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慈宁宫
萧绎扶着孝仁太皇太后走出佛堂,在花园的摇椅前坐下:“皇祖母的失眠近日可好了些?”
孝仁太皇太后头戴皂罗描金云龙滴珍珠抹额1,身着黄色大衫内搭深青金绣团龙纹褙衣,仪态雍容,面色昳丽威严话语间却是温和,她接过婢女呈过来的温茶抿了两口:“老样子,入夜时总是睡不安稳。”
孝仁太皇太后云容碧乃先皇嫡母,膝下无子,却依旧宠冠后宫多年。
据说当年云家祖上陪着大卫先祖打天下,有从龙之功,后来兄长云凌安戍边有功,在其去世后,其子云铮承袭父爵。
虎父无犬子,云铮同父一样骁勇善战,战功彪炳,保得云家荣宠不衰,才使云容碧在宫中始终无忧。
当年萧绎母妃在世时,云容碧对她多有照顾。
不过云容碧从不过问朝堂之事,安心礼佛多年。
“皇祖母,孙儿刚去渝地那会,也是不适应,久难眠,后来求了当地有名望的土医配了参莲饮,甚是有效,今日孙儿让太医院给皇祖母也配了一些,皇祖母可试试。”
云容碧“嗯”了一声,用手轻拍萧绎手臂:“你有心了。”
“何靖去取了,这会儿也该来了。”
话刚落,何靖就提着桑皮纸包走进来。
“参见太皇太后!”何靖朝云容碧施礼。
云容碧朝何靖拂手免礼。
何靖起身将食方递给婢女,告知她如何熬制。
从慈宁宫出来,主仆俩一路无言。
直到出了皇宫,坐上马车,萧绎才问:“陈太医怎么说?”
何靖道:“陈太医说,方子没问题,就是”
“就是什么?”
“陈太医说此方入药三日内必解蛇毒,昏迷半月之久并不正常,但也可能病者命硬,期间虽存死相,最后却创造了奇迹”
萧绎沉默地看了何靖两息:“这么说,澜月算是创造了奇迹?”
“算是。”
。。。。。
萧绎回到王府不多时,派去王记药铺盯着的侍卫就来求见。
萧绎正斜倚在罗汉床上小憩,置于一旁矮几上的错金博山炉里燃着老檀香,房内飘着袅袅烟气。
“卑职见过王爷。”来人躬身行礼。
萧绎没睁眼,含糊问:“有何发现?”
“禀王爷,卑职看到朱琪去了王记药铺,驻留大概半个时辰才离开。”
萧绎撩起眼皮:“他只去了王记?”
“是。”
萧绎沉默片刻,吩咐道:“继续盯着。”
“是。”
这时,何靖匆匆走进来。
“王爷。”
“怎么了?”
“巫学宫那边传来消息,有巫舞女因为您险些打起来。”
“哦?”萧绎起身眉心微蹙。
何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将事情经过陈述一遍。
萧绎听完目光微沉,他仔细想了会也没想起灵玉是哪位,便问:“灵玉是谁?”
何靖心说爷诶,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他觑着萧绎脸色,斟酌道:“就是昨日,同您说洛京城这几年又多了哪些好玩的地方,还邀请您同玩的那位姑娘。”
萧绎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没记起灵玉的模样,他干脆不想了,问道:“澜月姑娘现在如何?”
“现在倒是无妨,不过卑职担心灵玉会因此找澜月姑娘的麻烦,卑职听说那灵玉是徐家徐长福的嫡女,她这次去巫学宫应征巫舞女,是托礼部右侍郎槐长安给巫宫主递了话,是专门为了接近您。”
萧绎闻言一怔,他没想到是这样。
他略一思忖道:“待用过午膳,去巫学宫。”
何靖看着他:“王爷,怕是不用了,巫宫主在巫学宫内设了午宴,特差人来邀您和礼部右侍郎槐长安一同用午膳,这人正在外头候着等您回话呢!您看?”
“哦?”萧绎笑了,“有意思,你去回,就说本王稍后就去赴宴。”
用过午膳,宗瑜婉和望婵一起去舞苑洒扫。
没一会,宫卫关力匆匆跑来。
“澜月姑娘,望婵姑娘,不好了。”
宗瑜婉看着关力:“发生了何事?”
关力道:“有个叫王二虎的找来了巫学宫,点了名要找你,自称是你的未婚夫婿。”
宗瑜婉微诧,是谁给的王二虎的胆子,他竟敢跑到巫学宫来闹。
“你快去看看吧!现在还在西门处闹呢,怎么弄都不走。他说你若不出去见他,他就把你阿母接走。”
宗瑜婉无奈放下扫帚,望婵看着她道:“澜月,我和你一起去。”
等三人到巫学宫西门的时候,见王二虎带着几个仆役正在外面叫嚷。
王二虎看见她,鼠目一转,脸上露出奸笑:“呦,舍得出来了?”
“王二虎,你来做什么?”澜月冷声问。
“呵,做什么?”王二虎走到她面前,肆无忌惮打量她,“不过十日不见,又变漂亮了,看来在这里过得挺滋润,我听说你这么快就看上旁人了?是谁啊?他能帮你还清四十两银子吗?”
“你胡说什么?”宗瑜婉怒斥。
“胡说,我可没胡说,听说你为了他都和人大打出手了?”
宗瑜婉这才发现,所有的巫舞女不知何时都来到了这里,这会正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看热闹,时而窃窃私语,站在最前面的正是灵玉,一脸得意。
宗瑜婉明白过来她是被算计了,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让她出丑。
“说啊!是谁?”王二虎见她不语,气焰更嚣张,“你若是说出来,让他替你还了四十两银子,我们就两清,但是你欠着老子的银子,去勾搭旁人就是不行!”
看热闹的巫舞女忍不住笑出声。
“王二虎,你别太过分了,根本就没有那个人。”望婵气得替宗瑜婉辩解。
“没有?告诉你没有不透风的墙,想糊弄我王二虎没那么容易!”王二虎鼠目冷对,不甘示弱。
宗瑜婉刚要开口,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喝:“好大的胆子,是何人跑来巫学宫大吵大闹?”
宗瑜婉闻声转过身,见来人是巫正贤,他后面还跟着几人,其中一人就是燕王萧绎。
王二虎一看来人装扮,立马猜出了巫正贤的身份,忙跪地道:“草民王二虎见过巫宫主。”
巫正贤走过来问:“怎么回事?跑到巫学宫闹什么?”
王二虎抬头忐忑看着巫正贤,在看到站在他身侧的朱琪时,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回宫主,草民来找未过门的娘子澜月,她和草民已定下婚约,但草民听闻她有了旁的男子,草民气不过就来讨个说法。”
巫正贤看了眼宗瑜婉,才对王二虎道:“你说澜月丫头和你有婚约,你可有证据证明?”
王二虎早料到,他道:“有。”
王二虎说着从怀里掏出字据,展开递向巫正贤:“草民于她有救命之恩,她和草民承诺过两月后还不清银子,就自愿与草民成亲。但草民觉得她没还清银子之前,不该与旁的男子不清不白。”
巫正贤扫了一眼那字据,又看向王二虎没说话。
王二虎以为巫正贤不信,立马指着字据上的血手印:“请宫主给草民做主,这血手印是澜月亲手按上去的,她不能拿着草民的银子,又去讨别的汉子。”
萧绎站在一旁摇着折扇没搭话,他目光扫过王二虎,眸底闪过一丝狠戾,此刻他算是明白巫正贤邀请他来用午膳的目的。
正想着,巫正贤就转头看向他:“燕王殿下有何高见,此事当如何处置是好?”
王二虎一听燕王,跪在地上的身子颤了颤,抬眼看向萧绎。
萧绎看了宗瑜婉一眼,笑着对巫正贤道:“依本王之见,还要听听澜月姑娘所言,兴许这里有什么难言之忍,”他说着目光又瞥向王二虎,正和王二虎打量的目光碰个正着,“不能光凭此人一面之词。”
王二虎吓得一哆嗦,忙收回视线垂下头。
巫正贤犹豫片刻,随手将字据递给一旁的朱琪,吩咐道:“既如此,那便进去说话,莫要在门外喧哗。”
王二虎忙起身刚要去拿回朱琪手里的字据,朱琪一收手,看着他道:“进去再说,若是真的,宫主会为你做主。”
王二虎顿时心安,讨好的对着朱琪笑了笑,又看向宗瑜婉。
宗瑜婉始终沉默着没说话。
一行人来到议事堂。
巫正贤请萧绎上座,萧绎状若不见,抄了左面的座位便坐,姿势随意。
巫正贤满意的在正中主座坐下,看着宗瑜婉问:“澜月丫头,王二虎说的话你可认?”
澜月迎上巫正贤的目光,坦荡道:“民女生病时,是王记药铺赊了药给民女,救命之恩民女不敢忘,但婚约之事,并非民女所愿,为报救命之恩民女愿意加倍偿还银钱才立此字据,并非是许诺婚约之意,还请宫主明断。”
巫正贤指着字据上的血手印:“这可是你按下的?”
宗瑜婉道:“正是民女,两月为限,民女自会履约。”
巫正贤没说话,将字据递给一旁的朱琪,朝他递了个眼色。
朱琪立马心领神会,他从怀里拿出剑阁的认罪书展开,并不避讳萧绎,将字据上的血手印进行对比。
萧绎见状忙问:“宫主这是何意?”
巫正贤笑而不答,他起身走到宗瑜婉跟前,看了她两息突然道:“本宫觉得这丫头甚是眼熟?”
这话是对着宗瑜婉说的,却又像是说给萧绎听的。
“哦?宫主此话怎讲?”萧绎说着摇着折扇走过来。
宗瑜婉垂首不语,面无波澜。
巫正贤轻笑一声,转头对萧绎低语:“本宫觉得这丫头像极了剑阁的小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