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之门（1）
总统府今天所有员工都很崩溃。
原定上午举行的最高会议，在总统先生接到一个神秘电话之后就被紧急叫停，议员们头回遇到会开到一半总统直接撂担子走人的情况，险些打爆总统府的热线电话，甚至开始猜测国家是不是已经遇到了类似核打击或是恐袭之类的巨大危机。
巴普·斯科特尔坐在他的丰田兰德酷路泽里。车子正载着他行驶在茫茫辽阔的索诺拉沙漠中，很快驶到了墨西哥国境边界。总统先生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司机也不敢问，即便此时此刻总统府已被迫进入紧急状态，司机仍然任劳任怨地带着总统逃亡在路上。
“停车。”
总统先生一声令下，丰田兰德酷路泽里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刹停。司机像焦躁不安的长颈鹿，伸长了脖子向窗外望，只能看到漫天的黄沙。直到半个小时后一名黑衣男子才姗姗来迟。他几乎什么也没带，除了头顶的mlb软顶棒球帽，只有手中那柄式样古朴的长刀。
男人打开车门，瞬间些许风沙卷了进来，总统先生被呛得直咳嗽，有些不满地控诉：“先生，我可是因为你的电话叫停了最高层会议，现在说不定国会集体都在嘲笑我的失职，希望当真如你所说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亲自解决，否则我会审慎考虑我们的合作关系。”
下一秒长刀横在当头，竟将他靠近眉心的两根睫毛切断，滑落至鼻间。巴普·斯科特尔后知后觉地发现，如果刚才他往后靠点，被削掉的将会是他的前半张脸。
“先生，你真会说笑，像极了你们那些愚蠢自大的国会议员，”斯密特缓慢地将刀收入鞘，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淡淡道，“不过你好像忘记了，我们的合作关系从来不是建立在互相平等的地位之上，我完全可以杀了你之后扶持新总统上位，不要失去分寸，特别是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的语调仍然和平时一样，低沉中带着一丝不正经，如果不是刚在那一刹那的杀气毕露，巴普甚至还会以为他只是开了个简单的玩笑。
“对不起，先生，”巴普语调低下来，小心地问，“先生，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斯密特想了想，眉头轻皱：“我杀了两个人……有一个年轻人想不起来了，不过另外一位资历老的在我手底下干过很多年，他叫里克·布莱德曼。”
总统先生惊讶得险些将自己拳头吞进去。里克·布莱德曼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战争英雄，却在战后彻底失去音讯，连总统授勋仪式都没来参加。
“你……你杀了英雄里克·布莱德曼？”
“现在他可不是英雄了，”斯密特懒懒地说，“他搞砸了任务，为此就必须付出代价，我不能容忍失败的下属，死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他眼神横过来，总统先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斯密特谈论里克·布莱德曼的语气仍旧带着欣赏和认可，所以慷慨地给予他死亡的裁决，而他只是个被扶上位的傀儡总统，一旦失败……眼前这个睚眦必报的男人说不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先生，需要我怎么做？”巴普·斯科特尔惊恐道。
“发布最高通缉令，”斯密特眼底闪烁着猩红的光芒，“一天后如果有人能从天堂酒店逃出来，那就动用你能动用的所有力量，给我抓住费雯·杨。”
……
杨芫来到天堂酒店一楼最里面的房间。
那是一间面积不足五十平米的办公室，共有十五张桌子，桌面上摆满座机电话，想必是负责处理投诉的接线员们的工位。按理说这样的办公室在北美还有数十万间，没什么可稀奇，但丘丘坚持说要来这里看看，怎么劝也不管用。
“看完了，我们该去找那什么地狱之门了吧？”事到如今杨芫仍然不信邪，而且她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体内血液的躁动，嘶哑着嗓子问。
“没有人知道地狱之门在哪，”叶无极无奈地摊摊手，“我没能找到任何有用信息，只是在家族古籍上看到过一句话，是用楔形文字写的，翻译过来是，‘到那深渊中去，只要念出他的名字’，”他声音低下来，解释道，“苏美尔人习惯在男人的名字前面加上倒三角形，所以古籍中暗示的这个他，应该是个男人。但问题来了，他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杨芫只能干瞪眼，“可能是你们的祖先吧，话说我们现在是在玩密室逃脱吗，通过仅有的线索开启暗门，酒店里会不会安装了触发机制？”
“如果真是那么简单的话，我大哥应该早就找到地狱之门了。可以肯定的是，灵树被封印在灵界里，而想要进入灵界需要类似于一种资格认证的东西，这些年我找了不少资料，还是一头雾水啊……谁的手机在响？”
“哦，我的。”杨芫掏出手机，接起。
“麻婆豆腐和辣椒炒肉你不要吃啦？”老龙粗声粗气地吼道，“怎么这么晚还没到家？”
杨芫一愣：“你咋知道我没到家？”
“我晚饭做多了吃不完，本想请你帮忙解决的，端着饭盒去你家门口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真是煞费我一片苦心！”老龙生气地说，“这么好的辣椒炒肉你不吃我全倒掉啦！”
“好吧好吧我道歉，但你说话一股子吴侬软语的调调是怎么回事？听上去好恶心。”
“最近在学苏杭话啦，我还学了一段苏州评弹想不想听？”
杨芫立马叫停：“还是等我回来再开始你的表演吧，这会儿我有点忙，你早些睡，乖。”
她收起电话，转头看向叶无极，咧嘴对他笑笑。
“你男朋友？”叶无极问。
“不，他是我丈夫和前妻生的儿子，普通人类，尽管外表看上去的年纪他都可以当我爸爸了，”杨芫幽幽叹了口气，“我丈夫早就死了，他迟早也会死去，留下我一个人哪。”
“真是母子情深。”叶无极冷酷地评价，怀里的丘丘也露出茫然的表情。两兄妹没见过亲生父母，对于丘丘来说她的家长就是叶无极，而对于叶无极来说他的家长只有他自己。亲情有时候是个挺稀有的东西。
“我原来不知道老龙是他的孩子，”杨芫笑笑，“他只告诉我，在遇到我之前他曾经有个孩子，养在老龙母亲膝下，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才找到老龙。他对他父亲没有半点记忆，我也没必要交代其实我算得上是他的继母。”
叶无极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仍然掩盖不住眼里的震惊：“很难想象你居然还结过婚？”
“我也有年轻岁月啊。”杨芫靠上了桌子，悠然一叹，“以前看乱世佳人，女主角最后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的时候我还感动得要命，年轻的时候谁不是对未来充满向往，只是活的时间长了，对生活的激情也淡了，只是渴望平平淡淡的生活。我是游离在现实世界之外的人，这样的日子过着还真挺无聊的，所以给你当个打手也好，起码又多了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叶无极无语凝噎良久，敢情他筹谋多年的复仇大业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说这话太找打了吧？
“不过如果你找不到地狱之门，我还真没法儿相信你，”杨芫诚实地说，“什么灵树灵界皇帝陛下的，又不是拍电影，哪儿来那么多玄乎的东西？”
话音刚落，地板就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
“好久不见，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二十二楼旋转餐厅已被人包场，斯密特老大不断地往杯里的咖啡加奶加糖，然后堪称粗鲁地一口喝尽：“这世上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但如果我不知道，我只能来问你。”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儒雅的英伦绅士，穿着合身的西装马甲和手工皮鞋，年纪已经很老了，长满皱纹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老态，反而目光炯炯，精神饱满：“孩子，你现在已经是掌门了，何必来叨扰我这个落伍的老人？”
“我当然也不想打扰您的退休生活，问完这个问题我就走，”斯密特老大低头用餐巾纸抹去唇角沾上的奶渍，“您知道怎样打开地狱之门么？”
老绅士手里的刀叉掉落在地，随后他才意识到滚热的煎蛋落在了手背上，他低声说了声抱歉，擦干净手，这才克制着脾气缓缓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要试图……”
“不要试图打开地狱之门，不要妄图得到灵树，我们是守护者，不是侵略者。”斯密特老大一字不差地重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的情况是有人打起了灵树的主意，如果让他们找到前往灵界的方法，我必须要阻止他们。”
老绅士面色缓和下来，温声道：“孩子，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因为绝不会有人能够活着从灵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