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13章
有一个人是万万不能忽略掉的,不然,显得很不尊重人家,那就是上野惠子的丈夫,一位做得很成功的“政商掮客”,上野边雄先生。
可以说,上野边雄,是一个非常重要,且很有意思的人物。而且,即便最后自己身陷囹圄之际,也深爱着惠子。
只不过,每个人表达方式爱情的方式有所不同,同时,对方能否接受这种方式,那就只有听凭看佛陀的造化与安排。
20世纪60年代,随着战后重建和经济复苏,对很多日本人来说,简直是个“淘金”的年代,上野边雄,便是其中的幸运儿之一。
只不过,上野边雄,与绝大多数从事制造或流通的商人们不同,他的公司既没有工厂和产品,更没有柜台和商品。
上野边雄,所经营的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因其珍贵稀有,而价值连城。
那就不必卖关子啦!没错,上野边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业情报贩子”,不过,近期的《读卖新闻》倒是给他们这号人,起了一个要斯文的多的称呼“政商掮客”。
上野边雄,仅用一句话,便精辟地概括出这个行当的玄机之所在:
把一张张毫无生命迹象的名片,上野一张生机勃勃的人际关系网,有来了这张网,想抓什么鱼,简直唾手可得!
迄今为止,上野边雄的生意经相当成功。他的公司,位于东京繁华地段的著名写字楼里。手下有四位雇员,两位男业务员,两位女秘书,再加上七八部电话,公司虽小,却也一派忙碌景象。
上野边雄的家,在距离市区不远的一处西式别墅区里,除去环境优雅等等优点外,最关键的是所谓“高素质”的邻居们,医生、律师、教授、明星、艺术家,那自不必说,据说还有几位特殊的邻居,是驻日占领军的高官们。
说到这里,请朋友们,千万千万别把上野边雄,想象成一副“暴发户”的嘴脸,恰恰相反,他的父亲曾经是一位国会议员呢。
就上野边雄本人而言,不仅是一位英俊帅气、颇有女人缘儿的中年男士,而且谈吐不俗,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
朋友们,请别忘了第3辑故事里面,上野惠子曾经向田谷暗示过“少女时期的她,对佛陀的安排是很满意的,甚至可以理解为,她对丈夫的感情,属于一见钟情”。
况且,从我们所了解的上野惠子的气质品味追求等等,逻辑上看,爱上一个“暴发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至于后来,惠子为什么竟提出离婚,便是今天故事的内容,丈夫与妻子,边雄与惠子之间的,一段爱恨情仇!
上野府上,雇着两位女佣,一位上点儿年纪,一位三十出头。每当上野先生和太太,都不在家的时候,偌大敞亮的西式厨房,便是她俩下午茶叙的会所。
两人茶叙期间最热络的话题,依旧是上野家,这部已经持续播出近三年的,虐心而忘情的电视连续剧。
“依我说,咱家先生,就是一个猪头,没错,大猪头!”
上点儿年纪的女佣,特别喜欢用这句话,做开场白。
“您能不能,换个好听点的比喻呀!实在听腻了!”
三十出头的女佣,端上饼干和茶壶,还不忘了白上同事一眼。
“哈哈,我一准儿猜到,你也喜欢咱家先生,这号男人!”
那年轻的女佣,也不辩驳,吹着杯子里的热气,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没错!我就喜欢上野先生这号男人,又高又帅又有钱,况且,您也不能否认吧,先生对咱家太太,那是真好!罕见的好!只有小说和电影里才有的,那种对老婆的好!”
年轻女佣的反诘,俨然有着大量的事实依据,才能一口气地,说出一大串儿的“好”来!
“啧啧啧,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你以为,咱家太太稀罕那些玩意儿吗?告诉你吧,太太的娘家,光林场这一项产业,就有好几座山呢!”
上了年纪的女佣,恍若自己就是惠子的娘家人,激动地饼干渣子四处乱飞。
“看您干的好事!口水都飞到人家杯子里啦!我去换个杯子再说!”
年轻女佣走到水槽,一边洗杯子,一边慨叹地说道:
“我理解您老人家的意思。没错,咱家先生是有外室,而且,我听司机的口风,上野先生可不止,只有一家外室哦!”
“啊!啊!快别说了,我要哭了,你个该死的小家伙,故意逼我哭么……啊!心口有点痛!”
年轻女佣,转过身来,又朝自己的同事白了一眼儿。
“哎!真没劲!您又来啦!是不是,又想让我请您喝一杯啊……真的是,干嘛不直说啊!”
不一会儿,年轻女佣便从楼上,上野书房的酒柜里,拿来半瓶威士忌。
“咱家先生的酒,那不太好吧,先生不会?……”
“没有的事,您忘了上野先生的怪癖么,只要踏进这个家门,尤其是太太在家的时候,他是滴酒不沾的呀!况且,他早就发现有人动过酒柜了,可他从来装作不知道!”
上了年纪的女佣,脖子一仰,一饮而尽,心怀感念地说道:“没错儿,咱家先生的确是个大方的人,给咱的工资也挺高……可我还是有点心痛,我说,再来一杯吧,小家伙!”
“所以吗,我,哦,不仅是我,我觉得很多女人都喜欢咱家先生呢!您可别不信呀!”
“哦!不!就算我喝着先生的威士忌,我还是要叫他‘大猪头’!你说说,他干的那些事儿,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每次回家,我说的是每次,一站到门厅,就跟个‘大猪头’似的,吆喝着,‘不要动我的衣服和随身的行李,交给太太打理,就是了!’,每次,每次,他都这样吆喝一通!”
年轻女佣,像是突然间没了兴致似的,也不喝酒,也不支声儿,只是默默地盯着酒杯里,那棕红色的诡异的液体。
是啊,她和上点儿年纪的女佣,不止一次地,看见上野太太,跪在卧室的榻榻米上,打理着丈夫的衣服和随身的行李,还有,那些一眼便知的,其他女人的唇膏,丝巾,手套,皮夹子,身份证,甚至女式的衣物。
上野太太的那双手灵巧极了,把自己丈夫,想让她看到,让她经手,甚至,不得不触碰到的东西,归置得井井有条。
不一会儿,她会转过身来,朝一直站在她背后的丈夫,跪着鞠躬道:
“收拾完了,让您久等了。家里的东西,我会马上洗干净的,不会耽误您明天的事情。余下的,这外面的东西,我是给您送到书房里呢,还是包起来,交给您的司机?”
一想到这一幕,年轻女佣赶忙闭上眼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诶!小家伙,有件事儿,我提醒你一句……总之,到时候你帮我报警!别忘了!”
“哎呀,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用得着报警么?”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假如上野先生,敢动咱家太太,一个手指头儿,没错,哪怕一个手指头儿都不成,我可要狠狠地揍那家伙一顿!”
“哦,就为这个呀!……那就算上我一个吧!”
上点儿年轻的女佣,吃惊地盯着她的年轻同事,晃了晃脑袋,好像自己真的喝多了,认错了人,又听错了话!
“这么跟您说吧!上野边雄,跟其他所有女人,自然也包括我这样的女人在内,那都是无所谓的呀。
可是,他永远永远也配不上咱家太太!
没错!就这么简单!”
大厅的门被人推开了,两位女佣瞬间僵直不动,四只耳朵,仔细地搜索着紧接下来的动静儿。
“我回来了!下雨了,所以就提前回来了。人呢,怎么不开灯呀……啊!哈!该不会是,又躲在厨房偷偷喝酒呢吧!”
是太太在说话,两人简直如闻佛语伦音。
上点儿年纪的女佣,赶紧蹑手蹑脚地打扫战场;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佣,则一边应声儿,一边一股烟儿似的跑向门厅。
上野太太,刚脱下大衣,正在换鞋,女佣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跟前儿,惠子只瞥了一眼,她额角的汗珠儿和腮边的绯红,便赶紧低下头来,只是把手搭在女佣肩膀上,等她帮忙把拖鞋换好。
其余的事情,什么也没发生。
“晚上,我不下楼了,两位也早点休息吧!”
“是。太太。请放心!晚安!太太!”
上野夫妻,大约自三年前起,就已经分居了。
上野边雄的卧室,是两人结婚时的新房,西洋装饰,极尽奢华。
惠子现在的卧室,是二楼走廊最里面的一间日式卧房,原本是预备给双方老人,来东京不时小住一段日子而使用的。其实,惠子特别钟爱这间宽阔的卧室,除了简约、古朴、淡雅的日式风格外,还有一个原因。
这间卧室跟平台上的阳光房相连,有着一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躺在榻榻米上,晚上可以看见幽蓝的天幕、点点的繁星,还有象牙色的月亮。
即便是雨中的夜色,惠子也非常喜欢。每每雨夜,惠子便熄灭房间里所有的灯,端着一杯清茶,伫立在玻璃窗前,与隔在窗外的雨点一起嬉戏。
每每有人陪着她时,寂寞便不再打搅她。
是的,惠子似乎能看见每一个雨点,那孩子一般的脸。起初,这帮孩子们,要么听天由命,随着风的舞步,恣意飘零,随风而来,又随风而逝。
要么,它们发现了站在窗前的惠子,竟为讨好惠子似的,便不顾一切地“噼噼啪啪”地砸着玻璃。它们喜欢惠子的眼睛,晶莹温润,像是暗夜里的明珠;它们喜欢惠子的脸庞,娇美、忧郁、无奈,惹人怜悯,令人叹息。
只为博得她的一笑,只为她嘴角儿,那微微的一扬。
“再见!惠子!开心点儿!下次,我们再来看你咯!”
上野惠子,听不懂雨点的问候,她只感觉砸在玻璃窗上那“噼噼啪啪”的动静儿,时而和着节拍,像是一支曲子的韵律;时而纷繁杂沓,简直是一个疯子的吟唱。
“是啊,疯子!”上野惠子闭上眼睛,耳朵里恍若充斥着,泪珠儿滴落杯子里时的爆炸声。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疯了呀!”
上野惠子心中,反复念叨着自己的境况。
“快了!快了!谁也救不了我!就要疯了!快了!”
上野惠子,总是双手托在腮边,蜷缩着身子睡觉,她深切地思念着母亲,思念着在母亲羊水里时的感觉,无声无息,无知无觉,无生无死。
“死亡,是不是就是我们来到人间时的感觉呢?我想,应该是的吧!……果然那样的话,也算是一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