,几根银灰色的狼毛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