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灰18
“抱歉,我没有这个想法。”
谢胜昔平静注视着眼前的女孩,那位大名鼎鼎的萧沁。不露面时就能折腾,一露面更是给他整了个大麻烦。
“可是……”
“抱歉。”谢胜昔不温不火。
萧沁的面色灰败了不少,她刚才被非常明确的拒绝了。但是,她在刚才一路观察中已经能大致确认——“可是你跟郑玉妃明明没——”
“萧同学!”谢胜昔语气堪称严厉的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却平静的像一潭不动死水。萧沁被看的浑汗毛一齐炸开。
她感觉到了一种淡然的漠视和危险。而她左手边就是一片人工湖。
她是怎么来这里的?是她邀请他散步,谢胜昔温和着一张脸踱步至此。本来她还在想着,她既然已经看出来他跟郑玉妃关系有假,那么表白也无所谓,正好是这么一个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的水泊旁,就算威胁一下他也没人会看见,可是……
他真的是无意的吗?
诡异的恐惧感让她吞下了那些质问的话。
谢胜昔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我跟郑同学怎么了吗?”
树林里不绝如缕的蝉鸣声像架在女孩脖子上的催命刀。
一时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谢胜昔淡淡冷呵了一声,不听声音,看起来笑的当真是格外温柔灿烂:“萧同学,与其关心别人的事,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
“我以为上次后你学乖了……”谢胜昔目睹萧沁开始浑身僵硬、面色失血,不急不慌说出他明晃晃的警告,“但还是谢谢你把蒋文博推到明面上,要不我还得多花点力气。”
蝉鸣的有气无力空前绝后,嘶哑的叫嚷媲美绷直到极限快要拉断的琴弦。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每一步都被他算在计划内!包括她那些见不得人的算计和心思,都是他运作的一环!
萧沁此刻才认识这个光风霁月的少年,竟然有这样可怕的内里,她感觉腿有点软,精心准备的镂空刺绣连衣裙后背处也被冷汗打湿。她以为自己是心思深沉的优秀猎手,实际上不过是真正的猎人面前的跳梁小丑罢了。
嚅嗫了一下,萧沁维持住表情,在谢胜昔风一样轻的目光下慢慢说出一个:“没……”
往林间小道走了几步远离让她害怕的湖泊,笑容勉强苍白:“谢同学,我有点冷,我先回去拿我的外套……”
萧沁仓促转身,一脚踩进了松软的草地,颤抖的双腿没有余力稳定身躯,让她狼狈地踉跄。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刚站稳脚跟就有胆寒驱使她加快脚步。
谢胜昔温柔的声音慢半拍地在她身后回荡:
“注意安全,小心脚下。”
……
“刚才萧沁跟你说了什么?”集合前,郑玉妃一个人靠近谢胜昔,漫不经心问他。
“没什么。”谢胜昔摇摇头,他并不打算把这些有点头疼的事告诉朋友,再说自己恐吓人的手段并不光彩,没什么好说的。
平时热热闹闹的郑玉妃仰头低眉,审视地看他一圈:“真的?”
“没什么……”谢胜昔坚持了一会儿……放弃坚持,“她看出我们做的是假戏了。”
郑玉妃侧过脸的瞳孔快速收缩:“那你怎么说?”
“说了一点之前的事,搪塞过去了,短时间内她不会做什么。”谢胜昔简洁明了地回答。
“还说了什么?”
“没了。”
“真没了?”
“没了。”
郑玉妃的情绪突然低落:“哦。”
她瞥了一眼谢胜昔,别过脸:“我先回去了。”说完快走几步到了队伍前边,早一步上了接送他们的小巴士。
谢胜昔目送她离开,欲言又止,疑惑地蹙眉。
“他俩怎么了?”离了一段距离的青梅竹马二人组在后边嘀咕。
“还不是因为萧沁。”车缪肯定的踢踢脚下的草。
“萧沁不能真喜欢我们谢哥吧。”许旭自己琢磨着,“可是她看起来一点不喜欢啊……”
车缪挑眉:“你还看得懂这个?”
“这又有什么看不懂的……总之那不是喜欢的样子啊,谁家好人喜欢人一面不见净传流言啊。这不上赶着败好感吗?”许旭嘟囔着反驳。
“……嗯。”车缪赞同他这一说,补充猜测道,“她确实……那她上赶着败坏谢哥的名声,除了谢哥,对谁伤害最大呢?嗯……太妃糖?”
“啊——萧沁喜欢太妃糖?!”
“你脑子里装的东西真自由……别光要结果不换动机啊!”车缪翻了个白眼,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灵感一闪抓住了一些从前没有在意过的东西,“不会吧……”
许旭坚持不懈展现自己高超的揣摩能力:“什么不会?萧沁不会喜欢太妃糖?对啊就是啊!萧沁对太妃糖也不像友好的样子——不会有人笨到喜欢别人就上赶着给人捣乱搞破坏吧?小学生都不这样了……”
车缪沉浸在自己抓住的线上,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太妃糖刚跟谢哥交上朋友的时候,萧沁就开始散播自己跟谢哥怎样怎样,而且当时太妃糖就说过对谢哥很有好感……如果归因一下——萧沁其实一直在给太妃糖找不痛快!”
俩人对视。
“太妃糖注意什么,她就硬插一脚加入;喜欢什么,她就尽心尽力破坏。”
“所以无论是对谢哥示好,怂恿别的女生传谣言,还是各种离间计……她做的这些都是在针对太妃糖!?”
仔细核实脑中的细节,车缪心说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简直越扒越有。
“太离谱了,合着之前可宝生日她非要过去是为了这个。”这是义愤填膺的车缪。
“这是什么事?”这是跟不上节奏的许旭。
“哎呀就是这个那个……”
“啊?”不是,刚才这个哪个?
“这么一想,竟然早到上学期合唱队时就开始了,我说她怎么突然跟乐舍的学长走那么近。”
“这个又是什么事?”
“这要从上学期开始说……唉反正你听不懂。”
“啊?”
……
这支白葡萄酒的味道带点柑橘果味,有一种清新爽脆的酸,喝起来没什么负担。第二杯的时候,谢怀柯久违地尝到些许醉意。
过了一会儿,季盏笙给自己倒酒的时候有些惊讶地问她:“是它不合姐姐的口味吗?姐姐都没喝多少……”
谢怀柯看了眼色泽漂亮的剔透酒液,摇头:“等会儿有事。”
季盏笙了然的点点头,又甜蜜地歪头看着她笑,讨好道:“我特地在酒庄拿的,姐姐带几支回去吧,就当是我们合作成功的预祝?”
谢怀柯视线落在他脸上,片刻后收了注视,随意地点头:“好。”
季盏笙弯眼笑的更加明媚。
长相思(sauvignon blanc),这支白葡萄酒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小心思,但现在不是让姐姐知道的最好时候。有些东西要像葡萄酒一样好好发酵才能有让人印象深刻的独特风味。
一顿饭结束的还算迅速,谢怀柯拒绝了季盏笙想再次送她回去的提议。想着谢怀柯收了酒,进度也算是有的,他就没有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去,只依依不舍地用目光注视谢怀柯坐上车。
谢怀柯微痛的脑袋得以休息,不由分说开始拉踩02:【足以跟你的麻烦程度平分秋色。】
02不接她的攻击:【自讨苦吃。】
谢怀柯散漫短促地笑了一声。
车窗外已过黄昏,夜色铺满了整片天空,天边卷着一堆暗沉的云,看起来是要下雨的样子。
静谧的车内,谢怀柯揉着眉心:【谢小孩在干什么?】
02:【现在应该在泡温泉。】
谢怀柯支着下巴遥遥看远边的积雨云,她记得山庄的温泉池是露天的:【看起来今晚他们泡不了多久了。】
今晚的雨也确实如她所言,在半个小时后落在了谢胜昔泡着的露天池里。
滴滴答答的落雨不算大,学校提前交代了这件事,要他们一下雨就上岸到温泉屋内,谢胜昔已经听到了老师的吆喝声,叫他们快点回去。
男女的汤泉分开,大家穿着泳衣也没什么可尴尬的,一群大小伙噼里啪啦地就从一个个汤池里爬上岸,激起一阵略带急促的扑水声,混乱的情况让上岸的道路难免地拥挤起来。
谢胜昔起身后被撞了一下,本来也没什么事,可他昨天扭到了脚踝,还没好全,这下使不上支持的力,踉跄了一下用另一只脚撑住了身形,好悬没摔进水里。吓得许旭立马去架起他的胳膊。
“谢哥!我去!没事吧!”
“嘶,没事……” 谢胜昔心道不好,额头上已然冒了点冷汗。但现在停下显然不是个好选择,他拍拍许旭让他安心,忍下脚踝上逐步摊开的疼痛,顺着人流先进了旁边的温泉屋舍,他们的东西都放在里边。
旁边有人正在抱怨今天被安排泡温泉真倒霉,偏偏遇上雨天,怪天气,怪学校安排,怪温泉没有屋棚……
“赶着投胎吗?!”许旭在怪那个撞了谢胜昔的。
“谢哥我们去找这边的医务室看一眼,你这二次扭伤了,必须去看。”
许旭慷慨激昂,谢胜昔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尝试动了动脚踝,很不幸,这次确实加重了伤势,他昨晚的修整和今天避免不动的努力全部白费,现在稍微转动一下都带痛。
“我们去医务室!”许旭重复,马上拉着谢胜昔就要往外冲。
“等下。”谢胜昔沉重拉住他,“旭哥儿,先把衣服换了。”
浑身上下就一条湿哒哒的泳裤,这样出去约等于裸奔……
外边还下着雨,虽说不大但存在感十足,男汤这边暂且混乱,女汤稍好一些,但抱怨声一点不少。
“这个倒霉的秋游到底是谁在过。”车缪抬手挡住头顶,女孩子的头发普遍偏长,沾了雨水后不得不清洗,她已经可以预见等会儿好几十个人挤一个喷头洗头的惨状了。
郑玉妃没说话,也抬手挡着头,尽量让自己别淋太多雨。
从泡汤开始车缪就一直在找话题,想迂回着开导郑玉妃,顺便说说自己的猜想,但这块夹心太妃糖现在把自己的壳换成硬糖了,简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车缪一阵头疼。
一淋雨,车缪固着的思路也跟被浇开了似的,摇晃成了把不住气门的碳酸饮料。她不再迂回:“太妃糖,今天下午你一直不高兴,是因为谢哥跟萧沁走了吗?”
今天下午萧沁做作地凑过来,先借着昨天可乐的由头跟许旭搭话,然后又把话题转到了谢胜昔身上,跟她们预测的没有过大出入,谢胜昔冷淡了然的神情也让人很放心。
所以当萧沁像得到什么信息,突然自信满满的邀请谢胜昔去单独走走时,身后的几人大致能猜到萧沁像趁着这空档做什么。谢胜昔像被交付了讨伐魔物solo任务的勇者,队友们都对拥有强大能力的勇者非常放心,根本不担心他会铩羽而归。
按照郑玉妃往常的态度,她应该会在谢胜昔回来后追着问“战果”,然后四个人会一起笑成一团。
可是她没有,她异常沉默,什么也没问。
车缪看得出来,郑玉妃在失落生气,作为男友的谢胜昔没有来安慰。最离奇的是郑玉妃竟然默认了他之一行为。
可这不是郑玉妃,她应该揪着谢胜昔的领口吼他一通,然后撒娇说自己生气了需要哄。她从来不是沉默的。
她骄傲、耀眼、明媚,像燃烧的明火,难道真因为喜欢谢胜昔变的这么自卑?车缪看不懂。
“没……”郑玉妃扭过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车缪眉头紧皱,心中烧起一把闷火。她在人群中拉着郑玉妃横切而过,往人流未涌向的地方走去。
“喵喵——你干什么?”她竟然没能挣开车缪的手。
离开了人群的一处墙角屋檐下,还能感受到迎面的雨丝,凉凉地拍打在人的皮肤上。
车缪放开郑玉妃,看到她脸上疑惑的怒色,眉目更加严厉:“这不是会生气呢吗?为什么对着谢胜昔就只会自己委屈了?”
“郑玉妃,你被下降头了?你在患得患失什么?”
郑玉妃瞪大的讶异眼睛在雨中带了点雾气。
她抽了抽鼻子,眼泪扑簌簌淌了下来:“对不起喵喵,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
“我难受是因为别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车缪抿着唇:“你不说我永远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帮你?”
她抬手摸摸郑玉妃的头,眼眸柔和有力:“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