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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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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一口茶呛到了年轻女佣,她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急急地摆着手,回道:

    “是您老糊涂了呀,我意思是谁先提出来离婚的请求!也就是‘谁跟谁’离婚的意思啊!给您说话,实在费劲!”

    “明白了!我看一定是,先生要离婚!今晚兴许就是跟要么律师,要么父母,要么还有其他亲戚朋友啥的,一起吃饭商议大事!没错,就是这件大事啊!先生,要跟太太离婚!”

    “早不提,玩不提,上野先生为什么现在提出离婚呀?”

    “简单啊!你没听司机唠叨嘛,那三家外室,个个都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呀!肯定有一位,给上野先生摊牌了呗!不离婚,就分手呗!兴许怀孕了呢!也未可知呀!”

    年轻女佣慢慢起身,拉着上点年纪女佣的胳臂,把她请到一把高脚椅上坐定,神情迷惘地打量着自己的同事,问道:

    “亲爱的大妈,您是不是看错剧本了呀?您从哪只眼睛里看出来的,是咱家先生,要跟太太离婚的呀?假如,太太真的能离婚的话,那倒是佛陀的安排造化呀!……”

    “我听不懂,小家伙!你吓着我了,我可是信佛的人!”

    “‘这是一场战争’。没错,这可是上野先生的原话啊!我以我死去母亲的名义起誓,上野边雄先生,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妻子上野惠子,至死不渝,就这么简单!”

    “可是,小家伙,这跟你死去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啊,你母亲可是一个大好人呀!”

    “闭嘴,让我说完!……战争的手段!懂么,大妈!先生在外面无休止的跟女人鬼混是‘战争手段’;太太那熟视无睹,冰山一般的傲慢与冷漠也是‘战争手段’!

    两人就在这相互折磨、相互消耗、相互嫌恶,甚至互相拆台、互相看笑话的夫妻关系中,得到你我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的某种满足、某种快感,就是所谓胜利者的成就感吧!

    我倒是巴不得,先生与太太之间的这场‘战争’赶紧结束呢!实在,实在是看得心累啊!”

    “兴许是这个意思吧!不对呀!照你所说,索性太太提出离婚,或者坚持法院判决离婚,不就一劳永逸了嘛!是吧,小家伙!”

    “您知道的还挺多的啊!可是,连我也猜不透,太太为什么还要守着这个家!”

    “简单!上野先生,可是一部赚钱机器呀!就这么简单!”

    “那倒也是!俗话说么‘娘家再有钱,一分儿拿不走;丈夫再没钱,也得分一半儿’……可我觉得,问题不在这儿!”

    “‘问题’,就在这儿!小家伙!”

    “不是的,太太是那种,那种,哎呀,总之,就是有着奇奇怪怪想法的女人……反正,谁说不清的那种女人,你看她卧室里的书籍和油画,可比她的衣服首饰,多得多呀!”

    上了年纪的女佣,白了一眼年轻女佣,把端在手里好久的茶杯,轻轻地放在吧台上,腾出手来,亲昵地揪着年轻女佣的耳垂儿,神秘兮兮地道:

    “尚未选中满意的男人,太太如何下得了离婚的决心!”

    “诶?……诶!……您,您这话,有点儿过分了啊!我可不喜欢,您用这样的眼光,猜度太太的心!”

    “听我说,小家伙!你可听说过,以男女,来区分爱情的么,好比说,‘先生的爱情’,或者‘太太的爱情’,没有吧?没有这样的荒唐事吧!”

    年轻女佣,连忙摇头,眼神灰蒙蒙的,似有倦意,或许,她同事的话,过于深奥了吧。

    “就是呀,你也承认是吧!所以,爱情一定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对吧?照你的意思,上野先生,依旧对太太,又是什么‘至死不渝’的爱呀,又是什么‘战争手段’呀,嘿嘿!简直小孩儿过家家!上野先生,一厢情愿,必将一败涂地!”

    年轻女佣,似乎真的困了,胳膊肘撑在吧台上,双手托着腮帮,连眼皮儿都抬不动了,嘴里却兀自呓语道:

    “是啊,是啊,像上野惠子这样的女人,‘只要她中意,什么样的好男人,信手拈来的呀’!……想必,上野边雄心里面,也是很紧张的呀!”

    下午三点多钟,上野惠子就来到了丈夫书房旁边的,所谓太太“专属”的衣帽间。

    原本,惠子就打算让年轻女佣帮忙盘头的,而且惠子也的确赏识,这位年轻女佣的手艺和眼光,即便她那“瞎操心”的小毛病,惠子觉得也挺可爱。

    可当惠子不经意间,又瞥见了梳妆台上那张,早上丈夫递给自己的名片时,顷刻间便改了主意。

    惠子突然间,很想独自完成一件大事,不被打搅地,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完成这件大事。

    早上,上野边雄临走前,提醒的没错儿,这是一场战争,一来二去,有来有往,这才叫一场战争嘛!

    上野惠子,独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不光自己一个人,还有一张年轻英俊、率真质朴的脸庞。

    田谷秀行,在从身后轻轻地搂着惠子,脸颊却紧紧地贴着她的耳朵。惠子只得,就这么依偎在他怀里。

    惠子,一个字眼儿,一个字眼儿地,说得一清二楚。

    “田谷先生,我有丈夫的。我已经提交了离婚申请书,只等他签字就是了……请您,务必耐心地等待我,等待我把一个完整的惠子交给您,田谷先生!”

    “我爱你,惠子!”

    田谷秀行的声音,失去了昔日男子们汉该有的那种,阳光与自信,听起来既沙哑脆弱,又是那么的陌生迟疑。

    像是恍然间,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位孤苦伶仃的学生,卑微低贱的身份,疲惫不堪的身子,游离不定的目光。

    惠子咬着嘴唇,不敢做声儿。

    这个男人,正向惠子低声乞求着,他因自卑而无法,甚至不敢触碰到的东西!

    “我爱你,惠子!”田谷依旧小声儿地重复着。他的下巴颏抵在惠子肩窝儿里,他在不知不觉中发力,惠子却被膈得生疼生疼。

    惠子仰起脸来,看着田谷的眼睛,那是一双像被掏空了的树洞一般的眼睛,乌黑黑,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神采,更没有灵性,透着一股枯萎,绝望,甚至死亡的气息。

    上野惠子,刹那间便明白了一切!

    她从田谷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身紧紧地搂住田谷的脖颈,歇斯底里地喊道:

    “不!田谷先生!我不让您那样想!

    我们会在一起的!一定会在一起的!

    田谷先生,拜托您了!请您不要那样想!求您了!”

    田谷抚弄着惠子的长发,吻了吻她的额头,微笑着道:

    “惠子,这便是我的心愿!

    假如,今生不能在一起,便听从佛陀的造化和安排。

    带着对您的回忆和思念,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

    人间,本非如我所愿而来,自然,离开也并不留恋。

    对惠子,对惠子这个女人的爱,便是一切意义的意义!除此,我的人间,再无意义!”

    上野惠子脑海里的,那座山,那座时常在她孤独静坐时,或在反反复复的噩梦中,出现在她余光里的那座山,再也不跟着她的奔跑,而忽隐忽现的了。

    惠子,朝着死亡的奔跑,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惠子,就这么停在那里,那座山,就这么停在那里。

    惠子惊奇地发现,她第一次的,如此近距离的,一清二楚地,看到那座山的模样。

    “田谷先生,那座山真的很美呀,可我却怎么也形容不出来它的模样啊!我太笨了,简直急死人啦!”

    “山?什么山?你指温泉馆周围的群山么?惠子!”

    “哪里是温泉馆这里的山呀!是我脑子里的,那座山,美的无法形容!”

    “您脑子里的山啊!那我可没办法了!既然美得无法形容,我说惠子,您可以打个比方呀!”

    “打个比方么?那山……那山,美得,美得,简直就是佛陀的造化和安排呀!”

    “惠子,请您今后,不必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非常理解您的现实处境,也非常了解离婚这方面的案例。

    我有耐心等着您的,直到今生在一起!”

    “不!田谷先生,我就要这样说!是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这么犹犹豫豫,更不该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现在!我想尽快,结束这场跟上野边雄的,空耗生命,毫无意义的战争!

    田谷先生,我与您的结合,才是今生今世,佛陀给惠子这个女人的造化与安排!”

    田谷的嘴唇炙热而醇厚,上野惠子的嘴唇温润而甘甜。

    台风肆虐,电闪雷鸣,风雨飘摇,恍若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景象,丝毫打搅不到恋人们的“人间”!

    上野惠子,倏地一个激凌,这才从温泉馆台风之夜,那段刻骨铭心的疯狂记忆里,醒过神儿来!

    下意识地,再一次拾起梳妆台上的那张名片,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读着上面的铅字“古川酒店”!

    “‘古川酒店’,好吧,好吧,上野先生,那就继续吧!”

    于是,上野太太,就按照自己的意志,梳妆打扮起来。

    叮咚,叮咚……叮咚。响起一连串儿,温柔的门铃声儿。

    两位女佣,像遭了电击似的,豁得挺身而立。

    “司机吧?……快8点钟了,应该是接太太的车,到了!”

    两位女佣,连忙分头行动起来,上了年纪的女佣去应门儿,年轻女佣则上楼去请上野太太。

    当上野惠子,抚着年轻女佣的肩膀,自楼上下来的时候,司机只瞄了一眼,便赶忙脱下制帽,立正、鞠躬、问好,一气呵成,简直一副打仗那种,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模样。

    司机,日常就是一个幽默诙谐,大大咧咧的中年人,以至于,今天突然变成“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的拘谨模样,上野府上的两位女佣,反倒颇为理解。

    “我非常喜欢,太太今晚的妆容!虽说,有点儿‘那个’,不过,就算有点儿‘那个’,但我还是喜欢!”

    年轻女佣赞叹不已,至于太太有点儿‘那个’,究竟是‘哪个’,她却一时间,尚未没缓过神儿来。

    “今晚太太,必将旗开得胜!她比武士,还要威风!”

    上了年纪的女佣,面色红润发光,眼神刚毅自信,像极了一位目送儿子出征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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