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
宗瑜婉走进花房,巧玉哭着道:“都怪奴婢睡得太死,昨夜风那样大,害得这花儿吹了一夜的风可奴婢昨晚睡前明明仔细检查过,门窗都是关好的,谁知今儿一大早就发现这窗户全开着呜呜”
这花都是巧玉精心侍弄的,她现在要心疼死了。
“你是说今早发现窗户都开着?”宗瑜婉问。
巧玉用力点点头。
宗瑜婉伸手折下一朵蔫花,那花瓣分明是被揉弄过,不像单被风吹败的。
正在她思索之际,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澜月姐姐,你回来了!”
是阿婉。
宗瑜婉心一沉,她来做什么?
没等她说话,阿婉又道:“怎么回事?这好好的花怎么都败了?哎,我本来还想管姐姐讨要几支,可这”
宗瑜婉眉心一凛,看向阿婉。
她还真是小看了这女人。
阿婉则一脸惋惜地看向她。
宗瑜婉眉间情绪不见,温声说:“那真是可惜了,阿婉姑娘怕是白跑一趟,这花一夜之间被风吹败了,如今只剩下这残花了。”
阿婉脸色微变,“残花”两字狠狠戳痛了她的心。
她觉得宗瑜婉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宗瑜婉不知阿婉心里想了什么,她又道:“阿婉姑娘若是喜欢,和王爷说一声不就得了,何必跑来这一趟?”
阿婉扯动两下嘴角,不大自然地说:“阿爹失踪这几日,王爷已经够烦心了,阿婉又怎能为此麻烦王爷,”阿婉说着哭了起来,“于是阿婉就想到了姐姐,阿婉觉得这心里堵得慌,想着看着这花儿能纾解一下。昨夜姐姐不在,阿婉就想着今儿等姐姐回来再来讨要,没成想变成这样,看来阿婉真是没那个福分。”
阿婉说得动情,若不是之前发生的事,宗瑜婉差点就信了。
宗瑜婉耐着性子劝慰:“阿婉姑娘放宽心,王爷一定会找到姚叔,姚叔会平安回来的。”
阿婉抹了下眼泪,突然抓住她手腕:“澜月姐姐,我知道你因为我接近王爷讨厌我,但我现在想通了,我不会再缠着王爷”
宗瑜婉蹙眉,心里一阵翻腾,刚要拉开阿婉的手不想再和她虚与委蛇。
阿婉却先松开了她,瞪大眼睛看向门口,欲言又止。
“王爷,您来了。”巧玉道。
宗瑜婉反应过来回头,见萧绎正站在花房门口,他脸色很不好,狭长桃花眼微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宗瑜婉淡漠收回视线,看向阿婉笑着道:“阿婉姑娘,你想多了,我从未因为你接近王爷而讨厌过你,而是我打心底里就不喜欢你,和王爷无关。”
阿婉尴尬地愣在那,藏在袖口里的手指甲快要嵌进掌心。
阿婉很快反应过来,跑出了花房,路过萧绎身侧时,她停下脚步,低声道:“王爷,抱歉,都是阿婉不好。”
萧绎淡声说:“阿婉,你先回去。”
阿婉点点头,捂着嘴巴快速跑开。
宗瑜婉放下手里的花,缓步走到桌前坐下,并没看萧绎。
巧玉红着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识趣地出了花房。
萧绎走进花房关上门,走到她跟前。
宗瑜婉垂首没看萧绎,她拿起茶盏倒了盏茶,递给萧绎:“王爷,喝茶。”
手腕被倏地握住,茶汁溅了她一身。
宗瑜婉惊讶抬头,只见萧绎脸色更沉冷,眸底隐着怒气。
“王爷。”
萧绎并不应她,而是用另一手拿过茶盏,“砰”地放回桌上。
随后两手撑在椅侧,高大的身躯忽地压下来,那张俊脸几乎与她鼻息相抵,眼中弥漫的冷意极具压迫感。
只听他沉声道:“故意的?气我?”
温热气息扑了宗瑜婉一脸。
宗瑜婉心口狂跳,她身子往后靠了靠,别开头道:“王爷,请自重。”
萧绎轻呼一口气,又问:“回答我的话,刚刚那么说是故意气我?”
那气息迫得宗瑜婉头皮发麻、全身发软,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克制道:“王爷何出此言?澜月说的只是心里话。怎么?就因为我讨厌阿婉,王爷就生气了?”
萧绎眸底怒气更盛,这女人倒打一耙的本事他真是自愧不如,他气得胸腔起伏,却又无可奈何,他压着情绪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偏要这么别扭?”
宗瑜婉也觉得委屈,心头的火蹭地窜了起来,她用力推开萧绎起身:“别扭?别扭的人好像是王爷,我不过说了讨厌阿婉,王爷便迁怒于我?”
见人如此激动,萧绎彻底败下阵来,他耐着性子扶住宗瑜婉双肩,放缓语气解释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宗瑜婉却用力怂开他的手,冷声道:“王爷是什么意思,与澜月无关。”
萧绎无力地垂下手臂,他活了二十三年,从没像此刻这般卑微、挫败过。
“好一个无关,”萧绎冷笑一声,看着她,“你就仗着本王对你的喜欢,就这么把本王的真心踩在脚下,你就这么狠心?真的一点都不会心痛吗?”
宗瑜婉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淡声道:“花无百日红,王爷总有厌倦的一天,就像这娇花,终是养不活的。”
萧绎嘴角笑意放大,眼中的冷意散去,又换上了往日的轻佻恣意:“多谢澜月姑娘提醒,本王懂了。”
萧绎说完,扫了一眼满屋的残花,头也不回开门走了。
巧玉推门进来,担忧地看着她:“姑娘。”
宗瑜婉咽下堵在喉口的涩意,道:“命人把花房收拾了吧!”
“是。”巧玉道。
那晚,萧绎去了碧月轩。
宗瑜婉又去了悦福客栈。
“你终于来了。”
男子背身站在桌前。
宗瑜婉看着男子未应。
那晚,男子说他是萧策。
和她一样,萧策重生了,他重生后的身份是扬州岳家庄的少庄主岳云。
宗瑜婉走过去,见他正在用双手同时写字。
那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字体是结体端正的行楷,工致雍容。
和传闻中一样,大皇子萧策最喜欢用澄心堂纸,能够双手兼用写出漂亮的行楷。
今日得见,果然淳淡隽美,极具风韵。
萧策搁下笔,抬眼望她,面容不像上一次那般冰冷。
“想通了?”
宗瑜婉道:“我只想知道,安王殿下凭什么助我为剑阁洗刷冤屈?”
萧策看了她几息,偏头掩唇轻咳,随后缓缓开口。
宗瑜婉听完萧策的话,双眸里难掩惊恐和骇然,她不敢相信真相竟是这样荒唐!
萧策看着她轻笑:“不敢相信是吧?我至今也不敢相信,但这是父皇亲口告诉我的,只可惜上一世我根本没机会说出口。”
宗瑜婉点点头,问道:“那安王的计划是?”
萧策倾身靠近她,对她低语了一番。
宗瑜婉听完沉默了。
半晌,宗瑜婉才道:“这么说夜闯皇宫的人是安王?”
“没错。”萧策嘴角扯了抹苦笑,“几年未见,三弟的功夫又有精进。”
“安王觉得能瞒过燕王殿下吗?”
“只要你不说,他猜不到是我。”
“就怕他已经猜到了,他同我说觉得你眼熟。”
萧策未语。
宗瑜婉又道:“可是我更好奇地是,安王怎么懂东瀛的香气幻术?”
萧策想了想道:“前些年下扬州时,偶结一位友人,是她教我的,她父亲曾与东瀛人有过往来。”
宗瑜婉掩饰掉眼中的狐疑,没再多问。
“那日是我言重了,剑阁蒙冤,乃是大卫之耻,并非一己私仇,请少阁主见谅。”萧策说着轻咳,半晌后他又道,“上天开眼,让我重回于世,可能是不忍大卫易主。可我现在这副身子,怕是撑不了不久。我不强求你,但我们所剩时间不多,若是拿到证据,就可以在雩祭时揭穿巫正贤的罪恶真相。”
宗瑜婉沉默未语。
“你不用为难,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再另想他法,我给你五日时间考虑。”萧策正说着,忽然剧烈喘息起来,他朝宗瑜婉伸了伸手。
宗瑜婉忙起身,紧张道:“需要帮忙吗?”
“药药”萧策跌坐在椅中,用手指着床榻,痛苦开口。
宗瑜婉走到榻前一阵翻找,从枕具下翻出一个白色瓷瓶,打开递给萧策。
萧策颤抖着倒出两丸药吞服了下去。
宗瑜婉看着滚落在地上的药丸,担忧地看向萧策:“安王,你没事吧?”
萧策额间渗了汗,轻轻摆了摆手:“无妨。”
接下来的三日,萧绎都没有回燕王府,何靖也是如此。
自打那日从乌蒙村回来,宗瑜婉总觉得头晕。
许是染了风寒,秦管家命人抓了药回来。
“姑娘,该吃药了。”巧玉用勺子舀着药汁道。
宗瑜婉瞄了一眼那浓黑的药汁,皱了下眉道:“不想喝了。”
这药已连续用了三日,效果不佳,反而愈显无力。
巧玉刚要再劝,宗瑜婉摆摆手:“巧玉,我想歇了。”
巧玉没再劝,她看着宗瑜婉这副倦怠样,心里也不好受。
这两日王爷不回府,姑娘郁郁寡欢,许是心病。
不知道这俩人要别扭到何时。
“好。”巧玉轻叹口气,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走到膳房门口,她看到了阿婉。
巧玉心说真是晦气,那会来拿药时看见她,这会又看见她。
巧玉端着药碗刚要避开,阿婉就叫住了她。
“怎么?这药姐姐没喝啊?该不是还在和王爷怄气吧!哎,你好好劝劝姐姐,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巧玉停住脚步没说话,她不喜欢阿婉却也不敢闹得太僵。
这姚叔失踪不见,几日都没有消息。
万一真出了意外,说不定王爷心一软,阿婉真就土鸡变凤凰,成了王爷的侧妃。
见她不语,阿婉不屑地轻哼一声离开了。
巧玉气得一跺脚,快步朝膳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