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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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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炽情愿没找过老纪。

    耳朵里面一跳一跳的,他的话不停在刺激她的鼓膜——

    “出事那天,夏总要赶飞机,让我早上六点去接他,我六点准时到别墅,看到江零从着火的房子里冲出来,当年对警察,我也是这么说的,这就是我看到的,走廊监控和行车仪都拍到他,除他,没谁了。”

    “阿炽小姐,你被他骗了,还好他没能带走你,他有可能会把你卖了,你不知道他是个牙仔吗?”

    屋子四面不透风,夏炽按捺着烦躁,忍着高温热气,感觉到几滴汗,从后颈顺着脊背淌落,似火灼热。

    “什么是牙仔?”她问。

    “牙鬼和牙娼的孩子,就叫牙仔,以前的老话了,指专门拐卖儿童的人。现在社会好了,不像二三十年前,他父母被判死刑的时候,他才七八岁。”

    “阿炽小姐,你想啊,两夫妻都被判了死刑,那是多重的罪,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蝉在树上啸叫,日头毒辣地蒸着大地。

    等江凛的时候,夏炽用搜索引擎搜了下《刑法》,拐卖儿童罪量刑标准,死刑,那是情节特别严重的。

    他的亲生父母可能是拐卖儿童集团的首要分子,可能拐卖儿童三人以上,可能囚禁、伤害、造成儿童重伤和死亡,还可能将儿童卖往境外,他们罪大恶极。

    江零,他是他们的孩子,他是不是也受过伤害?

    她脑海里闪过她父母的脸,然后又浮起那张阳光灿烂的黝黑的少年面孔,眼睛是她看过的最干净的一双。

    好热好热,夏炽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江凛从旁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还给她旋开了瓶盖,“快中暑了你,上车吧,车子里面差不多凉下来了。”

    他在那栋房子里以局外人的姿态,神游在外,老纪说的事情,于他像微风拂石,夏炽甚至还看到他歪靠在藤椅里,闭上了眼睛休息,不闻风,不听雨。

    这会儿,他懒洋洋地开解她说:“他说的不是假话,但真话未必就是真相。”

    矿泉水也是温热的,到底比滚烫的茶水好多,夏炽道了声谢谢,温水顺着喉咙咽下,稍稍缓解了点,脸蛋还是洇红,在刺金的阳光下浮着层薄汗。

    再晒下去,江凛真怕她会融化了。

    他往她身前挡了挡阳光,视线扫过她湿润红艳的嘴唇,果冻似的,觉得自己也有要中暑的迹象,他下意识把手探入裤兜里摸烟,发现烟盒空了。

    “有些话这里不方便讲,路口有家小店,去那。”

    那是自建房居民在一楼开的小卖部,屋前搭出一截铁棚,铁棚上落满了旁边那株凤凰树的凤凰花,风过阴凉惬意。

    附近有所中学,午休时间,学生们穿着蓝白校服在树下排队买刨冰吃。

    敞开的窗台里面一台小小的刨冰机,吭嚓吭嚓地研磨冰块,擦出雪花碎末,老板娘动作利落地舀糖浆浇上去,加两勺厚厚的花生碎和芝麻粉,一碗碗富士山递出来。

    学生不时喊着“哎老板娘,我不要芝麻粉”“花生多点啊”,江凛在买烟,那种老式的木制烟柜子,打开取香烟像打开一扇窗,他又拿了个新的打火机,边捺擦着试火苗,边循声看过去,看到夏炽乖巧地站在一群中学生中间买刨冰。

    她比那群学生高出许多,仰着纤细的玉白颈子,像孩童像精灵,眼里是初入人间的纯粹和好奇,盯着像雪花落下的碎冰,一点点儿新鲜东西,轻易就让她心情变好。

    她眼里的欢愉在荡漾,江凛心间则像被投入石子,波光旖旎,而后她朝他招手说:“江凛,我手机没电了,你能不能先帮我付款,我想吃这个刨冰。”

    他抬颌表示准了,连同烟钱打火机钱一起扫给店家。

    几个女学生凑到夏炽身边,有些害羞地说:“姐姐,你好漂亮,你男朋友也挺帅的,就是看起来不像好人。”

    “不是男朋友。”

    夏炽接过刨冰,丝丝清凉扑面,她往江凛瞧去,他叼着烟站在石桌前,看两个老头下象棋,吊儿郎当的,眉眼间有种不好惹的凌厉,确实不像好人。

    突然夏炽又想,他是不是故意如此,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好人,这样别人就不敢轻易去招惹他。

    等他回头过来,烟雾在他唇上腾起,模糊了他的眼,夏炽忍不住想走近,再走近,仔细看清他的眼睛。

    “你不是说有话要说?”

    这时两人在一张桌子边坐下,天热,刨冰很快化了,夏炽吃冰的速度赶不上“富士山”塌方的速度。

    江凛往椅背后靠着说:“你先吃,吃完我再说。”

    一阵风过,凤凰树被吹得窸窸窣窣,火色的凤凰花瓣无声无息地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她没察觉,只是觉得江凛笑得莫名其妙。

    刨冰吃得差不多了,才听他不紧不慢地说:“纪成的腿,被追债的打伤的,他有赌博习惯,还欠着高利贷。”

    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伸手过去,还没碰到她脑袋,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眼里蓦地浮起拒人千里的警惕和厌恶,那躲开被摸头的动作,似乎是她的本能反应,像手指戳向眼睛时条件反射的闭眼。

    “你头上有……”江凛缩回手指。

    夏炽后知后觉,花瓣从头上飘落到冰碗里,她垂下眼睫说:“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

    那是本能的厌恶,每当她父亲摸她头的时候,那表示她该去画室了。

    江凛往后靠回椅背上,识趣地拉开距离说:“那喜欢你的人,会很惨。”

    她眯了眯眼,有提前警告的意思。

    他嘴贱,她是知道的。

    但他就是那么没皮没脸地说出来:“当他想吻你的时候,你可能会随时躲开,爱人就错过了。”

    “……你再这么不正经,金主就错过了。”

    夏炽刚想起身,旁边移过来道人影。

    “你是夏永琛的女儿,我认得你。”

    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穿件老头背心,黝黑干瘦,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他指着夏炽的鼻子说:“你爸断了多少人的活路,你知道吗?我们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你们住别墅开豪车,吃香喝辣,你爸还在外面养情妇……”

    他越说越靠近,突然江凛高大的身影横到他面前,像堵山俯视他。夏炽看不到江凛的表情,只看到中年人脸上嘎然而止的愤怒变成了慌张,“你,你干什么?”

    小店门口乘凉的人,听到“夏永琛”三个字,不少回过头来打量夏炽,当她不存在似的开始议论。

    “夏永琛不是以前那个电子厂老总?”

    “就是那个夏永琛,夫妻俩被烧死在山顶别墅,游乐场就是在那块地上建的。”

    “那是他女儿?不是说在国外?”

    中年男人把那些议论当支持,没那么慌张了,歪着脑袋看江凛身后的夏炽,继续指指点点说:“你爸妈干那些事,什么搞慈善,什么股份制,全他妈在敛财,你回来正好,父债子偿……”

    “偿什么?”

    江凛捏住烟蒂往地上掷去,溅起小小星火,惊得中年男人往后踉跄两步,看他脸上杀气腾腾,周围人全都噤了声。

    他怒瞪中年男人,凶相毕露,声音却慢条斯理,“她什么都不欠你,也不欠任何人。”

    他攥过夏炽的手腕往车子走,她的手腕冰凉,在他身后的步子轻飘飘。

    想起街上常看到小孩牵气球,他牵她也像牵气球。

    那中年男人还在后面骂:“你爸妈被烧死活该,活该,他们吞了电子厂那么多职工的血汗钱,死有余辜,你最好别再回来了,别再让我看到你……”

    江凛把夏炽带到皮卡车边上。

    “你先上车等我,我还想买包烟。”

    他说着转身要往小店走,轮到夏炽在后面抓住他的手。

    “不要动手。”她说。

    抓握他手腕时,能感觉到他身体里蓬勃的力量。

    如果他想挣脱,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但他就那么让她扣着,顽劣地笑了笑,“犯不着,他既然不想看到你,让他自己消失好了。”

    夏炽惊讶地睁大双眼,“你要对他做什么?”

    她还抓着他的手,手心里开始有点湿濡的汗意。

    江凛说:“我知道是谁让他来,他也是收钱办事的。”

    从他游刃有余的神色中,她知道自己根本无需担心。

    她放了手。

    不过他往前走没多远,又转身走回来,大步匆匆,拧着眉头骂了声,“操,那鬼人喊帮手了。”

    夏炽愣了下,“什么?”

    “跑啊!”人已被江凛拉着跑起来。

    两个字从她耳膜震动到胸腔。

    她扭头回去,看到后面追上来四五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景物在眼角被拉成线条,夏炽只看到前面江凛高大的背影,侧脸被阳光镀成金色,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到他扬起的嘴角。

    没跑多远,她又听到他骂了声。

    “靠,此路不通。”

    巷子前面有工地施工,赫然立着一面蓝色围挡。

    他摇摇头停下来,偏头问她:“会打架吗?”

    几个青年混混已经追过来了,狭路相对,摩拳擦掌。

    剧烈奔跑后胸膛像蓄了团火,夏炽在江凛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戾气,她用力喘着气反问他,“我看起来像是会打架的人?”

    他不怎么见喘气,只是头发间的汗珠滴淌下来,顺着线条分明的下颚淌到青筋暴起的脖子,喉结滚动了下,他咔咔掰响手指,扬唇对夏炽说:“不会就好,我怕你抢我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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