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侬很是愣了一会儿，刚想谴责无良媒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离婚的事情并没有公开，在公众眼里，她仍然是魏无让的妻子。
“你赶紧联系你前夫，看看是不是一起发声明澄清比较好？如果你们不公开的话，我没法找公关团队……”橘生还在那头喋喋不休，没听到如侬的答复，焦虑感愈甚：“喂，你有在听吗？喂喂？”
“我知道了。”电话挂断了，如侬仍紧紧地攥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魏无让。
如侬没有清理通讯录的习惯，通过搜索找出了他的号码，拨通时有种很久违的感觉，恍惚发现，上次通话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了。
——他们领离婚证那天。
信号接通的“嘟”声尾音很长，拖得如侬的心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她在离婚前近一年的时间里，从未这样期待过魏无让的电话接通，或许是因为彼此没什么话好说，又或许是因为魏无让此前从来都很礼貌，不会让她等待超过三声忙音。就是这样唾手可得的好，时间长了被看作理所应当，反倒是离婚后，她才难得地忐忑起来。
“如侬。”
魏无让温润的嗓音传来，正沉浸在等待中的如侬迟几秒才反应，有些仓促地开口：“我现在在从上海回来的路上，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到，我……”
“你想跟我聊热搜上的事，对吗？”
“嗯。”对方的通情达理让她不必再费心组织语言，如侬很受用，应得乖巧。
“我在燕桥等你，路上小心。”
两小时后，燕桥别墅。
与如侬久别重逢，府中训练有素的佣人却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讶异。他们仍然恭敬地向她问好，只是称谓从以前的“夫人”换成了“贺小姐”。
主仆的秉性是一致的，魏无让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思虑周全，考量如何让别人舒心的绅士。
如侬被径直领到书房，魏无让批阅学生的论文等她。
他其实很适合戴眼镜，与文质彬彬的学者身份相符，但是好似除了备课看书，如侬都不曾看他戴过。这与江以商相反，后者并不是什么学究人设，却为了拗斯文败类的人设，时不时戴着那副金丝边眼镜招摇过市。
“来了？”
魏无让抬头看到她，温和地问候。如侬便从等待的遐想中回神，微笑着点点头，“看你专注，就没好意思出声打扰。”
“你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打扰。”
魏无让阖上论文，顺手摘下了眼镜，示意她可以坐在书架前的单人椅上：“热搜上的事情，我请公关部也看过了，当下公开离婚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是……”
男人话音迟驻，如侬的心便好似被揪住一般，忙不迭追问：“但是？”
“但是，已经有人扒出对方是江以商，并且翻出你们读书时期的旧事大肆传播，我觉得很明显对方是有预谋的。”
如此严密的媒体矩阵，除了穆氏手笔，还能有谁？
如侬与魏无让心照不宣地沉默须臾，才缓缓启唇：“我听说舒芜身体不好在修养。”
“嗯？”他被她无头无脑的话问得有些懵。
“如果真像传言所说，你现在代管gr的话……”如侬定定看向他，无比郑重，“你也知道，江以商是旗下的艺人，总不好真的置之不顾。”
魏无让的眼色不着痕迹地冷了下去，软皮包裹的扶手生生被掐出几道深痕。通常来说，如侬这个语气是在期待他的承诺，可是对于江以商，他实在说不出什么保其无虞的话来。
即便说出来了，骗得了自己，也骗不了如侬。
他坐正，清了清嗓，“如侬，我们先谈谈你怎么办。即便公布了离婚，然后呢？穆氏既然咬死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怕他们胡编乱造你们的过往么？这个圈子对女演员私生活的审判有多严格，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轰隆隆一阵雷声，把魏无让后半句话湮没，他便顺势住了声，留给如侬思索的空间。
是的，同样是出轨，男明星过几年仍然风光无限，女明星就此跌落神坛，难有翻身之日。男星们的不忠会被称为风流，而女性则为不检点。
魏无让言外之意，此事后，江以商好翻盘，而如侬才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离婚是真的，我与江以商在甲板上的事情是真的，读书时的过往也是真的，这没什么好辩解的。”如侬经过漫长的考虑后开口，“至于他们要去杜撰我与江以商在婚姻存续阶段有染，那就任由他们去吧，子虚乌有的东西，没有证据没人会相信。”
听到她执拗的回答，魏无让长长叹口气。他闭上眼捏了捏眉心，沉声：“如侬，我想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再考虑？就让我被挂在热搜上审判吗？”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魏无让看向她，抿了抿唇，眼里满是不忍，“我是觉得你该思考一下这一切值不值得，江先生是很有魅力的男人，可是他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不是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无让如释重负地说：“离开他。”
一道闪电乍然亮起，把如侬的脸映得煞白。雨势很大，哗啦啦的水声却也无法掩盖她愈发失控的心跳。
“我还以为今天来，你是真的想好好地跟我聊公关方案。”她冷冷一嗤笑，站起身来，向书房门走去。雨被肆虐的风拍在大落地窗上，像人痛哭时的眼泪。
魏无让追了上来，从后攥住她的手腕。如侬并没有挣脱，在这促狭的距离里与男人僵持。她不发一言，目如平湖：“即便你不配合，我也会发布离婚的消息。”
“我……”魏无让并不擅长与她对峙，四目相对，终归软下心，手也缓缓垂落：“如侬，我从来都是为你好，所以才看不得你因为江以商被卷入无端的风波。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穆成虔非要死咬着他不放么？江以商没有靠山，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双城》，他甚至不够格当一只被穆成虔捏死的蚂蚁。”
恋爱一年半，结婚两年，从不知道魏无让也会说出如此冷漠的话来。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看着他们曾经无比熟悉的家，甚至连香薰都还是她在时爱的气息，可是一阵寒意从她身后袭来，无端地让人想要逃离。
“而至于你，只是被牵连。如侬，我知道虽然我并非圈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大概魏家和gr卖个面子，也能保你无事。你一路以来走得很好很顺利，我不希望你栽跟头。”
他言辞恳切，眼睛雾蒙蒙的，似是水洇过。
“只要你想，不用去那些龌龊的酒会上交际也能拿到资源，别说御木本，更高奢的珠宝和大牌也会追着找你代言。”魏无让呼吸急促起来，“只要你想，我就会给你最好的。宫崎莉子很尊敬我，有这层关系，我会帮你争取……”
宫崎莉子。
对于这个名姓，如侬报以十二分的警觉。女孩儿天真却狠毒的话烙在她脑海里，而刻下魏无让的自白，则让她嗅到些许因果的气息。
“所以，御木本的事情，你也拜托了宫崎莉子？”
魏无让迟疑着点了头。在如侬面前，他的骗术并不过关。
难怪宫崎莉子会到她跟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是事实，但如果除开魏无让这层关系，莉子不至于这样敌对她。
“你是觉得，凭我本人拿不到御木本代言人么？”
如侬感受到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她稍微扬起下颌，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战备防御姿态，“还是说，你觉得我需要在你的庇佑下才能过得称心如意，要融入娱乐圈的法则，由资本来定义我的价值？”
男人显然被她锐利的话刺伤，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只讷讷地摇头：“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你对我，”如侬哽着声，“那些近乎狂热的喜欢，也并非喜欢我本人。你喜欢小楼，喜欢风眠，喜欢rachel，喜欢的是我在荧幕上破碎的角色，我都知道。”
她本不打算道破魏无让的秘密。某日，她在帮魏无让整理书册时翻出一本他的影评，里面全是对如侬曾出演角色的肖想。
他以为的她，是弱柳扶风的东方美人，是坚韧的苇草，是破碎的浮萍，却偏偏不是她本人。
她清楚记得男人苍虬的字迹：“如果她不走出荧幕，该有多完美。”
这才是她后来与他离心，甚至走到婚姻破裂的根本原因。喜欢一个被包装、被出售、被雕琢的如侬，和他喜欢这别墅内那样多古董摆件的心情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在她几乎淡圈以后，魏无让依旧鼓励她拍戏。并不是因为赞许她的工作，而是想看被剧本和镜头塑造出来的她。
“魏先生，我会发布我们离婚的消息，希望您百忙之中，能对此作出回应。”
雨还在下，如侬经过玄关的龙泉窑细颈瓶摆件时驻足瞥了一眼。聚光灯下，瓷表行痕如冰裂，如同此刻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