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来做什么
山中雾气重，快到中午了，我才将头天收进屋中还未晒干的菜蔬重新抱出院子晾晒，还未完全散开，便听到一声紧过一声的锣声敲起来。
大泽村从不轻易敲锣，只在重大事件需要大家一起出面解决的时候才将声敲响，譬如上次彭老大加儿子逃兵役了，需要全村出动找人就敲过一次。
我听着锣声音，心里虽然不安，但还是笑着招呼易墨染和张良，走看热闹去。
我拉着二蛋，询问出了什么事儿，二蛋三言两语便说清楚，有人看到五里外盘山路上有几十骑向这边飞驰而来，大伙儿商量着要赶紧上山避难去。
我第一反应是看张良，除了他谁还能引来这么多人来。
可是张良和二胖已经开始组织人群上山了，让我立即打消这个念头。
不是说是项王的地盘没人会来侵扰吗。
我想到了前段时间二胖跟我说让人找彭憨憨的事儿，赶紧挤到二胖跟前，偷偷拉了他 。
“会不会是彭憨憨回来了。”
“不会，我让去的人跟他说够即便他要带人进村，也不要带太多人，更不要骑马，村子里人最怕这些骑着打马进村的人，而且上次他回来也没带这么多人啊。”
二狗又凑上来，李玉你拉着二胖说啥呢，赶紧走啊，前几年也有像这样骑着马的人进村，见人就杀，跑的快的躲过了，很多人都死在他们刀下。
这件事儿我一点都不知道，那还等什么回去收拾东西跑啊。
我还想回去带我的银子，易墨染和张良一把揪住我，拉着我就往后山跑。
一路上，哭上喊声，大家撒欢子地狂奔，我们三人没有拖家带口的累赘，帮着抱小孩儿拿东西的，一路跌跌撞撞。
想当年我和彭憨憨韩信走散那一次也和此时一样狼狈。
这条山涧四面三面环山一面是密林陡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不是大泽村的人一般都发现不了，现在山涧中塞的满满当当，大泽村七八成人都塞在这里了，只留了些老人走不动不得不继续留守，大家都默契地闭嘴，连小孩子都在在父母的恫吓中停止了打闹，只有很小的嘀咕声。突然哭声传来，声音不太大，明显经过了压制的“狗儿你在哪儿，应娘一声，别跟娘淘气”。我听到狗儿，下意识的去找瘦猴，人群中，瘦猴两口子在人群中穿梭着，还有其他几个年轻男女在人群中目光逡巡，好似在找什么，我和张良对视一眼，立即拉着易墨染一起去找，这是丢了孩子啊。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地方只有这么大，瘦猴都快哭了，“没有，玉丫头，我得出去找。”
我还没说话，易墨染开口了“我跟你一起。”
瘦猴一直不喜欢易墨染，这个时候拉着易墨染的手说，你是我亲兄弟，心中焦急的我，都没心思翻白眼。
陆续有哭声传来，几个年轻的男子也朝我们靠近“我们家孩子也没找到，一起出去。”
土匪肯定已经进村了，别人我管不着，易墨染我却不能让他去，他那么冲动，到时候万一见到土匪杀人，满腔热血往前冲，那还得了。
我试着将墨染往后拉“凑什么热闹，不许去。”
易墨染一脸焦急“不行，这里面还有我的学生呢。”
他甩开我的手，径自去赶几个前面走的了。
我气的不行，也顾不上此刻不地不能大声喊，朝着他大喊”易墨染你给我回来。”
易墨染理也不理我，依旧大步往前走。
我着急，忙也跟过去，张良误以为我也要去，凑过来“等等我，我跟你们一起。”
还不够乱的，我没好气对着他道”去什么去，你好好在这儿呆着，别出来，我是去拉易墨染回来。”
张良走的急，我回头下意识地朝着他一推，他踉踉跄跄跌倒在地上，我急着追易墨染，顾不得他了。
我追不上易墨染，道路狭窄危险，也走不快，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走着走着就走了很远，我看了看后面，已经很远了，罢了，真是冤孽，我跟着他们一块儿去看看得了。
我们小心的靠近村子，伏在离村子不远的小土包上面，
“你一个女人，跑来做什么。”
我剜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这些人谁知道你来大泽乡的路上做过的那些壮举，谁能在你冲出去之前，准确判断出而拉住你，我不来能行吗。
“他们是在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易墨染说，这么远我就看到几个黑影进进出出，但是易墨染说找东西我不怀疑，易墨染的感官一直很牛掰。
“易墨染，你那么牛，你能算出来，咱们找的几个孩子在哪儿不。”
易墨染老实回答“算不出来呢。”
我嗤之以鼻。
最后几个孩子的爹呆不住了，要往前去，我和易墨染只能跟着。
在离村子更近的一堆草丛中潜伏下来，我们开始了第二轮观察。
明明村子在右前方，易墨染却频频向左面看，引得我也跟着他频频侧目。
“李玉”易墨染用手指捅了捅我。
“别动，危险。”我不敢打开他的手，用言语阻止他。
“你看那边那从草是不是隔一会儿就会动。”
易墨染是个很认真的人，我很重视看向他说的草丛，我睁大眼睛，草丛窸窸窣窣，似乎真的在动，不过幅度并不大，好像是风吹的。
“是唻，是动了，好像是风吹的。“
“不是风，我看旁边的草木就没动。”
“我过去看看。”
瘦猴听他这么说，也踊跃的要一起去。
易墨染没阻止，他俩悄悄往下摸，我和其他人，依然躲在老地方。
等他们走近了，从草中钻出一个脑袋，接着又是一个，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我身旁的爹们齐齐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看样子都在这儿了。
我们几个连忙起身去接应，
这些孩子看到自己的亲爹，努嘴就想哭，但是都被这几个大人或用手或用眼制止了。
我们护着他们，慢慢朝上爬，大的还好，小的走的吃力，不知道瘦猴怎么回事儿，可能一脚没踏稳，顺着山坡就往下滑，他手中还抱着孩子，一起滑下，瘦猴还算沉稳，只是轻哼一声，狗儿年龄小，这一摔很突然，尖叫了一声。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有人朝这边来了，易墨染说。
我让他们几个人带着孩子先走，我和易墨染去将瘦猴和狗儿拉回来，幸好并没有伤到哪儿，只是轻微擦伤。
瘦猴眼中满是愧疚，就要说道歉的话，我扇了他脑袋一巴掌“赶紧带着孩子走。”
瘦猴捞起孩子逃命，我拉住易墨染“你跟着瘦猴，这山里都是树，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去将这些人引开后，你们再趁着没人发现赶紧回去，莫要让他们发现乡亲们藏身的地方。”
我不觉得自己是在舍己为人，这个时候也没时间想那么多，这山上我总比易墨染熟悉，瘦猴要护着孩子，也只能是我了。
易墨染不答应”不行，我跟你一道”
这个易墨染只会添乱“你跟着我干什么，一个人就够了“那我去”
去你的大头鬼。
瘦猴抱着孩子又回来，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俩干啥呢，还不走”
易墨染说我要去引开这些人，瘦猴一咬牙，他将孩子朝我身上一塞“李玉。抱着狗儿带着易墨染走，我去，你俩谁能比我跑的快。“
我答应狗儿也不答应，狗儿虽然不敢大声喊了，但是他在我怀中抽泣，叫着爹爹，我老大不忍，又将孩子塞给他，转身就跑，压低声音“瘦猴，易墨染要是有什么事儿，我跟你没完，易墨染，你在娘们儿唧唧的我以后都不理你了，我先走了。”
我听到易墨染轻声叫了我一声，我没回头，就像刚刚在山涧里我叫他，他也不回头一样。
我离他们稍微远点之后，便弄出很大的声响。
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滚和爬，我朝着右下角落村子方向斜着一条山道上跑，这条道路和乡亲们藏身的方向相反。可是我跑了一会儿，后面没有呵听声，更没有脚步声，我回头。去他娘这些土匪，他们居然没朝着我追上来，只追易墨染他们，我和易墨染他们越来越远了。
真是令人汗颜又气氛，这人肉靶子当得真是失败。
我想了想循着一条近又穿回去。
我身上大大小小被荆棘丛林划伤的伤口无数，终于赶在土匪前面和易墨染他们会合，相互看了一眼，就继续跑。
离我们不远的大道上，几批骏马疾驰而过，我心中悲愤，狗日的，还有增援，顿时觉得天地都暗了，瘦猴却惊喜的叫起来“好像是彭小憨，我认得他的旗子。”
我定睛一看，打头的那批马上是挂着一只鲜红的旗子，不大但是在苍翠的山道上很扎眼。
我有点将信将疑，瘦猴莫不是被追疯了，才盼着彭憨憨来。
“彭小憨，彭小憨。”瘦猴已经开始大喊了。
我看着疾驰的骏马，管不了那么多，也跟着他一切喊“彭憨憨，彭憨憨。”
可是奔驰的骏马却在路口拐了个弯儿，直接拐过进了进村的路，这一拐，被小山丘遮挡住，没了影儿了，他们显然是要进村，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我气得要吐血了，我们这一耽搁，后面的土匪就更近了。
回村的路被堵死了，我们只能继续往林子里面钻，易墨染抱起狗儿，瘦猴拉着我，我们继续逃。
我的腿太沉了，他们两人恐怕也一样，几丈之外，最后我们再也跑不动了，对面之人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儿去，十几丈外，他们立定和我们对峙着。
狗儿刚才跟我们说他们亲眼看到，这些人杀了人，村里只有老人，都是我熟悉的老人。我不知道谁死了，但是我不想死。
我瞧见对面一个黑衣锦缎竖腰的男子向他身后的人打了一个手势，这些人就像饿狼一样像我们扑来。
不反抗是死，反抗也是死，我们当然要反抗，瘦猴将孩子护在身后，易墨染站在我前面 。
这些人举着刀向我们砍来，易墨染推了我一把，走，瘦猴喊了声，李玉带狗儿走，冰冷的刀锋寒气森森，我上前抱住狗儿，没跑几步，却被利器打在腿上，顿时疼的我弯下了膝盖，不仅我摔了，连狗儿也摔了好远。
两个年轻士兵将我架起来，我抬头去看，我的心魂被前面的一幕击碎了，我看见一个士兵凶恶的朝着易墨染举起了刀，就要落下“不”我用尽我仅有的力气拼命喊了一声。
我看着刀进入易墨染的身体，被抽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刀，每一刀都仿佛插在我的身上，我疼的要晕过去了。
“住手，你们住手，易墨染。”我癫疯的狂叫，我的手臂被他们牢牢的钳制，我跪在泥里，卑微到尘埃的喊叫哀求。
天地无色，轮流流转。
我看不到易墨染了，我的眼睛只看到天地旋转。
我意识不到天地转了多久，我只感觉到我手上的力气突然松了，然后又有一双手又加在我臂膀上，我被扯了起来。
“玉丫头。”有人在叫我，我抬头一个黝黑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好似想起什么，使出全身力气，推开身边的人，向着易墨染的方向狂奔而。
他躺在血泊里，我腿脚发软，直接跪在他面前，手忙搅乱的将他抱起来，他腹部伤口还在汩汩地向外冒着血，我又将他放下，我要帮他止血，止血，止血，天地间只有这一件要紧的事儿了，我用双手捂住他腹部的伤口，但是血还是往外冒，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就是上次我杀人的时候，我也没觉得那人流的有这么多血。
我看瘦猴也跪在易墨染身边，我大声喊他，瘦猴你帮帮我，帮我止血，瘦猴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使劲的按着伤口，突然身后一股大力将我的手掰开，我气愤异常，使劲一甩，却没甩开这双手。
我转头怒目呵斥这双手的主人，放手，我狂怒 。
“玉丫头，是我，我是彭憨憨啊，他已经死了，救不活了，我看过了。”
我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泪像珠子一样掉落，我不管你是谁，彭憨憨也好，韩信也很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易墨染会死。
我又要去帮他止血，彭憨憨将我拉住了。
我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压着，让我不能喘息。
彭憨憨，彭憨憨。
我怒气攻心，使出全身力气打他，大吼道，你现在来干什么，你现在来有什么用，易墨染都死了，你来干什么，你刚才怎么不来，我喊你你怎么不来。
你现在还来干什么，还来干什么
我只知道重复这句话，直到我再也发不出声，慢慢地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