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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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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到这正儿八经的问题上,桑屿不由得一愣,一口气不太顺,被茶水呛得咳了起来。

    百里寂在身后默默替桑屿拍背,答道:“十成。”

    听得百里寂这般稳重有底气的回答,并不似从前那些一提到这个便满嘴吹牛的道士那般浮夸,甄玉堂不由得多看了百里寂几眼,视线在二人之间扫过,看了看百里寂的手,心下明了,面上露出撞破暧昧之后的了然。

    甄玉堂一拍大腿,思忖半刻,像是安心下来一般,“那我便跟二位说说情况。”

    桑屿止住咳嗽,没再出声,等着甄玉堂的话。

    “其实一切要从半年前说起……”

    甄忠和夫人柳芸是归元城里一对极其典范的恩爱夫妻。

    柳芸虽然样貌平平,但十分有才气,甄忠生得英俊,眉峰锐利,五官棱角分明,看起来不太好惹,对夫人却是非常体贴。

    但在一个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里,两人破天荒地吵起架来。

    这一吵十分声势浩大,两人没停地从晌午吵到了傍晚。

    后来是甄忠看着柳芸发干的嘴皮子还有逐渐弱下去的声音,猜出她大抵是吵饿了吵渴了,很自知地闭上了嘴,叫厨房做菜,又给她倒了杯茶水。

    虽然甄忠从头到尾没一句道歉的话,但柳芸的气还是因为他的举动消了大半。

    不过两人心中皆有疑虑。

    吵架之前,两人正在院子里浇花。

    柳芸看着满院的花草,想起不久后甄玉堂与林家姑娘林泠的婚事,便同甄忠讨论起办事的时候,该用什么花才好。

    甄忠想着粉色好,粉色娇嫩,最衬女子肤色。

    柳芸却觉着红色好,红色喜庆贵重,洒在路上,叫人看着舒心。而且,红色的花到了冬季最是难寻,若是真用了红色花瓣,到时候也能叫旁人看出他们甄府对儿媳的看重。

    在这种事情上,甄忠向来对柳芸百依百顺,他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好,好。”

    柳芸手指轻轻拈起一片花瓣,想起从前二人谈情说爱时的样子。

    柳芸喜欢红色的瑰棠花,从前甄忠每次来找她时带的却都是粉色彩棠花。

    因为正红色的瑰棠金贵难寻,价高,他说为了攒下提亲还有成亲所需的钱,所以才买彩棠。

    那时甄忠在柳父眼里还是一个穷小子,一个做什么生意都不成窝囊废。

    但柳芸是归元城富商之女,两人看对了眼,柳芸便执意要嫁他。

    当初柳父是极其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门不当户不对,他实在不愿柳芸去吃苦,更不愿相信甄忠的真心。

    照当初柳父所说——“真心值几个钱,能叫你吃饱穿暖?”

    柳芸与他辩驳,“爹,甄郎家虽然比不得我们家,但叫我吃饱穿暖……”柳芸顿了一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柳父听完,无名火气又上涨几分,用力敲了几下桌子,“可从小到大,我给你过的并不是只吃饱穿暖的日子。”

    “咱们府上请的是归元城最好的厨子,菜谱一个月都不重复,餐桌上素的荤的咸口甜口都有,你最喜爱吃的那些同丫鬟说一声,日后每日便都得添进菜谱里面做着,直到你吃腻了叫撤下去。”

    “还有你的衣裳,向来一季便要换一次,每次都是提前半年叫裁缝过来量体裁衣,花了心思,怎样衬你,怎样叫你穿的舒服漂亮。每每你上身出去街上一逛,便能惹得别家小姐争相学习。”

    “琴棋书画,这些我都是请了最好最好的师傅来教导你的……”

    “芸儿,你是过着这样的日子长大的,怎能……怎能为了区区那点放到商铺里,摆在最显眼的地方,都不值分毫的……真心,就仅仅满足于吃饱穿暖?”

    柳父说这番话的时候,甄忠偷偷来找柳芸,正躲在门外。

    闻言,他一下跳出来,站在柳父面前,挺直腰杆,十分认真地同柳父说,“伯父说的是,芸儿她从小养尊处优的,确实不该因为我,就去过从没过过的苦日子。”

    柳父本来气得快要冲上去将甄忠赶出去,闻言他刹住步子。

    甄忠见状又继续道:“只是我与芸儿情投意合,我想给她我的真情,也想给她从前养尊处优的日子。”

    “所以……”甄忠在柳父面前跪下,一字一字坚定地道:“鄙人恳请伯父将经商之道传授于我,我想要有自己的产业,供得起芸儿同从前一般的日子,到那时,有了能力,我再来贵府提亲。”

    柳父看向甄忠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的打量,只是还是不屑地哼了一声,“你?”

    “这归元城谁不知你空有一副皮囊,在经商一事上,已经不算是资质平平了,那简直是资质恶劣,做什么赔什么,”柳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扭头盯着柳芸,加重了后头的话音,“你们家如今还能有衣食无忧的日子,可见家底还算是殷实,耐得住你的折腾。”

    甄忠面色青了一瞬,“我也想过,我在此一事上是否真的毫无半点天赋,但我又想了想,觉着我从前只是没有好好学习过便贸然地开始干了,说来……实在鲁莽。”

    “不过如今我愿意学,愿意吃苦,哪怕从最简单的杂役开始干起,我都乐意。”

    “只要伯父肯教我,我定下苦功夫,不叫伯父,还有芸儿失望。”

    ……

    自此甄忠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学着。

    起初柳父给他派了许多重活,打算叫甄忠知难而退。

    他叫甄忠每日将柳家在归元城的所有商铺洒扫一遍,这一洒扫就维持了一整个月。

    甄忠从前虽说家里不太富裕,但这样的重活却也没有轮到他的身上。

    可他坚持了下来,一个月下来人瘦了一圈。

    柳父见状有些动容,将他洒扫的范围缩小,只叫他扫他们家的布庄,还丢给他布庄的账簿,叫他一个月内看完,他要找他问话。

    甄忠也照做了,虽说一个月后柳父问话时,他应答得并不算流利,但柳父听着他的回答,也晓得这账簿他是认真看过的。

    考验过后,柳父开始正眼瞧这个穷小子了,他差人手把手教他理清账簿,又同他讲述布庄的经营。

    半年后,柳父将甄忠带在身边学习,一点一点地将经营上的事情同他说清楚讲明白。

    又是半年,在柳父预备将布庄完全交到他手上的时候,甄忠突然辞行,说要自己干一番生意,接手布庄,不过是接手了他人的成果,总算不得自己的本事。

    若是这般,又怎算有了真本事,又怎配取柳芸。

    柳芸本就被柳父对甄忠的考验磨得心焦,闻言她有些急,跑去问甄忠是不是移情了,若是真的移情了,他该早些对她说,她也不必等着他,消磨了自己的青春。

    甄忠好生哄着柳芸,离去前,在柳芸面前郑重发誓,说他甄忠此生唯柳芸一人,永无二志,若生二志,便叫他受天打雷劈,死后下无间地狱。

    柳芸等了,这一等是三年,每月都有书信传回,但就是不见甄忠的人。

    有一次柳父撞见柳芸看着信哭,他走到她身旁问怎么了,柳芸说,她总觉着等不到甄忠回来了。

    柳父默了一会,破天荒地为甄忠说了话,他道:“这小子……是值得芸儿等的。”

    柳父说完这话没多久,甄忠就上门提亲了,带着最近声名显赫,在其他地方受人追捧,新开到归元城的芸记染坊。

    柳父见状没什么意见,很爽快地同意下来。

    自此夫妻二人便幸福和乐地生活着。

    那日浇花时柳芸想到这事,提了一嘴,“就是当年你手头紧,来看我时,给我送的总是彩棠花,现在咱们手头宽裕,你可愿将从前的瑰棠花补给我?”

    甄忠不晓得烦了什么糊涂,冲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还计较呢。”

    “少那一两朵花又怎样,不是照样过来了。”

    柳芸耍小脾气道:“呵,日久果然见人心,你从前怎么承诺的,如今都不作数了嘛?”

    甄忠觉着自己有些言不由衷,起身刚想说,‘没有,我情愿的,给你送花送到老我都没有怨言。’

    可话到嘴边却火药味十足,“对,就是不作数了。”

    柳芸便转身跟他吵起来,“如今送花不作数了,我一年生辰一次的新嫁服便也不作数了?”

    甄忠摇头,嘴上却回,“对,不作数了。”

    两人便数着承诺吵了一下午。

    ……

    “那段日子我也是头疼得很,跟他二人坐着谈了话,发觉父亲说话确实火药味足了不少,于是便想是不是父亲身体不舒服,连带着情绪都不好了,便带着他去看了郎中大夫,郎中说父亲是年纪大了,该闹一回脾气,夫妻之间得有一回吵,这都正常,我也没放在心上。”甄玉堂说。

    “可等到我与阿泠成婚,发觉有些话说出来总不是心里想的意思,特别是想要诚恳地同人交心的时候,说出来的东西简直……”甄玉堂想到什么,面色不佳,握拳咬牙,道:“混蛋。”

    “再一想我的年纪,总还没有到郎中说的该吵一回的年纪,我便去找了道士,这么一看,才发觉我们家是被魔物盯上了。”

    “据道士所说,那魔物生来没有自己的声音,不会说话,只能吞吃别人的话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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