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灰2
等到谢怀柯下车时，谢家老宅钟已走到九点了。
那是一台落地式老钟，钟摆还嘎达嘎达认真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她迈入厅堂的时候它正慢慢悠悠荡着，一步一步慢的似乎有点出故障，也不知道报时准不准。
谢怀柯靠着公司的地方其实有一间房，今天司机师傅开车驶出停车场的时候，被突然要求开回老宅的谢怀柯吓了一跳，明里暗里确认了至少三次才确定了老板没在开玩笑……虽然他老板要是开玩笑那还蛮惊悚的。
谢怀柯不喜欢老宅，能不去的就不去，能推的就推，市里大家族的几个年轻人私下里调侃说：“古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谢怀柯四推聚会绝不回。”
流言和臆猜无非就是围绕谢怀柯不合群，继承权归属，谢怀柯不配家主之位展开的，无聊的很，但是总有人爱这些边角弯绕的大家族阋墙。
谢怀柯还是个大龄未婚女人，更添一笔谈资。
酒会上觥筹交错绕不开的话题却是谢家女家主何时成婚，仿佛只要她沾染男女情爱就是她人生的败笔和比不过男性的证据。
所以她干脆就不回了，反正只要打理好公司，她爹是腾不出时间操心她这个女儿的。
“我听管家说你来了，今天怎么有时间看我这个老头了？不忙公司？”老宅的电梯缓缓打开，里边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用老旧低沉的声音敲打着坐着的女儿。
谢怀柯往他那儿看去，站起来着不温不火：“父亲。”
谢行缘左手里文玩核桃还盘着，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老大不满意的咧开嘴：“还知道我是你爹？”
“我领养了一个孩子。”谢怀柯没有理会老头的吹胡子瞪眼。
谢老爷子差点捏碎盘着的核桃，一句混账梗在咽喉上不去下不来，被呛的剧烈可怖的咳嗽起来。
原主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跟谢老爷子讲她领养了谢胜昔这件事。
谢怀柯继续：“他叫谢胜昔，男孩，十岁，之后如果有时间，我会带他来见爷爷，您记得准备见面礼物。”
“什么爷爷？也不结婚——我什么时候允许过你领养小孩！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让我失望，别让我后悔把公司交给你……”
谢怀柯低低叹了口气，抬手——老头的诘问陡然弱了下去。
可她只是拢了拢头发。
“父亲。”谢怀柯高挑的身形在灯光和钟摆的嘎咤声中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她看过来的眼神却温和平静，“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直到她踏出门扉，轮椅上的谢行缘才后知后觉。
瞬间暴怒，或者说被挫了某些尊严后的恼羞，怒摆着手臂呵斥，偏重的文玩核桃脱手而出，猛地砸向大门！
“碰”——一只砸上门的边框，一只飞出门外，因剧烈的冲击，在谢怀柯脚边爆碎开，四溅的的碎屑迸向四周，竟然划开了谢怀柯的一只裤脚。
谢怀柯脚步停顿，回头看像堆老柴火的前任谢家主：“您别气坏身子，争取多活几年。”
不再管顾身后老柴火摔东西的声响，谢怀柯在管家探究里目光里利落迅速地出门上车，扬尘而去。
刚才谢怀柯上车直接说叫开车，苏师傅听到老宅夹枪带棒的摔打声，实在没能顺利开口问他青春期来迟跟家里决裂的老板想要离家出走去哪儿。
车已经开出去了一会儿，苏师傅总觉得座位后背靠椅上有寒气肆无忌惮的针刺，眼看着车又开过了一个路口，再等下去不是个事，他才试探开口：“谢总，接下来您去哪儿？”
谢怀柯眼睛从窗外移开，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刚跟家人吵架的愠怒：“去西城云居。”
没有委屈，没有抱怨，没有故作坚强，没有冷硬，没有负面情绪，她甚至打了个哈欠。
真没受影响，还准备去看儿子。
苏师傅讪讪想，看来今天谢总心情是真的不错啊。
也好！
苏师傅放松下来，潇洒地挂挡踩油门，车子在路口一转驶向西边的某片住宅区。
此时西城云居某栋四层别墅内，乖巧的小男孩正姿态端正地坐在小桌边听家教上课。
家教老师嗓音柔柔软软的，小黑板上写的是简单三角函数题，怎么看都不是这个年纪应该涉及的东西。
“你看，用这个方法我们能很快的区分象限。实际上，它就是一个图像规律的总结，只是方便我们使用罢了。老师再给你出一些类似的题目，你自己来动手试试好吗？”漂亮温柔的女老师眼神慈爱的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她左右思索了会儿，拿起旁边的稿纸很快出了道题，递给小男孩。
她顾虑初学不敢设太难，但是这个孩子已经在过去的一年里给她很多惊喜了，她又没忍住留了个小陷阱。这或许是老师对于乖学生的通病。
小男孩点头，认真看起题来。他答的也快，笔的墨水洇入纸张后飞速移开，一行行一列列，下笔迅速。至最后一排，他顿壳住了。
“老师，”小男孩抬头，眼睛眨巴眨，“这道我不很会。”
果然，许晓茜心想着，没忍住把表情放的更加柔和，她鼓励道：“哪里不太懂呢？”
“这里。”小男孩指着列式的某行，微有点怯怯“这里我不清楚要不要分两种情况，我想应该是要的，可我不确定其中一个情况要不要排除掉？”
“那么，你看这样。”许晓茜在纸上画了一个对应的函数图像，“现在你看，有结果了吗？”
小男孩看着图，恍然大悟的开始刷刷做题，片刻后他把稿纸推到老师面前：“所以老师，m点有三种情况，分别在第二、第四象限，得靠图形来才能看明白。”
“对。”许晓茜笑着点头，“这也是老师接下来要教你的——数形结合。”
……
谢怀柯回到西城云居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负责教晚课的许晓茜正好结束教习离开住宅。
谢怀柯看见那位温和的女老师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接着女老师就利索穿好鞋往门外小跑到她面前：“胜昔妈妈你好，我是胜昔的数学家教，我姓许。”
谢怀柯意识到她是在叫自己，迟缓着应答，拖着语调，莫名很有压迫感：“……你好，许老师。”
“是这样的。”许晓茜壮着胆子直视这位气场很强的商业女强人，“胜昔是个很乖很聪明的孩子，我在教他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他对您的敬爱，但是您好像很少有时间陪他。我清楚您支撑起一个单亲家庭的辛苦，但是作为孩子的老师，我也希望您不要因为工作错过孩子的成长，毕竟长大不能重来一次，错过了就再见不到回不去了，以后很可能会影响你们的母子感情……”
“许老师。”谢怀柯语调温和地打断了她，缓缓挂上一些笑容，“谢谢你的关心，我也觉得是该陪陪孩子了。”
许晓茜：“唉好的，您能多陪陪他总归是好的，我总是觉得他这个年纪，这样太孤独了。”
“您说的是……”
送走了爱操心的许老师，谢怀柯缓口气感觉自己在逐渐适应监护人的身份。
西城云居的管家姓宋，是她选来照顾谢胜昔的，宋管家此时正站在门口，恭敬地等着女主人回来。
谢怀柯快走几步进了家门，苏师傅得到指令也掉头回家。
“宋叔，小孩休息了吗？”
“少爷才结束晚课，正在洗漱。”
“嗯。”
谢怀柯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她看过小孩，但没养过小孩，不知道跟人类小孩说话要注意些什么，也不知道跟别人谈起小孩时要说些什么，她只能检索记忆，翻阅原主少的可怜的相处片段，发现好像没什么用得上的。
她径直走到厅堂的沙发上坐下：“晚上牛奶喝了吗？”
“已经督促少爷喝下了。”
谢怀柯点头：“好，我等会去跟他说说话，宋叔去休息吧。”
宋叔给谢怀柯沏的安神茶的动作微顿，犹豫了一下后笑着说：“好的夫人，您也早些休息。”
按照记忆走到二楼谢胜昔的卧室，门扉干净整洁几乎跟墙融为一体的白。
抬手敲敲门，小男孩用稚嫩的身体应答：“请进！”
谢胜昔坐在床上，俨然是一副要睡觉的样子，只是手上还捧着一本卡通图册，好像是最近某个大热的少儿漫画故事。
抬头看到来人，谢胜昔吓的整个人蹦了一下，迅速把漫画图册藏到身后。
02的机械音在这时开始了汇报：“检索到反派角色：谢胜昔；角色状态：剧情未开始；角色目前反派值：0％；长路慢慢，请宿主进行合理劝导，早日引导角色走上反派道路！”
谢怀柯捏了捏眉心，低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