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宗瑜婉和凝嫣刚走出舞苑,就见静姝站在前面不远处的芙蓉树下。
宗瑜婉让凝嫣等在原地,她朝静姝走了过去。
“静姝。”
静姝环顾一眼四周,走近她轻声道:“我怀疑望婵刚刚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宗瑜婉垂眼未语。
“要不要我悄悄杀了她!”
“不可!”宗瑜婉倏地抬眸看向静姝。
“她可能会坏事。”静姝冷静提醒。
“望婵她不是那样的人。”
宗瑜婉语气笃定,心里却没什么底气,说起来,她和望婵相识不过数月。
即使她们自幼一起长大,可她终究不是澜月。
静姝刚要再说什么,只见前方树上闪过一道白影,凝嫣快速追了上去。
静姝震惊地瞪大眼睛:“此人隐匿气息了得,我竟一点没发觉。”
宗瑜婉看着凝嫣追去的方向未语,她也同样没察觉。
光天白日之下,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看来是故意引她注意。
没一会儿,凝嫣就折了回来。
凝嫣将一枚珍珠耳坠递给她,愧疚垂首:“没追上,她把我引到后面树林里,就消失不见了。”
宗瑜婉拿过那枚耳坠仔细瞧了瞧,这珍珠剔透如镜,为上等佳品,看这品相该为宫中之物。
“是个女子,巫学宫的宫卫也跟了上去,他们正在搜树林。”凝嫣道。
“会是谁呢?”静姝看着那耳坠,拧紧眉心,“此人对巫学宫的地形很熟悉。”
宗瑜婉将耳坠握进掌心,她已经猜到是谁了,她凑到静姝耳边耳语了几句。
静姝震惊至极,眸露骇然。
“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宗瑜婉叮嘱,“我先走了。”
静姝木然地点点头。
宗瑜婉回到晴苑时,差点和匆匆出来的萧绎撞个正着。
“你去哪了?”萧绎猛地停住脚步,语气焦急。
清泠的檀香混着好闻的沐浴香气掠过鼻息,宗瑜婉扫了萧绎一眼,见这人已经换了身衣裳。
想到书房那一幕,宗瑜婉心头涌上一股烦躁,她冷着脸擦过萧绎身侧进了院,声音冷淡:“巫学宫。”
凝嫣闻声愣愣看向萧绎,她跟了燕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有姑娘跟他这么撂脸子。
她忙尴尬垂眼:“殿下。”
萧绎扫了她一眼没应,当即转身追了上去。
凝嫣眼睛瞪得更大了,此刻她似乎懂了“贴身护卫”的含金量。
宗瑜婉手腕被蓦地捉住,萧绎语气很急:“你怎么自己去?为何不告诉我?”
宗瑜婉挣了两下没挣开,偏头看着萧绎,脸色更冷:“殿下是在命令我吗?”
萧绎怔了一瞬松开人,语气缓和下来:“当然不是本王是担心昨晚的事”
“多谢殿下,有凝嫣的贴身护卫,殿下不必担心。”宗瑜婉也缓了下语气,“殿下来找澜月有何事?”
萧绎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他轻声道:“进去说。”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刚刚在院子里的情况巧玉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她不敢多言,赶紧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两人,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宗瑜婉已恢复平静,她若无其事地从桌上拿起茶盏给自己和萧绎各倒了盏茶。
萧绎端着茶盏坐下来,小心地觑了眼宗瑜婉的脸色,和平常一样清冷寡淡,万事万人都入不了她的心,仿若刚刚莫名使性子的人根本不是她。
萧绎呷了口茶,心说这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琢磨。
“殿下,找澜月是有何事?”宗瑜婉问。
“哦,”萧绎放下茶盏,开始说正事。
“你走后,王谦就命人在后院找东西。”
宗瑜婉搁下茶盏,表情变得严肃:“这东西很可能与巫正贤有关。”
“本王猜也是,”萧绎指尖轻点桌面,“不出意外,今晚王谦就会将这些东西转移。”
宗瑜婉点点头:“我今夜想出城。”
“本王也正有此意。”萧绎眯眼笑着应和。
宗瑜婉没拒绝。
商议好晚上几时出去,萧绎就离开了晴苑,离开前,他想问宗瑜刚刚是不是不高兴,但终是没问出口。
他害怕。
却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当年他遭遇暗杀差点死在渝地时,他都没这么心惊害怕过。
这还是他二十二年来头一次这么害怕一件事,害怕一个人。
她的一颦一笑,一个不经意的表情,都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眼前这个女人像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他看不清摸不透她的脾性和心思,却又心甘情愿地沉沦。
巫正贤下了早朝,就回了别院。
这会他倚在窗前矮榻上,听着关力汇报巫学宫那边的情况。
“刚刚王琛来报,澜月那丫头已经回去了。”关力道。
“嗯,有何发现?”
“并没发现异常,她去了舞苑,她和望婵交好,两人一直待在一块,看样子应该只是去看望婵,”关力顿了一下,“不过,她走时在舞苑外遇到了静姝,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恰巧这时有人闯了舞苑,从巫学宫后面的树林逃走了,武功倒是不错,连澜月丫头身边的护卫都不是对手。”
“哦?”巫正贤搁下茶盏,皱了皱眉,“抓到了吗?”
“没有,王琛带人搜遍了树林,都没发现个人影,”关力稍作思索,又道,“这人应该是冲着澜月去的,就是不知为何没动手。”
“冲澜月那丫头?她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也是卑职猜测,”关力额上渗了汗,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他恨自己多嘴,只能硬着头皮道,“毕竟燕王的女人那么多,她这一搬进燕王府,眼红的人指定不少,不然燕王殿下也不会专门找个护卫护着她。”
巫正贤垂眸盯着茶盏,他不这么想,却一时想不到更合适的理由。
是夜,子时过半。
宗瑜婉和萧绎一起出了城。
何靖早备好马等在城外,三人骑马去了六礼镇。
路上,何靖跟他汇报了白日的发现。
“王谦命人在后院废弃的井里捞出了一个箱子。”
“哦,是什么?”
“还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查探,很快就有结果。”
“嗯。”
“还有,王谦在戌时左右从后门离开进了山,我们的人跟上去,发现山里竟有一处宅院,那宅院里关了很多孩子。”
“孩子?”萧绎用力扯住马缰绳,一脸震惊地看着何靖。
何靖将具体情况快速陈述了一遍。
几人来到六礼镇六里屯的一座庄园,这是上次宣武帝赏赐给萧绎的皇庄。
萧绎还是第一次过来,刚走进堂里坐下,就有人来报王府箱子里的东西拿到了。
何靖走出去,很快折回来将一本册籍交给他。
不出萧绎所料,这是一本账簿,上面记录了王谦和巫正贤的往来账目。
涉及到王谦为了升迁向巫正贤行贿的具体数额,数目之大让人咂舌。
意外的是,巫正贤还在王谦手里买过死囚犯。
这应该是重犯家属贿赂巫正贤,交易数额也不小。
上面还有他们一起倒卖田地,私印盐引的记录,这一条牵扯之人众多,有凌震,槐长安,陈钰。
萧绎翻到下一页,却发现后面没了内容。
仔细一看,册页有缺失。
萧绎手指抚过参差不齐的纸茬,皱了下眉:“我们晚了一步。”
宗瑜婉看着账簿没说话,心里在想缺失的那一页究竟记载了什么。
萧绎合上账簿塞给何靖,何靖瞄了一眼斟酌道:“殿下,要还回去吗?”
“不必。”
“可王谦若发现账簿不见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宗瑜婉沉默地看向萧绎。
萧绎轻笑一声:“就是要打草惊蛇,你猜王谦会觉得是谁拿走了账簿?”
“巫正贤?”
萧绎但笑不语。
宗瑜婉敬佩地看着萧绎,这人表面上吊儿郎当,心思却缜密如发。
宗瑜婉和萧绎商量过决定去看看那些被关在山中宅院里的孩子。
顺着云飞山的东隅,他们走了一段山路之后开始向下行,这是一处很荒凉的山坳。
山坳四周杂草丛生,蒿草生得一人多高,借着月色远眺,苍茫看不见尽头。
萧绎看着何靖狐疑地问:“确定是这里?”
“确定。”何靖答。
萧绎转头看向宗瑜婉:“可以吗?”
“嗯。”
“那走吧!”萧绎道。
何靖点点头,用刀柄拨开蒿草在前面带路。
宗瑜婉毫不犹豫跟上,她刚走两步,手腕被人拉住。
她诧异转头看向萧绎,比他们还高的蒿草几乎将他们淹没,被风鼓动的草影在这萧寒的夜里,如移动的鬼魅,格外瘆人。
“拉一下本王有点害怕。”
走在前面的何靖闻声诧异回头,在看见两人的姿势后立马掉回头快速往前走。
宗瑜婉反应过来喊何靖,何靖却像听不见一样头也不回,很快身影没入蒿草中消失不见。
宗瑜婉无奈翻了个白眼,她刚要开口,手腕又被萧绎握紧了几分,他的掌心里微微渗着潮意,看样子真像是害怕的样子。
“快走吧!何靖都不见了,等下我们追不上他迷路就糟了。”萧绎提醒道。
宗瑜婉明知道这人可能是装的,但此刻拒绝的话她却说不出口,于是“嗯”了一声,任人抓住手腕往前走。
萧绎却快她一步,伸出长臂拨开前面的蒿草,以防蒿草拂在她脸上。
宗瑜婉心说这人分明就是装的,她刚要挣开他的钳制,就听萧绎道:“当心脚下有蛇,跟紧我。”
一听蛇,宗瑜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啊”地一声跳起来向前,萧绎被扑了个猝不及防,两人同时摔倒在蒿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