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夏橘从拉萨离开以后,并没有直接飞深市,而是落地到了玉沉县所在的省会机场。
她将行李寄放在机场,混在人群中往外走去,而一出去就有去玉沉县古国遗址的直达大巴,每辆大巴间隔时间不到两分钟,每一趟都坐满了人。
夏橘随着游客上车。
望着窗外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建设,感觉自己也是外乡人了。
大巴抵达博物馆门口的停车场。
博物馆周围曾经都是田坝,如今不仅有了商圈,公园,还有大学,周围的马路笔直宽敞,屹立着古国遗址的地标建筑。
全然不像是一个偏远的小县城。
博物馆门口不少导游都在招呼她,夏橘不为多动,径直扫了身份证,往里面走去。
曾经的老博物馆已经暂停开放了,所有的文物都被搬到了新馆,夏橘从高中毕业基本就没有来过这儿了,可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那么熟悉,博物馆里有片小树林,里面大部分都是夏橘外公他们当年种下的。
夏橘太熟悉这里的每一件文物了。
虽然这些年也添了不少新的文物,但是作为镇馆之宝的还是出自她外公手里的几件,她沿着新馆一层一层往下走,随后走到了文物修复馆,馆内都是透明的落地窗,能清楚的看见里面正在工作的工作人员,而文物的处理流程。
其他游客对墙上的介绍一扫而过。
夏橘却站在那里看了好久好久,上面还有她外公作为馆长工作的照片和简介,她曾经一度以为在外公离开以后,他所有的痕迹都会从这里被抹去。
“小橘子?”夏橘正在发怔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诧异愉悦的声音,她闻声回头,对方更是面露悦色:“真的是你!我刚才在屋里看着就觉得挺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夏橘愣了一下。
过了几秒钟才认出眼前的人,“小徐哥哥?”
话音落下,旁边就有了喊了一声“馆长好”,徐竞然点了点头,而后冲着夏橘摆了摆手:“我都四十的人了,就别喊什么小哥哥了,叫我哥就行了。”
夏橘顿时明白了馆里为什么还有外公他们曾经工作的痕迹。
笑着回道:“那你也别叫我什么小橘子了,我也是过几年就要三十岁的人了。”
徐竞然微微沉吟,看着墙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你也从只会追在我们跑的小女孩变成大姑娘了,想当年……”
夏橘一点儿都不想听。
她从前什么样,她还不清楚吗?
连连打断道:“想当年你也是清秀的翩翩少年。”
徐竞然也不想听,连忙打住道:“行了,就到这吧,我带你去馆内看看吧,现在什么科技都有了,跟我们以前考古修复不是一回事了。“
夏橘自然没觉得自己有能让他接待的资格,摆了摆手:“徐哥,我从小就跟着我外公看这些,再不是那么一回事,也是一回事。”
徐竞然不禁想起自己刚到这里进行考古挖掘的时候,这个初中都还没有毕业的小姑娘,就已经可以站在旁边指导他了。
他起初还看不起她一个小屁孩,而夏老他们却说这是给他们请来的老师,大家都有意考一考这个小老师,结果小老师不仅一眼看出问题的本质,还指出了他们这样的操作后会面临的风险。
小老师不仅懂考古,还懂文物修复。
别人以为她不懂的,拐弯抹角的跟她形容半天,结果她一个词就概括总结,当时他们这群自命不凡的名校毕业生,谁不客客气气叫一声小夏老。
可人家就是一个来打暑假工的。
早上跟他们挖完坑,下午还得回去写作业。
而就是这样一个在他们眼中学历史的好苗子,学完历史以后,却到大城市干了完全不相干的工作。
很多许多夏老的旧识现在提起她都还要骂两句。
徐竞然也觉得惋惜,可他并不会指责她,人年轻的时候,总会想去看一看不一样风景,没有什么对或者不对。
“小夏老,冒犯了。”徐竞然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拳。
夏橘笑了起来,她在深市的这些年看过许多大企业的领导和老板,很少有人像他一样,坐到这个位置还是一身少年气,不被酒色财气缠身。
“那你这次是回来干什么?”徐竞然见她还是没有涉及这行的意思,故而也不强求,若无其事带着她在馆里闲聊道。
夏橘站在玻璃柜前,一瞬不瞬地盯着金属修复室里一件正在除锈的文物,“回来给爷爷上坟。”
闻言,徐竞然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正色。
“这样啊!一晃夏老也走了快七年了!想当年夏老还在的时候,遇上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不管是下坑挖掘还是文物修复,他全部都懂,是货真价实的老专家,而且他也从不骂人,惹了很多大的祸,他都能帮着解决。他走了以后,现在还有很多文物都还在库房里面放着,虽然现在科技发达了,但是核心还得是人。”
而夏老这么多徒弟里面,夏橘是最像他的,就是继承他最多衣钵的。
夏橘全然不为多动,“不是他走了以后还在库房里放着,是他没走也修不过来。”
徐竞然哑然失笑。
小姑娘长大了不好骗了。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外走去,徐竞然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听到过的一件事:“诶,你这次怎么一个人回来?你那个男朋友呢?”
夏橘没有回答。
他以为自己用错词了,“或者是老公?”
夏橘摇了摇头:“分了。”
“啊?”徐竞然满是诧异道。
夏橘也没有多言,走到博物馆门口向他挥了挥手,刚好也有其他人来找他,他也没有多送,给她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便准备离开。
“小徐哥哥。”夏橘叫住他。
他回过头。
“你也会成为像我外公那样厉害的馆长。”
徐竞然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抱着拳道:“谢谢小夏老的肯定。”
夏橘太多年没听过这个称呼,扬唇笑了起来。
从博物馆离开以后,夏橘就直接去了外公的墓地,外公的墓地在一个小山坡上,旁边有一颗樱桃树,外公还活着的时候就总喜欢坐在下面喝酒,如今他去世了,这个树依旧枝繁叶茂,一年胜过一年。
通往山坡的小路上已经被杂草覆盖,他旁边的坟墓也生了草,但是不多,由此可见,这些年来看他的人少了,但还是一直都有人来。
夏橘跪在他的墓碑前,用新买的打火机打燃了香和蜡烛,一面烧着纸钱,一面望着墓碑上的老人。
他这么多年就这么孤零零的在这儿。
在她的妈妈意外去世以后,外婆没多久也抑郁成疾去世了,到死的时候,都还在怪他没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所以,他哪怕死了也觉得没脸去见她们。
一直待着这片他工作了一十多年的土地上。
夏橘跟他说自己去过他说过的古格王朝了。
看过他说过的札达土林和作为印度河上源的狮泉河了,也在路上遇见了很好很好的人,叫温书尧,虽然她和他不会有结果,但她还是很开心能遇见他。
外公一直这样在照片里安静地看着她。
夏橘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而后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从前一直觉得外公还活着,只是没有时间来见她而已,而今,她一直觉得只是和她擦肩而过的小老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葬在她面前,变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小山包。
她的一下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想起年少时在外公面前许下的雄心壮志,和她最终背叛自己誓言的七年,忍不住嚎啕大哭。
靠在墓碑上不停地对他说,对不起。
可是墓碑上老人就那样和蔼慈祥的看着她,就像她叛逆期时有一段时间不想学考古,觉得文物修复枯燥乏味,他也是这样看着她:“没关系,我们小橘可以去做任何她喜欢的事,她活着不是成为谁的复印件,也不是为了谁生命的延续,她活着只是为了成为她自己。”
风卷起她面前烧尽的的纸钱。
飘向空中。
红色的火焰映着他照片上的脸,那双和蔼的眉眼仿佛在说:没关系,无论你走哪条路,外公都会为你感到开心的。
……
温书尧来得时候,立在他墓碑前的蜡烛刚刚燃尽不久。
空气中还飘散着燃烧以后的余烬。
灰色的余烬落在他身上高定的风衣上,而他无知无觉的蹲跪在地上,深邃淡漠的眼神,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人敬职的向他汇报道:“九爷,你四叔的车在深青高速上出事了,根据现场警方给出的结果是刹车突然失灵导致的,但是他出事前的举动异常,不排除是他杀。”
温书尧连眼眸都没有抬一下。
似乎并不觉得意外,若无其事地扶着面前的墓碑,望着照片里的老人道:“外公,好久不见,我是温书尧。”
似乎怕他想不起自己是谁,温书尧主动替他回忆道:“那个被夏橘退婚又始乱终弃的温书尧。”,,找书加书可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