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
“何护卫,你看那边,那不是阿婉姑娘吗?”
何靖回过神,轻拽马缰绳,顺着侍卫所指方向看去。
他看见了阿婉,还有跟在她身旁的白衣女子。
何靖双眼漫着红意,这两晚他都呆在祈福寺,几乎没阖眼。
“何护卫,那女子好像要带走阿婉姑娘,我们要不要”
那侍卫说着打算下马,在看到何靖沉下来的脸色时,他坐正身子咽回了没说完的话。
阿婉姑娘对王爷有救命之恩,而且很可能会成为王爷侧妃的事,在王府里早传开了。
所以他们在心里早把阿婉当成了王爷的女人。
但他们也听到了传言,何护卫心上人的死好像与阿婉姑娘脱不了干系。
看着阿婉随白衣女子拐进窄巷,何靖才淡声开口:“你们跟着她们,看她们去哪里,不要轻举妄动。我回去禀报王爷,切记不要逞强。”
“是。”
两名侍卫下马跟了上去。
回到王府,何靖把遇见阿婉的事和萧绎说了一遍。
萧绎眸色微沉,没言语。
“何靖当时迟疑了,”何靖看向萧绎,通红的眼里隐着几分愧疚,“何靖本可以将阿婉带回来,但那一刻何靖的确存了私心,请王爷责罚。”
萧绎眸底的郁色散去,他抬手搭上何靖的肩膀,用力按了两下,他最欣赏的就是何靖的坦荡。
“这不怪你,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她不愿意,没人能强迫她。”
何靖垂首不语,刚刚回来他听秦叔说了阿婉的事情,现在听萧绎这么说,何靖更觉得是自己狭隘了。
两人正沉默间,外面响起敲门声。
萧绎放下手,道:“进来。”
话落,门推开,一侍卫匆匆而入,看着两人道:“王爷,何护卫,宫里传来消息,慈宁宫昨晚闹了鬼,德仁太后病了。”
萧绎眉心一凛:“怎么回事?”
侍卫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描述一番。
慈宁宫
德仁太后正躺在榻上,全身虚软无力,心也慌得厉害。
太医院的太医以陈太医为首跪了一地,宣武帝坐在榻前的椅上亲自守护着。
“母后,您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德仁太后虚弱地摇摇头,随后抬起手抓住宣武帝手臂。
宣武帝忙握住德仁太后的手,德仁太后手指冰冷,宣武帝冷冷扫过跪在地上的太医,最后目光落在陈太医身上:“陈院使,太后的病,难道真的连你也没法子医太后的病?”
陈太医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皇上恕罪,经微臣诊断,太后并未患有任何病症,微臣实在诊治不出。”陈太医顿了一下,又道,“恕臣妄言,太后应是被惊梦所致。”
“胡说,你也跟着一派胡言!”宣武帝大怒,他用手指过众人,声音又凌厉几分,“再胡说,信不信朕把你们都赶出太医院?”
“皇上恕罪!臣等不敢妄言。”众人颤抖着开口。
德仁太后适时开口:“好了,皇儿,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清楚,你让他们先退下吧。”
“好。”宣武帝压下火气,摆手让他们都下去。
众人如蒙大赦快速撤了出去。
“母后,昨晚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何变成这样?”
德仁太后没答,她长长松了一口气,经过这一夜,她仿若老了十几岁。
她梦到了先皇。
昨夜场景又真实地晃在脑海里,根本就不像是梦。
昨晚,她觉得头疼便早早歇下了,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她听外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她轻皱起眉没有睁眼,开始唤婢女茗烟。
却没得到回应,黑暗里只有死一般地寂静。
半晌,她忍着头疼睁眼,刚要责怪茗烟,蓦地看见纱帐外面站着一个人。
忽地,在那人身前亮起一道微弱明光。
德仁太后惊惶坐起,登时睡意全无,那人虽然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的分明是龙袍。
她试探地颤声唤:“皇皇上?”
那人闻言缓慢转身,萤白烛火映着他的脸,正是先皇无疑。
德仁太后吓得差点从榻上跳起,她磕磕巴巴道:“你你是谁?”
“呵,”先皇直勾勾看着她,眼角突然溢出血珠,霎时四条骇人血线顺着眼角滑到脸颊,他忽地一笑,嘴角又流出一道血线,“朕的好皇后,这么快就不记得朕了?你做的好事,朕全都知道了,朕会把真相公诸天下,然后让你来陪朕”
先皇说着就伸出手掀开纱幔,朝她脖颈抓来。
德仁太后这才看清先皇的胸口处有一个骇人的血窟窿,和他死时一模一样。
德仁太后吓得闭上眼睛大叫着救命,然而脖颈上并未传来预想的痛感。
紧接着脚步声纷乱而至,随后想起茗烟的声音:“太后,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德仁太后顺着声音一把抓住茗烟:“先皇,先皇来了。”
“太后,哪有先皇,您这是做梦了吧?”茗烟抓住德仁太后的手,紧张地问。
德仁太后闻言缓慢睁眼,正看见茗烟拿着烛火站在榻前,还哪里有先皇的影子。
她嘴巴蠕动了两下,不确定地问:“是是梦?”
茗烟用力点点头
“母后,您说话啊?”宣武帝看着德仁太后眼里的惊惶,又担忧地催促,“在梦里,父皇究竟和您说了什么,把您吓成这样?”
德仁太后回过神,看着宣武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在梦里,先皇所说的真相,她根本无法启齿。
她只能用力握着宣武帝的手,心虚地避开视线道:“无事,皇上不用担心,不过是个梦罢了。哀家这些日子睡得不好,你让陈太医给哀家配一些安神的药。哀家喝了就会好的。”
宣武帝应道:“好。”
含清斋
静姝匆匆走进来,秋夕见静姝进来,极有眼色地退出去带上门,守在院子中。
“怎么样?”宗瑜婉看着静姝问。
静姝在她对面坐下,自己倒了盏茶,喝了一口道:“你这招真是绝了,德仁太后这次是吓坏了。”
宗瑜婉嘴角勾起浅笑:“这还要感谢风师叔的阴阳散。”
阴阳散是一种致幻药,风辰生前除了喜欢研究暗器,还喜欢鼓捣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阴阳散会让人产生幻觉,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但实际上,德仁太后昨晚不是在做梦。
静姝得意地笑笑,又担忧道:“不过,她不会受不了被吓疯吧?”
“不会,为了保护她的儿子,她也一定能坚持住。”宗瑜婉笃定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不急,我若猜得不错,接下来德仁太后就要动手了。”
“她会对谁动手?”
“东厂督主陈硕。”
“啊?陈硕不是巫正贤的人吗?”静姝疑惑地问。
宗瑜婉笑笑:“那也未必。”
宗瑜婉有她的思量,之前萧策跟她讲过陈硕。
陈硕曾是德仁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他和崔钰一样都是先皇身边的红人,但他们能红这么久,坐在现在的位置,都是因和巫正贤交好。
有意思的是,到后来,朝臣都很难辩清,这俩人当初是因为先得了皇上的青睐才和巫正贤交好,还是先和巫正贤交好才得了皇上的青眼。
话说陈硕这个人是个笑面虎,为人八面玲珑,很会趋炎附势,又懂得顺应时局。
他虽然唯巫正贤马首是瞻,却和朝中众臣关系都不坏。
也就是说他什么事都要掺一脚却谁也不得罪。
萧策说,陈硕是朝中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其余知道真相的人都被巫正贤屠尽了。
陈硕不但活了下来,还成了秉笔太监提督东厂。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萧策还说,在他为太子时,曾经有恩于陈硕。
当时他这么做,只是想稳住太子的地位。
等他被废后,他和陈硕便再无交集。
但从秀莲把萧策的尸首调包这件事上,宗瑜婉怀疑当初帮了秀莲的人很可能就是陈硕。
能在东厂那些魔鬼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换掉萧策的尸首,除了陈硕,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通天的本事。
因为此事,巫正贤必怀疑陈硕。
再加上德仁太后的恐惧,估计陈硕好日子到头了。
巫正贤如此多疑,若不是因为陈硕一直是把趁手的刀,估计他早死一百回了。
可宗瑜婉觉得,现在的陈硕,必然不会抻着脖子让巫正贤砍。
所以她布了个局,也就是她让王谦造的势。
如果能拉拢到陈硕,就事半功倍了。
现在锦衣卫由朱琪统领,名义上是巫正贤的人,实际上已被燕王掌控。
现在还差个秦松。
若是三方力量都可控,在京中便足以和巫正贤所掌京卫抗衡。
宗瑜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秦松那边?”
静姝敏锐会意,她凑近宗瑜婉,低声道:“如你所料,朱琪带秦松见过燕王殿下,也有意无意试探过秦松,但秦松都是以礼相待,巧妙应对,进退有度。秦松为人正直,忠君护主,怕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追随燕王殿下。”
宗瑜婉点点头,但禁军统领秦松曾是先皇的人,若他知道真相,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她想了想道:“你让朱琪安排一个时机,我要见秦松。”
“知道了。”
静姝说完起身出去了。
静姝去了锦衣卫办事房,她走过中左门时,便前面两个疾行的小太监窃窃私语。
静姝耳力很好,她快走两步便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今日宫里都传开了,说巫宫主和德仁太后”其中一小太监道。
“嘘,”另一小太监忙捂住说话小太监的嘴巴,“你疯了,不要命了,这样的话也敢乱传,当心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