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
“驾驾”的卢马四蹄生风,端坐在马上的人脸色沉冷,平日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如覆霜雪,冰冷如刃。
萧绎第一次觉得入宫的路这么长、这么久,久到寒风肆虐了他的心,沁凉一片。
的卢马奔驰到宫门外面,还没等停下来,萧绎就飞身下了马。
他顾不上回应上前行礼的禁卫军,将马缰绳甩给他,就疾步朝宫门走去。
那禁卫军脸上的笑意被燕王疾行裹挟的冷意冻住,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地牵着的卢马去拴马桩上拴好。
景仁宫内
金喜站在院中的梅树前,伸手折下几支花瓣团簇的梅枝。
她的动作凌乱急躁,粉红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独剩零落残败的花枝。
正如她。
婢女银杏将藕荷色绉面白狐狸毛氅衣披在她肩上,温声劝道:“娘娘,外面天寒,您身子弱,还是进屋吧!”
金喜没说话,她目光空洞地看着敞开的大门处。
银杏静静站在金喜身侧,没敢再说话。
她觑着金喜的脸色,心说明明是熹嫔给皇上出的主意,可皇上把澜月姑娘带走了,熹嫔反而更不高兴了呢?
正在银杏胡乱琢磨时,门外传来急切地脚步声。
银杏一抬眼就看见燕王疾步走了进来。
银杏忙行礼:“燕王殿下。”
萧绎没应,他冷冷看着金喜:“澜月呢?”
金喜冷静地看着萧绎,道:“殿下擅闯后宫,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殿”
萧绎眸光冷厉,大声打断她的话:“我问你澜月呢?”
银杏吓了一哆嗦,她还是头一次见燕王发这么大的火。
金喜冷漠别开视线:“殿下若是还在我这里废话,以后澜月的名字就不是殿下能叫的了。”
萧绎眉梢一凛,随即转身出了景仁宫。
金喜看着消失在门口的人,眼眶酸胀,澜月的命为何这么好?
她转身就往殿内走,对银杏道:“把宫门关上!”
宗瑜婉凭着强大的意念很快醒来,她快速扫了一圈,看着三面屏式床围,挂檐及横眉处雕着的龙云纹时,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在哪,她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宣武帝负手站在踏步处,静静看着她。
她感觉脸颊滚烫,全身无力、燥热难耐。
见她醒来,宣武帝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她的脚踝。
宗瑜婉身子一颤,悲愤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澜月,朕不想强迫你,朕现在问你,你可愿做朕的爱妃?朕会好好待你。”宣武帝凉薄的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温柔。
宗瑜婉看着宣武帝,眸中的怒火烧得眼角发烫,她讨厌这样的触碰。
她试图挣开被箍住的脚踝,却根本动弹不得,她只能咬紧牙关,卑微乞求:“求皇上,放过澜月。”
宣武帝倏地加重手上的力道,眸光也冷了几分,他倾身靠过来,用力按住她纤白的手腕:“你不愿意,是因为你中意燕王?”
“皇上英明神武,澜月身世卑微,根本配不上皇上,求皇上别为难澜月,澜月将会永远感恩皇上。”
“呵,配不上?你觉得做朕的妃子是朕为难你?那么朕要你回答,你是不是中意燕王?”
宗瑜婉沉默着,她不想回答。
不等她说话,宣武帝又沉声道:“朕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整个大卫江山都是朕的,这天下的臣民都要服从朕,也包括你朕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
宗瑜婉屈辱地别开头,从小到大,她肆意洒脱,是父亲的心头宝掌心肉,是师兄师姐们精心呵护的小师妹。
只要她不愿意,不喜欢的事情,没人会强迫她,可现在她却只能忍辱躺在这个男人的身下,无力反抗。
“回答朕,你是不是中意燕王?如果是,朕就立刻杀了他!”宣武帝声音狠戾。
宗瑜婉闻言全身一颤,理智也拉回了几分,她颤声道:“请皇上不要牵扯无辜。”
“呵,这么说,你并不中意燕王?那么朕要了你,就不算有违礼法。”
宗瑜婉心痛地闭上眼,剑阁血仇未报,如今她却身陷囹圄。
见她不语,宣武帝又径自道:“燕王有什么好?他那么花心,他的心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女人,你喜欢他只是飞蛾扑火,他不能给你的,朕都可以给你。”
“如果你愿意,朕可以封你为皇贵妃,”宣武帝顿了顿,他用掌心揉过那细白的手腕,又道,“待他日,你为朕诞下皇子,朕就封他为太子,立你为后,到时候你就是后宫之首,是大卫最尊贵的女人!”
屈辱地泪水顺着宗瑜婉眼角滑落,她重活这一世,隐忍负重,最终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见她流泪,宣武帝倏地停下手上动作,眸底地温柔彻底不见,他生气地站起身。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崔太监的声音。
“燕王殿下,你不能进去,皇上他”
“滚开!”
“哎呦!殿下,你这是以下犯上”
宗瑜婉闻声蓦地睁眼,她惊恐地偏头看向门口,奈何被屏风挡住她什么都看不见。
宣武帝冷笑一声:“来得倒是挺快,”他看着宗瑜婉,“你希望他来,对吗?”
宗瑜婉沉默不语,表示默认。
宣武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就不怕害死他?”
宗瑜婉知道她越求宣武帝,宣武帝就会越恨萧绎,到时萧绎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她只能压下情绪道:“皇上圣明,乃大卫子民之万福,自不会为了澜月区区一个女子,而伤了手足之情,被群臣诟病,请皇上三思。”
宣武帝冷静了几分,自嘲道:“不愧是朕看上的女子,倒是有几分风骨。”
他说完拂袖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萧绎见宣武帝衣衫完整,暗松了一口气,他压下心头的怒气,拱手行礼直截了当:“求皇兄给臣弟一份薄面,放了澜月。”
宣武帝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萧绎快步跟了进去,看着屏风内落下的帐幔,默默攥紧了拳头。
宣武帝在椅前坐下,端起热茶盏拂了拂热气,看着萧绎问:“仲长匆匆入宫,就为了求朕放了澜月?”
萧绎垂首单膝跪地,并不绕弯子:“正是,臣弟求皇兄放过澜月,臣弟与澜月两情相悦,还请皇兄成全。”
宣武帝也不再掩饰,他“啪”地将手中茶盏扔向萧绎,那茶盏正砸在他左肩上,滚烫的茶汤霎时浸透他的衣袍,侵入尚未痊愈的伤口。
茶盏滚落在地摔个稀碎,迸溅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背,顿时冒出鲜红的血珠。
萧绎撑着手臂疼得蹙眉,硬是一声没吭。
宣武帝睨了他几息才开口:“仲长说和澜月姑娘两情相悦,可是澜月亲口对你说过?”
宗瑜婉瞪大双眸试图起身,却还是动弹不得。
萧绎抬眼看着屏风,里面拂动的纱幔让他的心一揪,他并没有把握,但他还是道:“是。”
“说谎!”宣武帝几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可澜月刚刚同朕说,她并无中意之人。”
萧绎紧抿唇角,喉口像被塞了团棉花,他垂首重重把头磕在地上:“是皇弟钟情澜月姑娘,既然澜月姑娘并无中意之人,也请皇兄放过她,臣弟求皇兄不要强迫她。”
宣武帝沉默片刻,轻声说:“仲长,这男女之情,都是日久生情,朕会待澜月好,不会强迫她。朕相信总有一日她会喜欢上朕,你就不要再管了。”
“皇兄!请让澜月自己选择。”
“你这又是何必?你耽于声色,朕从未管过你,你又为何偏为澜月和朕过不去?”
萧绎道:“臣弟万事都可遵从皇兄,只求皇兄不要强迫澜月。”
宣武帝道:“如此说,你可愿意为了澜月放下所有?”
“是。”
“若是让你放下王爷的身份,你也愿意?”
“臣弟愿意。”
宣武帝看了他几息,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看来皇弟是真的对澜月姑娘动了情,那朕自然不会夺人所爱。如果澜月姑娘愿意同你走,朕就成全你们。”
“臣弟谢皇兄成全。”
萧绎立即起身走向屏风后面,他撩开帐幔,看着脸色绯红的人,快速从身前拿出药瓶,倒出一枚清心丸塞进她口中。
宗瑜婉感激地看着萧绎。
萧绎解下身上的氅衣,盖在她身上,看着她问道:“澜月可愿同本王走?”
宗瑜婉心头一涩,点头道:“多谢殿下。”
萧绎喉结滚动了一下,克制道:“别怕,没事了。”
萧绎说完横抱起她转出屏风,看着宣武帝道:“臣弟告退。”
出了皇宫,何靖已带了马车过来。
“殿下。”何靖看着萧绎紧锁的眉头,咽回了想说的话,忙掀起帷裳。
萧绎抱着人上了马车,对何靖道:“你骑马回去,命秦管家准备沐浴的水。”
“是。”何靖领命离开。
宗瑜婉缓缓睁了眼,此刻她已经不再那么难过,但身上的潮热让她不舒服,紧贴的胸膛凉爽有力,让她不禁生了几分渴望。
萧绎垂眸看她:“不舒服?”
宗瑜婉羞耻地转过脸,轻声道:“没有”。
萧绎拽了拽盖在她身上的氅衣,温柔地说:“别紧张,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