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见老妪生得与正常人一样,桑屿默默松了口气,她上前去,微笑道:“别害怕,婆婆。”
老妪警惕地抱紧怀中的东西,再次询问,“你是谁?”
桑屿没有即刻回答,她尽力和善地笑了笑,企图用笑容安抚老妪,同时在心中暗暗盘算,想着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因为十年前的事情,桑屿已经一捅成名,不光百丈天,下界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这出结算恩仇的好戏,她桑屿的名号算是传遍了整个大纲世界。
她也尝试过在下界向别人正儿八经介绍自己。
说出自己姓名前,那人看着她的脸,还是一脸的花痴迷醉,可桑屿两个字轻轻砸出来,那人脸色即刻变了,身子都端正靠后坐了些,明明慌张害怕,却还强压着情绪,强做冷静问,“哪个桑哪个屿?”
“桑树的桑,岛屿的屿。”
那人面色又是一变,“百丈天的?”
“嗯。”
“月……月辛,月辛门的?”
“嗯。”
几句对话下来,那人即刻起身跑没影了。
所以最后桑屿给老妪的回答是,“我,我是人。”
老妪面色古怪起来,她盯着桑屿看了几眼,描过她的眉毛和眼睛,最后还是缓和了下来,只点了两下头。
难得见到个正常人,桑屿抛开吃饭的问题,试图打探,“婆婆,你知道这村子里面,为什么这么多妖魔吗?”
“你要做什么?”老妪的表情再次古怪起来,她很是戒备地看着桑屿,眼珠子上上下下来回乱转,干枯的手指屈起来,抓紧怀中抱着的物件。
老妪这般反应让桑屿有些不知所措,桑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句惹恼了她。
“婆婆,你别害怕。”桑屿赔上诚恳友善的笑脸,张嘴还想再问一次方才的问题。
但是桑屿细看一眼面前的老妪,仿佛桑屿再轻轻激她一下,她便会即刻在原地,跟个炮仗一样自己炸开,桑屿咂咂嘴只好换了个问题,“请问这里的客栈在哪个方向,我,还有他,都有些饿了。”
桑屿将阿白拉上前,对老妪说。
老妪看向一旁的阿白,看着他年纪尚小,骨瘦嶙峋。
她琢磨着这副身子骨,确实是要赶紧吃饭的,于是紧绷起来的肩膀这才塌了点下去。
“哦……哦。”
老妪松了松手指,给桑屿指了个方向,“那边,你去寻吧。”
就在这个时候,阿白趁老妪不备,将她怀里抱紧的东西抢过来。
老妪一惊,发现以后随即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得如枯枝老藤断裂,她两手往前扑腾,想要将东西抢回来,“——你干什么!”
阿白早将手里的东西展开来,他躲开老妪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看清那团东西,阿白望向老妪,无辜而天真,又带着些刻意问,“婆婆,不过是几件衣物而已啊,你为什么紧张成这样?”
老妪浑身一僵,脸色一瞬暗了下去,她上前两步将衣服抓回来,攥在手里,支支吾吾道:“我……这是,我……我孙子的,他到处乱跑,跑热了,就将衣服脱下来,对,脱下来乱扔,我这是来捡回去的……”
阿白拖长音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老妪解释完,松口气,用手拍了拍衣服,将它们叠好重新抱紧在怀里,没好气地道:“你一个毛孩,管的倒挺多。”
老妪往旁侧挪了两步,斜眼瞪着桑屿二人,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桑屿朝老妪抱歉地笑笑,等老妪走过她们,桑屿收起笑容,叹口气,对阿白说,“阿白,往后不管你去到哪里,你都不可以再乱拿别人手上的东西了,知道了吗?”
阿白不回答。
桑屿摇摇他的手,再次问,“知道了吗,这样是很不礼貌的。”
“可师……可是姐姐不觉得那个老妪很奇怪吗?”
桑屿对此并不否认,那老妪身上的古怪就差明晃晃用黑墨写在脸上了,“确实古怪……”
她低下头扯扯阿白的脸颊,“可你这样也确实不对。”
被掐了脸,阿白并未流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他淡淡然抬眼对上桑屿的眼神,语调没有任何波澜,“知道了。”
桑屿:“嗯?”
“只是知道了?”
阿白微不可闻地无奈叹了一声,“知错了。”
桑屿满意地松开手,“这才像话嘛。”
她拉着阿白,转身往老妪指的方向去……
走在前面的老妪正好回了头,一旁红灯笼的光打在她脸上,将她的白睛全染红,仿佛被血溅上去过。
老妪一对上桑屿的视线,眼睛即刻瞪大了,警惕和筹谋从她眸子中迸出来,她脚步登时加快了,一个不备,她趔趄一下,身子前倾差点摔倒,她这才松开咬在桑屿身上的目光,回过头去,往前的步子却是愈发快了。
按照老妪的指示,桑屿找到了那家藏在角落的客栈,一路上看到的,依旧是热闹不改,甚至愈演愈烈的群魔乱舞,阵仗仿若百鬼夜行。
头顶的红灯笼明明灭灭,悬在梁下,吱吱呀呀作响。听得桑屿心下一紧,赶巧旁边吹起一阵寒风,同夜色一起,将木门灯笼白雪染得阴恻恻的,桑屿不禁犹豫起来,身侧的手迟迟抬不起来推开门。
忽而里面传来洗刷东西,还有愤然咒骂的声音,桑屿的好奇一下子被勾起来。
洗刷的声音越发快速用力,她再顾不上那么多,上前用力推开了门。
“砰”的一声,大门砸向墙壁。
地上的男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许是没想到会来人,看清桑屿的那一刻,他呆住了。
那个男人生得也是极古怪的,他整个人仿若背门夹过,细细长长一条。
他两腿大大岔开来,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灰灰的抹布,摁在地上一块红渍上方。
想来方才洗刷的声音就来源于那里。
不过桑屿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块红渍像血。
但要说那是血的话,那男人擦的那样用力,手上的抹布总能染上点红色,就算颜色不像地上那般鲜艳,总还是能看到点暗红的。
可抹布上当真一点红颜色都没有。
甚至屋子里连血腥味都没有,甚至飘着一股芬芳的香甜味。
男人看了桑屿半晌,总算回过神,他慌里慌张将脚下踩的地毯盖上去,掩去了那片红色,又将手里的抹布随意一甩,撑着膝盖站起来。
也就是这个动作,让桑屿看清了他身上的另一个古怪。
男人身上原本该装心脏的胸膛,如今空落落地破了一块洞,他一弯身,身上宽松的衣服全往往里面钻,深深地陷进去。
发现男人身上的洞前,桑屿还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想着这人或许只是生得瘦长。
可如今这么一看……
桑屿说到底没见过这样的怪物,有些害怕地后退一小步。
阿白注意到了,将桑屿的手握紧了一些。
男人浑然没有发觉,只当是生意来了,眼睛闪闪地亮起光。
他向前迈了一步,咧开嘴向桑屿自我介绍起来,“姑娘,我是来财客栈的掌柜。”
介绍完,他扫了一眼阿白,又重新看回桑屿,弯起的唇几乎成了个倒勾。
“请问二位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桑屿扯扯唇,默不作声打量过客栈里头的陈设。
破旧泛油的桌子,恨不得随便一阵风都能吹灭的烛火,还有面前这个奇怪的掌柜……
“请问饮茶村里面,还有别的客栈吗?”
掌柜听了,笑容一瞬凝滞,他别过头抿抿嘴,“没有啦,饮茶村这处地方小,只有我们这一家,要是不住,就没有别的店啦。”
“所以姑娘,尽早打算吧。”
桑屿很是为难。
犹豫半晌,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起来,桑屿抬手捂了捂,点头,最终还是决定将就一晚,她看掌柜,对他说,“行,那我们便住下了。”
掌柜听到这句话,再次扬起夸张的倒勾笑容,从细细的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姑娘,这边走这边走。”
他笑着带桑屿上楼。
桑屿跟在他后面,不安地往四周张望。
这一望有些不得了。
桑屿远远看见厨房里,一个肥肥壮壮的女人,手持菜刀,一下一下用力地砍向砧板。
而再一看砧板,上面什么都没放,只一滩流动的红色在其上躺着,不溢出也不流动,颜色与方才掌柜在地上洗刷的颜色一模一样。
桑屿赶忙移回视线,真真切切感到一股寒意走过脊背。
她有些欲哭无泪。
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掌,掌柜的。”桑屿冲前面叫了一声。
掌柜回过头来看桑屿。
桑屿笑笑对他说,“掌柜的,我,忽而记得我好像还有点事,不若……我改天再来吧。”
掌柜本还挂着倒勾笑容,一听,表情一瞬改换,嘴角拉平,耷拉下去,目光也冷了下来。
“姑娘,你说什么?”
桑屿被他森然目光盯的难受,硬着头皮再说了一遍,“我说,我有事,只怕今天住不了了?”
“什么!”掌柜下了两个台阶,站在桑屿面前与她对视,眼神阴冷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