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好疼啊好疼”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直到再也喊不出疼字。
终于，天道再也看不下去了，甘愿承受所有后果，于是他现身带走了这个魔渊下濒死之际的“灵”，即使身为天道意识化形，也要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
“这就是你当初默许我救回她的理由吗？”
夜色阑珊，漫天星辰闪烁，圆月似乎撒下层叠绢丝笼罩夜空。
万妖谷最高的山上传来司星珩的声音，他身旁站着那个身着宽大斗篷的男子。
“你们都已不在我掌控之中，事在人为，非一句默许便能带过。”
司星珩定神看向男子：“可你是天道意识化形。”
“那又如何？救下他时我就再不是那个可以冷眼旁观的执法者了。”
男子仿佛是自嘲，平静的声音泛起一丝波澜：“人一念之差，被欲望控制时都敢弑神，何况是神的一念之差。”
司星珩不再言语，随着男子的眼神一齐望向天空，绢丝不知何时被风吹去，漫天繁星争相闪烁。
良久，他隐去眼中的偏执迷茫：“我要离开一段时日，请您在能力范围内照顾她。”
男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告辞。”
司星珩强忍心中不舍转身离去，男子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道：都是弥补罢了。
山顶风很大，男子在一片萧瑟中忽地一拍脑袋：“话说我堂堂天道做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好，嗯下不为例！”
涂山朔一来就看见男子如此不符身份的行为，口中喃喃道：“这家伙不会睡久了脑子出问题了吧？应该不能，毕竟没听说过谁家天道脑子有问题啊！”
说着说着他突然觉得身后有股凉气，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小狐狸，你方才说什么？”
涂山朔僵硬转身，顾左右而言他：“好巧哈哈哈今晚的月亮还挺好看。”
男子拂袖挥过，已不见了涂山朔，只有地上半人高的九尾白狐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男子不顾涂山朔的挣扎拎起他的后脖颈：“别动，你身上旧伤太多，大劫的玄雷你渡不过去。”
涂山朔骂骂咧咧地要去咬他手指：“要你管！狐活够了不行吗！”
男子蹲下身与涂山朔平视，没忍住在涂山朔快要喷火的眼神中揉乱了他的毛发。
说话时嗓音温柔了些许：“可天不许你死。”
万妖谷禁地
那秘境沉寂了整整半月，姜黎被那股生命气息包裹在建木外毫无动静。
从外面看，就像一个巨大的绿色虫茧。
虫茧内，姜黎的神识正被慢慢修补，眉心处浮现一个梨花印记。
秘境外，李疏玉每日跟着涂山朔练完剑都要来秘境外等上一个时辰。
即便涂山元容送来她最喜欢的灵果也都被她放进储物袋。
萧北站在李疏玉身后默默看着，这是他跟来的第十四天。
他不解，为何自己要跟来，做魔神太久，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灵。
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有记忆起便被人追着喊杂种、畜牲，是不详，是恶鬼，成了魔神后世人怕他惧他，恨不得要他立马去死。
他活了这么久，只有当初的神女巫昭真正做到一视同仁。
她将他看成和自己没什么不同的灵，而不是幽州所诞生的灵，毕竟，幽州因着魔渊在三界的名声都不太好。
那些灵族虽不与人族一般看不起他，可总归是有些不同的，眼神或可怜或心疼或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可都不是他想要的。
到了时辰，李疏玉依依不舍地离开，走时一步三回头。
又过了半月，秘境中建木之上，最顶端的那片琉璃叶落下，融进了裹着姜黎的巨大的茧中。
茧开始渐渐消融露出一个花苞，姜黎蜷缩在花苞内，那片琉璃叶围绕着她转圈。
花苞快速往外打开，姜黎的身体从花蕊里浮起来，琉璃叶缩小落进手镯中间的凹槽时姜黎睁开了双眼。
她眼神有些涣散，建木周围还未消失的翠绿灵力涌入她眉心。
“醒了？”
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姜黎身后，他依旧被宽大斗篷遮住身形，声音如一谭死水般平淡。
姜黎怔怔点头，见她还有些愣神男子将她带了出去。
秘境外李疏玉等人都在此等候，李疏玉一见姜黎便激动地扑了过来，在看到她后又硬生生停下。
“阿黎？”
姜黎僵硬地揉了揉李疏玉的脸道：“我在。”
“她入建木历万世轮回，几次险些神识消散，不过好在拿到了琉璃叶，嗜睡的毛病会好些，浮世镜也能用了。”
涂山朔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怒气，碍于小辈在此不好发作，只是看向斗篷男子的眼神愈发不善。
李疏玉瞬间就红了眼眶，强忍着眼泪将这些日子涂山元容给她的灵果全都拿出来塞进姜黎怀里。
“阿黎，这些都给你！狐狸姐姐说这些都很好的。”
姜黎将灵果一一收起来，选了平日李疏玉最喜欢的那颗吃：“我没事，休息一阵就好了。”
“那我们快些回去休息！前辈，我带姜黎先回去了！”
李疏玉抱住姜黎手臂，对着涂山朔说完便带着姜黎匆匆离开。
见人都走了涂山朔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向斗篷男子：“她的修为连当初十分之一都没有！神魂更是七零八碎！建木万世轮回便是当年的她恐怕都要费一番力气，万一再出点什么事，你！我！便是死多少次都对不住她！”
男子侧身躲开，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你我都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她比谁都要强，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傲气，建木万世轮回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让她快速恢复八成修为的办法，身为当年落尘的持有者，她不会不知道。”
“你依旧将她当棋子，这世间芸芸众生在你看来都是可以牺牲的，哪怕是她，哪怕是曾将你当成唯一的魔神。”
涂山朔冷冷道：“你说自己并非草木，却比谁都无情。”
说罢他拂袖而去，男子亦不阻拦。
李疏玉一路带着姜黎跑回休息的庭院，时不时担心地看向姜黎。
萧北站在院门处不知等谁，见李疏玉过来又忍不住嘴欠。
“豆芽菜，都说了没事你还偏要去等，你看这人不是好好的吗？”
李疏玉道：“今天没心情和你吵架，快点让开！”
萧北俯身看向李疏玉，她脸上似乎有几道泪痕。
萧北顿时有些手脚慌乱：“豆芽菜你哭什么？她还没死呢！我当年真死了都没人哭！”
李疏玉拉着姜黎的手道：“你若是真的死了才好，这样阿黎就不用受苦了。”
萧北侧头看向姜黎：“这可不怪我。”
姜黎抬起李疏玉的脸，动作有些僵硬却依旧仔细地擦去她眼睛还不曾滴落的泪珠。
“疏玉，不要为了旁人哭，即使有一日，世间再无我，也不要落泪。”
李疏玉连忙捂住姜黎的嘴道：“没有那一日！”
她心中明白，以姜黎的身份，或许真的会有这一天，可人总是如此，在结果出现之前，抱有最好的希望，并对此深信不疑。
姜黎认真看着李疏玉的眼睛，道：“不惧将来，不念过往。”
李疏玉体内剑气突然开始往外肆虐，手腕上的赤月铃发出阵阵梵音。
姜黎一把扯过萧北往外退去，与赶来的涂山朔等人站在一起。
涂山朔有些疑惑道：“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姜黎看向李疏玉，此时李疏玉已经被剑气包裹，唯有心口处一点碧绿散发着光芒。
“我护住了她的心脉，只是这天生剑体的锻体一事我无法干涉。”
涂山朔瞪大双眼看向姜黎道：“锻体？她如今的修为如何能锻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
姜黎对涂山朔道：“劳烦朔叔看着她，我有些事要去做。”
“去吧。”
涂山朔声音中满是无奈：“这些小年轻，一个个的都不把命当回事！”
也的确，不必说李疏玉她们，便是当初活了十六万岁的古巫族神女在灵族也是小丫头。
想到这涂山朔又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这么说来，司星珩那小子在灵族灭族后独自扛起三界职责，那也不过才七万岁。
灵族那些后辈在他看来都是些愣头青，当然，这绝不是在说他老。
姜黎匆匆赶到万妖谷中央的九星池，感受了一番自己如今的修为，应当是渡灵境中阶。
一面极古朴的铜镜出现在她手中，刚靠近池水就泛起涟漪，姜黎就浮世镜往池中一挥，池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浮世镜牵引。
天渐渐有些黑了，水面上点点荧光照亮了四周，显得姜黎脸色愈发苍白。
随着水面波纹起伏越来越大，一个女子身影也愈发明显，直至浮出水面。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在看见姜黎时红了眼眶。
“昭昭？”
姜黎仰头看向女子道：“我回来了，你现在该唤我姜黎。”
女子故意偏过头去：“当年撇下我时可不曾留情，如今伤势未好便强行唤醒我，定又是为了旁人。”
姜黎唤出封离琴，女子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可还是乖乖回了琴内。
姜黎强撑着回了小院，待无人看得见时才无力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