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
静姝闪身躲在武成阁一侧,待两个小太监张望着出了贞度门,她才转出来朝文昭阁走去。
因前些日子都察院左都御史虞林死在了午门的左阙亭里,宣武帝特在文昭阁和武成阁分别设了锦衣卫和禁军的值班房,只为加强皇宫夜间的宫防。
静姝一进文昭阁,几个正低声说话的缇骑立马停止议论,看着她笑着道:“静姝姑娘又来了,指挥使在里面房间呢,昨夜没捞着阖眼,这会兴是睡了。”
这个“又”字用得极妙,因为她刚刚来过不久。
“嗯。”静姝点点头,朝里面房间走去。
几个缇骑呼啦啦极有默契地撤了出去。
静姝对此不以为意,她和朱琪的关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静姝掀帘进了里间,见朱琪正单手撑在桌上闭目小憩,他冷硬的眉峰微蹙,薄薄的唇自然抿着,清晰的下颌线难得有种松弛感,不似往日那般紧绷锐利。
身上的绯色飞鱼服曳撒,莫名衬得他那张脸生动柔和。
出于职业习惯,即使是休息,朱琪的右手也按在腰间的刀上。
静姝看得微微失神,她想其实朱琪的长相是有点冷还有点凶的,当初她究竟是哪来的勇气?
“怎么?看够了吗?”
静姝一激灵回过神,见朱琪已经睁开眼正看着她。
没等她开口,朱琪又道:“没看够就坐过来仔细看,不收你银子。”
静姝脸颊一热,别开视线,也不理朱琪,默默走过去坐下。
朱琪也不介意,问:“怎么又回来了?”
静姝才道:“澜月姑娘想和秦松见一面。”
“不行,她究竟要做什么?”朱琪目光紧了紧,有点凶,“这太危险,我需要请示燕王殿下。”
“不行!”静姝看着朱琪,目光凌厉,语气也强硬,“这事不能让燕王知道,一旦坏了计划,澜月才危险。”
“可是燕王若是知道”
静姝打断他:“这是我求你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燕王,你若不愿意,我们另想他法。”
静姝说完起身,毫不迟疑地往外走。
只是她刚走两步,朱琪就抓住她手腕,暴力地将她扯了回去,扔在朱琪刚刚坐着的椅上。
静姝愤怒抬头,朱琪双手搭在椅背两侧,将她圈在中间,眸底暗光涌动,语气无奈可怜:“非要这样吗?你要我做什么,我没答应?”
静姝别开脸,固执地不再说话。
见她不语,朱琪倏地抬手捏住她后颈,垂头就吻了上来。
静姝身子一颤却没反抗,她闭上眼任由他攻池掠地。
有求于人,必有付出。
这是她该的,也是朱琪应得的。
朱琪这个吻又深又狠。
静姝觉得,朱琪恨不得将她拆之入腹。
半晌,眼见她喘息不匀,朱琪才恩赐地松开她,指腹轻擦过她唇角,嗓音喑哑:“我来安排,但请你记住,这一生你已经求了我,我朱琪不会让你再去求别人,除非我死了”
静姝心一紧,下意识伸手捂住朱琪的嘴巴,眼眶一热,语气却很冷:“闭嘴!你在胡说什么?”
朱琪没动,就那样定定看着她。
少顷,朱琪抓着她手腕,唇轻轻吻过她掌心,轻声说:“不会了。”
这谣言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在宫内传开。
一时之间,后宫之内如喜鹊炸了窝。
上到嫔妃,下至太监宫女,个个既好奇又惶惶不安。
唯一没有听到流言蜚语的只有宣武帝。
茗烟也听到了流言,她不敢把流言告诉德仁太后,但在看见德仁太后时她紧张又害怕。
茗烟跟着德仁太后的时间不算长,也就不到三年。
但相对来说,她是在德仁太后身前伺候最长的丫鬟。
德仁太后脾气不好,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不知换了多少个。
这两年她的确时常见到巫正贤来慈宁宫,但多是白日,要说德仁太后和巫宫主之间有什么,她还真是难以置信。
茗烟心里揣着事,在干活时终是出了差错。
太后喝完安神汤,茗烟接碗的动作慢了一步,碗“啪”地掉在地上摔了稀碎。
“茗烟,你在做什么?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德仁太后忍着额处一跳一跳的疼,看着茗烟生气地道。
茗烟慌忙跪在地上,垂下头带着哭腔道:“奴婢该死,太后恕罪。”
她说着直起身,慌乱用手捡着碎碗碴,一不小心划破了手,血珠顺着手指汩汩冒出。
“行了,别捡了!真是废物!”德仁太后心慌地怒斥,她现在一看见血,就会想起昨晚先皇站在她面前满脸是血的模样,“到底发生何事?毛手毛脚的。”
德仁太后还是了解茗烟的,若不是有事,这丫头决计不会这样。
当初留她在身边,就是因为她手脚麻利,人也老实本分,嘴巴严实,也不会掩饰,心思都写在脸上。
茗烟重新跪好垂下头,她不敢说谎,老老实实把听到的谣言和德仁太后说了一遍。
“这帮狗奴才,都活腻了吗?茗烟”德仁太后气得胸脯起伏,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茗烟慌忙起来扶住德仁太后,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太后,您别激动,都是奴婢不好。”
“你去东厂,叫陈硕来见我。”
“是,可是太后你”
“快去!”德仁太后厉声道。
茗烟不敢耽搁,擦了下眼泪快速跑了出去。
德仁太后眼里像冒了火,进来收拾碗碴的婢女都被她骂了出去。
。。。。。。
醉仙楼
陈硕听完王谦说的话笑了,他沉默着未语。
陈硕身材微胖,圆圆的脸肉嘟嘟的,眼睛不大,一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两道窄长的缝。
看起来是妥妥的一副慈面相。
王谦带笑不笑地看着陈硕:“督主是不信王谦的话?”
陈硕殷勤地给王谦的酒盏满上,巧妙避开王谦的问话,温和地说:“王尚书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来上次的事是把您吓坏了。”
王谦轻嗤一声,不客气地接过酒盏抿了一口:“督主,王谦今日既然请你来,就是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也是怀了十分的诚意,”王谦眯眼觑着陈硕,“王谦知道督主谨慎,可是前有凌震、柳城、南晔还有虞林的死,王谦虽大难不死,得了高人相救。但王谦若猜得不错,下一个怕是要轮到督主了,督主就一点不惶恐吗?”
陈硕脸上笑意不减:“陈硕当然晓得王尚书的诚意,不过陈硕还是觉得王尚书多虑了、多虑了。”
王谦搁下酒盏,面色变得严肃:“督主不愿相信王谦之言,王谦也不勉强,不过督主该不是觉得自己是当年唯一知道真相的幸存者,还对巫正贤还抱有期待吧?你就那么笃定他这次依旧不会杀你?”
陈硕倒酒的动作微顿,面上却无异色:“陈硕不懂王尚书在说什么?”
王谦笑了,刚才陈硕微顿的动作没逃过他的眼睛。
这足以说明他赌对了,王谦起身道:“相信很快督主就会懂了,王谦先告辞,我们改日再喝。”
待王谦离开房间,陈硕将酒壶搁在桌上,满脸的笑意瞬时散去,原本眯成两道缝的眼中精神奕奕,眸光精明老辣。
王谦走了一会,陈硕才从后门出了醉仙楼。
一出醉仙楼,属下匆匆来报:“督主,太后传来口谕,让您即刻去慈宁宫。”
陈硕稍一迟疑,随后上了马车进了宫。
待陈硕的马车行远,另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后巷转出。
车夫掀帘对里面坐着的人道:“宫主,要跟上去吗?”
巫正贤摆摆手,道:“去别院。”
德仁太后召见陈硕的事,宗瑜婉很快知道了。
她没想到德仁太后如此沉不住气,动作这么快。
宗瑜婉决定今晚要给德仁太后来一剂猛药。
巫正贤回了别院。
他在椅子上还没坐热,王琛便急匆匆进来报:“宫主,我们的人跟着她们进了云飞山,原来我们之前一直被骗了,乱葬岗的蒿草丛后面是一片梅林,穿过梅林有一片改造的石洞,她们就住在那里。”
巫正贤凤目燃了怒火,他筹谋半生,竟被一个丫头片子耍着玩。
“现在过去。”
“是,宫主。”
巫正贤带着京卫包围了梅林。
樱瑶匆匆跑进石洞,面色惊慌地看着秀莲道:“少主,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
“巫正贤来了,他带人把这里包围了,我们快走。”
秀莲一怔,她没想到巫正贤动作这么快。
她抄起剑和樱瑶出了门。
刚一出门,秀莲就感觉到了梅林里裹挟来的杀机。
“小少主,我们快走,他们已经进来了。”樱瑶着急道。
“樱瑶,你从那边先出去,通知阿勋他们不要过来了。”
秀莲说完折身回了石洞。
樱瑶急了:“小少主,你要做什么?”
秀莲已经跑了进去。
樱瑶急得一跺脚,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唰”地拔出佩剑,目光凛凛看着梅林的方向。
秀莲回到榻前,从枕具下翻出一个小盒,小心翼翼放进身前才又转身出了石洞。
见樱瑶没走,她蹙起眉心刚要开口,就见满树盛放的腊梅花簌簌落了一地金黄。
秀莲倏地拔出佩剑,和樱瑶背贴背,随后她就看见一道玄色身影快速掠出梅林落至跟前。
巫正贤抖落粘在肩上的梅花,凤目凛着寒意,看着秀莲阴阳怪气道:“本宫是该唤你秀莲,还是鸾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