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死十多回……
陆应星的心重重一跳。
谈起炼药的事,丁老怪来了兴致,尚不曾发觉他的不对劲,兀自分析道:“倘若真的死上十多回,进而记忆全失,那此人的年岁应当也会随之倒减。”
陆应星蹲下身,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如若此人十八九的年纪,会如何倒减?”
“唔……”丁老怪回忆自己死那两回后满头白发转乌发的程度,思忖再三,斟酌道,“恐怕会倒退成两三岁幼童。”
两三岁……的幼童……
陆应星搭在膝上的手瞬间握成拳,掌心捏得紧紧的。如果推测的没错,那也就是说,钟拂之死了十多回,才变成记忆全无的幼童。
难怪,难怪他派了那么多魔物去搜方寸山,却始终寻不到她。
谁会把钟拂之与幼童联系在一起。
而陆应星现在更多的是后怕。
魔物嗜血不安分,在方寸山找人时,屠戮手无寸铁的山下村民和修为薄弱的山中弟子是屡禁不止的事。
他当时一心只想找到钟拂之,其余人的命于他而言无足轻重,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可如果他们大开杀戒的时候遇到钟拂之,会否……
不,不可能,钟拂之修为高深,又有破光剑傍身,寻常魔物不可能伤得了她。
更不可能取她性命。
牢笼里的丁老怪见他两眼死死盯着自己,脸色晦暗不清,下颚线绷得紧紧的,又见他手背青筋蜿蜒凸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陆……陆掌门”一个坏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不会又……又想拿老头我做试验吧……”
不是他胡思乱想,凭空臆测,实在是这姓陆的心太狠,什么事都做得出。
“那怎么舍得?”陆应星眼珠微转,整张脸像是刚有了活气,语气和缓地安抚道:“你在害怕?莫非是怕我食言?放宽心,既然说要放你去草药圃,就会让你去。”
“当真?”丁老怪顾不得其他,惊坐起,铁链哗啦啦作响。
“但有条件。”
他半信半疑:“什么条件?”
“我要你想办法破解百转丹导致的失忆之症。”
听到这里,丁老怪就算再蠢笨也听明白了,何况他不是个蠢人。
“你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
“不该问的,”陆应星直起身,斜睨着他,“别多嘴。”
有望重见天日的丁老怪很识相,乖觉地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子。
陆应星话锋一转:“别怪我没提醒你,草药圃的东南角不要碰。”
“那里有什么?”
陆应星知道,丁老怪醉心炼药,对奇花异草最是感兴趣,来之前就打定主意让他想法子治好钟妙妙的失忆之症,否则不会拿草药圃来吊他胃口。
但是既然允他去草药圃,瞒是瞒不住的,也无必要,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便道:“你可知玲珑草?”
“玲珑草?”这一日接收的讯息太多,丁老怪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你竟种出玲珑草!”
据药经记载,玲珑草,其叶如星,以叶入药,可使服用者形变神不变。
如此奇异的功效,丁老怪怎会不心动,但他周游各地,始终未能寻见。
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玲珑草竟然就在三危山上,九和宫内。
他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认真端量笼外之人,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解开:“我一直不明白陆掌门是如何改头换面的,原来如此。”
看样子陆应星在百年前就已经种出玲珑草,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实在是深不可测,丁老怪心底最后一丝想要报复他的念头也被掐灭。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丁老怪咽了口唾沫,讷讷地问:“条件我答应,究竟何时放我出去?”
陆应星解下腰间挂着的香囊,打开后从中取出一枚黄铜钥匙,钥匙插入锁孔,铁锁应声而开。
临到这时,丁老怪反而犹疑不决起来:“真……真放我出去啊。”
“勿要忘记破解之道,越快越好,如若不然,哪日我心情不好,照旧将你抓回来关在这里。”
陆应星的声音在阴冷潮湿的密室里透着寒气,丁老怪打了个寒颤,喏喏应声。
他的手腕脚腕上都束着锁链,步履蹒跚地走出铁笼来到陆应星跟前,两手平举。
丁老怪努努嘴,示意陆应星解开锁链。
陆应星瞥了他一眼。
丁老怪讪讪地放下手,拖着锁链往陆应星来时的方向走,走出去没两步,谁曾想一掌突然击中自己后心处。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找陆应星,笑得比哭还难看:“陆掌门,这又是何意?”
“一点魔息,”陆应星淡淡地说,“若你出去后想要逃,魔息钻心,供你享用的苦头多的是。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待在草药圃,便相安无事。”
说完,他衣袖一甩,走向与来时相反的方向,一直走到墙角,不知摸索到哪里的机关,那堵墙上赫然又出现一道石门。
这密室里究竟有多少机关?
丁老怪已经麻木了,不想再费脑筋去思考这些问题,亦步亦趋地跟在陆应星身后。
石门外有十几级台阶,爬上台阶后,又是一道铁门。
铁门打开后,迎面就是刺目的光亮,丁老怪久不见天光,当场被照得睁不开眼睛,痛得双目流泪。
缓了好半天,他才试探着睁开眼,环顾四周,有案桌,小炉,还有其他炼药的工具,看样子这里是个药庐。
“可否……出去瞧瞧?”丁老怪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再说错话惹到陆应星,再给自己来一下子。
虽然死不了,但也真受不住,谁知道这小疯子下一刻会做什么,万一嫌话多把自己变哑巴,想想也不无可能。
丁老怪只庆幸自己有一技之长,起码现在对陆应星还有点用处,总好过日日夜夜困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陆应星扬了扬下巴。
意思就是应允了。
丁老怪连忙朝着门边挪去,甫一拉开门,午后热浪席卷而至,而他亦不畏酷暑炎热,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一头扎进草药地里。
陆应星倚着门边看向门外,秀气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抹茫然之色。
走出密室,他就该忘记陆应星这个身份,他是陆寻。
只能是陆寻。
陆应星捏了捏指节。
他现在很想冲到钟妙妙面前,告诉她其实她就是钟拂之,而他则是同她自幼一起长大的陆应星。
可是她不记得,他亦不能说。
更何况还有谢琅在。
想到这个名字,陆应星恨得牙痒痒,竟然让谢琅快自己一步找到钟拂之。
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
-
陆应星在草药圃里一直待到满天星子才回去。
临行前,他派草药圃外值守的弟子去召朱川过来。
那弟子乍见掌门从草药圃走出,他竟不知掌门是何时来的,以为要训斥自己值守不力,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只是要跑个腿,一溜烟就去了。
朱川很快就来了:“掌门身子可好些了?”
“无大碍。”
朱川是陆应星从外头带回来的人,信得过,“从今日起,你专职负责看守园里的那人,不许他乱走一步。”
朱川在草药圃中搜寻一番,最终锁定药庐前的老翁:“他?”
“不错,”陆应星点点头,“这老头整日疯言疯语的,不必理睬,若非擅长药理,我都不欲留他,让值守的弟子也警醒些。”
“是。”朱川误会他的意思,以为掌门之疾难治,只得苦心留下疯癫老翁替他治病,便关切道,“掌门亦要保重身体。”
陆应星含糊道:“我自有数。”
“还有一事,”朱川从怀里摸出一枚琉璃坠子,“傍晚时分,有人向守门弟子递上此物求见掌门,其余人一律不见,只要见掌门您。”
陆应星从他掌中接过,琉璃坠子带着流苏如波涛轻摆,他轻笑出声。
来得正好。
朱川不解:“掌门?”
“这事你不必管了,去吧,我也回了。”
朱川:“恭送掌门。”
从草药圃出来,陆应星趁着夜色疾掠下山,直奔城中西南角的破庙。
破庙断垣残壁,蛛网密布,他刚走进小庙的后院,院中有人快步上前跪拜:“拜见魔主大人。”
陆应星识得,来者是个魔使,名字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姓乌。
“乌魔使,试炼大会开幕在即,城中处处都是修士,魔尊派你过来最好是有事。”
乌奉道:“那是自然,大人,您久未回北都,魔尊只好派我走一趟。”
“行了,说正事吧。”
乌奉:“谢魔主已现世,魔尊想让两位魔主同回魔域,坐下好好商谈。”
商谈?谈着劳什子的北都魔主归谁?
陆应星根本不在意。
可就在刚才,乌奉的话提醒了他,陆应星想到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一个让谢琅身败名裂,再不能出现在钟妙妙面前的好主意。
他压低嗓音,语气森然:“回去问问魔尊,想不想谢琅乖乖留在魔域?”
“魔主大人可是要献计?”
“只管问他想不想,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