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好。”
百里寂方应下,桑屿眼前画面一转。
脚下踩着的再不是瓷实的土地,转而变为轻飘飘的云层。
他们已然在半空中腾云了。
由于桑屿眼下能使出来的术法并不多,这能够帮助出行的腾云术和御剑术,便是她那些使不出的法术中的其中两样。
低头看了看脚下缭绕的云雾,桑屿突然想起前不久她使出了束缚阵的事情。
虽然到头来困住的是个纸皮人,但终归也算是将这个术法使出来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学习成果,在逍遥楼中等缪仪的时候,她试着偷偷对路上的蚂蚁使束缚阵。
最开始她还只能困住一只,后来一群蚂蚁都逃不开她的束缚阵,只能在桑屿画出的圈中撞来撞去……
为什么她突然又将这个束缚阵用出来了?
而且这次还没有百里寂的指导?
桑屿有些想不通,眉头皱起来。
“怎么,是在为救缪仪他们的事情伤神吗?”百里寂发觉了桑屿的苦闷,问。
桑屿回过神,偏头看他,下意识道:“不是,就是想着……”
话到临头桑屿刹住车,眼神一晃,打量百里寂的表情,犹豫了几秒。
百里寂:“想着什么?”
桑屿咬住下唇的肉,垂下眼盯着云雾,又在心里权衡了半晌。
罢了。
她早就不是之前的桑屿了,这件事百里寂也不是不知道。
桑屿出声答道,将后半句卡在喉中的话说了出来,“什么时候再同你复习一下腾云术御剑术什么的。”
百里寂不作迟疑,“好。”
“待了却缪仪和千啼霜的事情,我就同师姐复习。”
百里寂声线本就生得温和,他答桑屿的语气也是再耐心不过,再听到他这样允诺的回答,将她的愿望尽可能地排在最前头……
桑屿心里头的好奇怎么也压不住,恨不得立即张嘴问他,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桑屿了。
虽然通过种种迹象,譬如他为了哄她假装被束缚阵困住;譬如他危急时刻的救援,有礼的款待;又譬如他虽然贵为魔域之主,又知她本来天资聪颖,却仍然心甘情愿耐着性子陪她看那些再基础不过的术法,恨不得手把手将那些术法从头教到尾……桑屿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但桑屿现下就是迫切地想要得到他的明确答复,是或者不是,将那层纸戳破,然后问他为什么陪她做戏?
是太爱从前的桑屿了,还是……
有什么别的原因。
桑屿心中生出些妄念,沾到一点百里寂的气息,便忍不住攀在她的心壁之上如爬藤疯长。
可是回忆和理智又像镰刀一般,将那些绿意生机一点点剥开。
她曾经在他心上插了一把刀,将他推下悬崖。
她差点杀了她……
而他,不过是她用三块钱便能买来的黑色水性笔,随意描述出来的人物。
桑屿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
百里寂将桑屿的手抓在掌心。
桑屿不安分地挠动,抚过他的掌纹,指尖搭上他的脉搏……
是温热的,在跳动着的。
她猛地侧过头,问他,“你……”
可后半部分没说出来,她瞧见他的眉头轻皱了一下。
语声顿住。
“到了。”百里寂缓慢落地,提醒她一句,眉头又紧了紧,而后舒开,只是看向前方的目光充满打量和戒备,一手将桑屿虚揽在怀中。
桑屿一愣神,踩实了地面,看了眼前头,有些失神地应了一声,“嗯,是到了。”
爬藤和镰刀都暂时被丢弃在一边,可养分依旧不停地在往里头灌输。
有些意外的,门口驻守的弟子居然都不见了,山门大剌剌地敞开来。
“怎的没人把守,这可不是千机门的作风。”桑屿捡回点神,看着空空的大门两侧,道。
百里寂揽着桑屿往前走,忽而闻到空中飘散的血腥味,他脚步快了几分。
黑白子散落一地,棋盘起了些裂痕……
“千瞳居然用了棋阵……他们二人……。”百里寂道。
棋阵是千机门数一数二的阵法,一旦落入棋阵之中被困住,就算是神也要被人当作棋子玩弄。
虽然看上去,只是人捧着棋盘在下一盘棋。
可这棋盘的每一个方格之下都封着一个法器,落一子醒一器,若是不能尽早脱身,日后便只有愈陷愈深,成为法器的养分这一条出路。
这便是棋阵的凶险。
不过万事万物都有软肋,不光人有仙有魔有妖有,这阵法也是有的。
他的软肋就是棋盘和上头的棋子。
棋盘一偏,棋子一落,那阵法顷刻便松散了。
桑屿看着满园的楼阁,正愁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他们,忽而一道狐狸的啸叫声冲天而去。
桑屿一愣,与百里寂对视片刻,一齐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百里寂不作停留,几步上前握住桑屿的手腕,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转而出现在千机门的东南角。
两人落到千机门最高的一处塔楼前,看着上头标注的降妖塔,两人跨了大步往里面跑。
……
“狐妖,我好心留你一命让你走,你不领情,非要拉着啼霜一齐逃出千机门。”千瞳抿了口茶,冷眼看向前头被打出原型的缪仪,“既如此,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今日,你是非死不可了。”
千瞳将茶杯砸向桌面,一抬手,身后站着的弟子立马上前,将牵着缪仪的铁链拉紧,将她吊起在空中。
四肢被牵扯着,喉头被拽紧,缪仪几乎张大嘴,迫切地寻求空气。
可下一秒,铁链又被拉紧。
缪仪想要使术法挣开铁链,可是这铁链是千年玄铁制成,又经过淬炼,是一条能将受刑人的法力暂做压制的铁链。
明明拥有自保的能力,她却没法使出半点,无力的感觉将缪仪淹没。
缪仪绝望地瞪大双眼,盯着高耸的塔尖,九条轻灵的狐尾在身后炸开毛,在空中胡乱地甩来荡去。
脖颈间的重量再一次被加重……
缪仪几乎断了气。
“啊——”
她痛得厉声长啸。
与此同时,铁链被震碎,掉落一地碎片。
她断了一尾,来换取生机。
狐妖断尾之后的半个时辰,痛觉会被暂时封住,法力在短时间会成倍上涨。
这都是燃她那一尾的修为和生命换取来的。
她重新化作人形,白着唇,向千瞳走去。
那些守在千瞳身后的弟子纷纷围到千瞳身前护住他。
只是双脚都忍不住打抖。
断尾之后,缪仪的血一直不停地往下流,像朵艳丽的花一般在白色的裙摆上妖艳地开起来。
千瞳慌了,抬手叫身前的一众弟子往前去,同时不忘抓来身旁的人,叫他去把门口的弟子都叫过来。
那传话的弟子方才出了牢门,缪仪一摆手,将靠近她的那些弟子掀翻在地。
千瞳双手扶着椅子把手,有些坐不稳了,他再抬手,想要叫身后的弟子上前去,那些弟子见了,也只是奋力挪到了千瞳的旁边,然后再也不上前了。
“废物。”千瞳咒骂一声,拿起身旁的茶杯朝缪仪扔。
缪仪伸手便将茶杯抓在手里,又端着茶杯,将那些茶水一一收入杯中,而后捏起盖子,朝茶水吹了两口气,走到千瞳面前,递给了他。
千瞳不敢接,坐在椅子上又往后退了一些,虽然害怕,他还是努力地板着脸。
“老头,不喝吗?”缪仪问。
千瞳一言不发,别过头去。
缪仪扯起嘴笑了笑,将茶杯收回来,自己抿了一口,“又没毒。”
她坐到千瞳另一侧去,敲了敲桌子,“老头,平心静气地聊聊呗。”
“为何不让我与啼霜在一处?”
“人妖殊途。”千瞳松了口气,冷声道。
“我就知道你该这般搪塞我,只是我不信。”缪仪顿了顿,“我总觉着,生出了啼霜那样的男子的父亲,脑子不至于腐朽成这般。”
“不如你同我说说你的苦衷?”
千瞳眉头锁紧,沉默了一瞬,叹气,决绝地道:“没有。”
“当真没有?”
“要是我没记错,你们狐妖断尾之后虽说痛觉被封,法力大涨,但这些不过只能坚持半个时辰。现下是你的机会,你要是还不跑,休怪半个时辰之后我的刑罚太重。”千瞳提醒道。
“我来你千机门,本就不是为了来同你玩什么你追我逃的游戏,我是来找啼霜的,啼霜不来,我不走。”
“你这般不怕死?”
“你这般多管闲事?”缪仪呛他,“连我怕不怕死要不要命都要插手?”
千瞳不出声了,“随你。”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没过多久,断尾之痛便袭上心头。
缪仪有些坐不住了。
谁说的半个时辰,如今这一会便要受不了了。
缪仪低下头,又不客气地喝了口水。
看着千瞳,她有些明白了。
断尾之前她还差点被他的棋阵要了命,这一来二去……
这半个时辰过得快些也是有迹可循的。
“来人,去拿根新的铁链过来。”千瞳看出了缪仪的不对劲,板着脸,慌张害怕的神色淡去不少。
“是。”身后那些弟子应下,随后门口又跑进来不少人。
是之前千瞳传人去叫的守门的弟子。
一堆人乌泱泱地围在这锁妖塔。
“看在你方才并没有杀我的份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跑?”千瞳问缪仪道。
“你给我啼霜吗?给我啼霜我就跑。”缪仪忍着最后一点力气贫嘴。
“掌门。”正好拿铁链的弟子回来了。
千瞳指了指缪仪,那几个弟子慢慢试着靠近。
缪仪手指微动想要使出术法……
点点莹光在指尖亮起又灭下去。
缪仪紧闭上眼,身旁的人上前来将她的手抓住,她用了点力气挣开,接着又被人使了更大的力气攥住。
眼见着又要被吊起……
“刷拉”一声,铁链再次被震碎落地。
只是这次不是缪仪断尾换来的了。
百里寂站在门前,身后跟着桑屿。
桑屿看到缪仪摔倒在地,跑到她的身旁将她扶起,“缪仪,你怎么样了?”
缪仪起身,倚在桑屿的身上,“我还好。”
“多谢,多谢。”
“千啼霜在哪?”百里寂也不与千瞳寒暄几句,直接单刀直入主题。
千瞳站起身,眉毛倒着快要竖起来,“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我千机门?”
百里寂二话不说散开身上的黑雾。
黑雾像浪潮一般涌出去,带着重重魔气。
前头的弟子反应过来些什么,“是……是,难道是……”
“尊上。”缪仪唤了一声百里寂,“我还没找到啼霜……”
“知道,我没问你。”千啼霜同缪仪说,视线阴冷扫过千机门一众人。
“千瞳,我问你,千啼霜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