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然后就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忙线的“嘟嘟”声,明日奈愣了会神,看着昏睡在地的井上和彦,突然感觉回程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薰没有理由这么早就将她卖了。刚才狗卷棘没出声,也没有发新消息,不像是听说过什么的样子。
但是退一万步讲,万一薰就是如此不靠谱,就是一五一十提供了“明日奈去抓井上和彦”这种铁证,回去见到狗卷棘要怎么解释呢?
说井上和彦是嫌疑人之一,需要带走配合调查?
或者干脆把录到的视频给他看,让他自己判断?
不行不行……太程式化了,这样下去她会变成铁面无私的“总部特派搜查官”,那么怀疑她来到东京担当辅助监督的动机也只是早晚的事。
不行不行。
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抓到人拿到口供已经很辛苦了,没道理还要继续扮演坏人,去和高专那边交涉。
坏人嘛……
菲涅斯比较擅长。
原地等交接的时间里,明日奈迅速且高效地处理完各种文件,心情终于稍好一些。
不久后,三辆全黑色的车声势浩大入场。
来的人竟然是菲涅斯。
看着她摘下墨镜,一手插在风衣口袋走过来,明日奈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反派装扮感到无言:
“你怎么又来了?”
一个小小小小还不曾定罪的嫌疑人,怎么每次都兴师动众请得动她?
“顺路。”
菲涅斯摘下一只手套,冷漠地翻着邮件:“以及听到有人不想干了。”
明日奈立刻摇头:“我没有。”
菲涅斯眉头皱起来,想去敲她的脑袋:“移送推给我,审问推给我,那为什么要付你薪水?”
明日奈目光虔诚:“为了让我获得幸福。”
菲涅斯到底还是没狠得下心真的敲她。身后的副官十分聪慧,看准时间上前为上司分忧,招来两个下属去查看井上和彦的情况。
明日奈立在旁边观摩学习了一会,迟钝地领悟到一些职场狗腿秘诀,将菲涅斯的墨镜拿过来用袖子擦了擦。
菲涅斯接过去后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口袋:“回去吧,放你几天假。”
明日奈沉吟片刻,发现除了查杀手,短期内她确实没有其他工作。不如说她到东京原本也是想要放松来的,日常应该是帐咒灵诅咒师,或者阳光沙滩冰激凌。这个时间点还在处理文件,理论上已经是加班了。
“再见菲涅斯!辛苦菲涅斯!”
不想为下属分担工作的领导不是好领导!
走出几步,又退回来,难得有些吞吞吐吐:“那个,菲涅斯,你有没有——”
“有话直说。”
“我想问你有没有酒,”明日奈搓手手,“不要太烈,最好能甜一点,果酒就最好了。”
菲涅斯怀疑她是故意的,度数低的甜果酒,指向性不要太明显。
专挑贵的要。
菲涅斯懒得亲自给她拿,免得被她当成纵容。向身后摆了摆手,立刻有人引明日奈到车上。一阵玻璃瓶的碰撞声后,两瓶青绿色的苹果酒递到她手上。
明日奈非常快乐,顿时感觉最近几天或多或少的阴郁一扫而空。
这样一来,她就有勇气回程了。
井上和彦毕竟是高专的学生,最晚明天早上,总部肯定需要有人出面去给校方一个交代。
她只是不想代表总部去谈判,可没有想逃避解释。
深夜点上一只香薰蜡烛,趁他微醺,防备心降到最低的时候,拿出五分真诚,说服他井上和彦只是稍有嫌疑,逮捕他只是顺手而为,至于来到东京做一名朴实无华的辅助监督……
这只是个美丽的意外。
人在不清醒的时候,对方说什么都是会信的。等到明天天亮,接到总部和高专发出的联合通告,他们依然是和谐的搭档关系。
开车回高专的路上,明日奈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完美计划。因为过于自信,也没有再联系过薰。
事实证明,这真是个重大失误。
一个小时后,当她再次回到高专停车场,狗卷棘和薰似乎已经在树荫下等了许久。
但是两人的表情,都很怪异。
狗卷棘好像并不奇怪她私自出去又回来,但在这个当下,“他不奇怪”本身就是一种奇怪。至于薰……
薰正一脸抱歉地看着她。
当着狗卷棘的面,明日奈试图通过对视和薰交换信息。
然后迅速失败了。
不只是因为薰这个小笨蛋完全没看懂她的眼色,还因为狗卷棘率先迈步走过来,刚好将薰挡在身后,明日奈的视线避无可避,只能对上他。
对上他的那一刻,感受到巨大的信息不对称。
狗卷棘直接拿过她手中的车钥匙,非常平静地问:【结束了?】
结束?了?
什么东西结束了?
明日奈犹豫着点了一下头。
他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回头给了薰一个眼神,薰几乎立刻颠颠跑过来冲上后排。
之前像小鹌鹑,现在像犯了错的小鹌鹑。
回过神来,狗卷棘已经在驾驶位上了。一时拿不准他知道多少,准备怎么发难,明日奈也就没有多话,准备见机行事。
可惜一路上也没找到合适的“机”。
狗卷棘沉默了一路,连他最喜欢的“鲑鱼”等等不明词汇都没有说。
明日奈逐渐觉得车里的气氛过于沉闷,将窗户降下透气。看着飞快退去的风景,心不在焉地想:
不会吧?
甚至没有争辩的机会吗?
开着窗也要喘不过气了。
车在楼下停稳。薰没有等他们,跑回了自己在对面楼的小基地。明日奈原本已经想放弃挣扎了,想了想,还是打开后备箱拿出了那两瓶苹果酒。
万一能派上用场呢。
关好后备箱,发现狗卷棘竟然还没走,正在几步之外等她。看见她手中的纸袋,十分依然地伸了手。
明日奈就又不那么确定他的态度了。
最后还是递到了他的手上。
趁他在厨房准备晚餐,明日奈找出两只精致玻璃杯,分别倒了一个杯底那么多。
酒嘛,氛围到了就好。
然后就是在矮桌旁边等。
狗卷棘端着餐盘出来时,显然误会了什么,同她道:【抱歉,饿了吗?】
明日奈既不饿,也不觉得他有哪里需要抱歉。缓了缓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准备晚餐的时间太久了。
“啊……对不起,我应该去帮忙的。”
因为即将坦白太紧张,忘记了这个问题。
虽然只计划拿出五分诚心,对她来讲也已经很困难了。
狗卷棘将餐盘摆好,在她旁边的蒲团坐下。
矮桌和沙发之间的小小凹陷,摇曳的烛光和清甜的酒香。
明日奈酝酿着台词,将酒杯往他那边推了推。
“来一点吗?”
狗卷棘没有拒绝。
明日奈不太敢直视他,于是将目光移到了一边。
“其实我……”
左肩忽然一沉。
她慢半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颇有些错愕地转头——
狗卷棘靠在了她的肩上。
啊?
明日奈第一反应是酒里有毒。但她自己也喝了,甚至喝的还要比狗卷棘多些,她怎么毫无感觉?
难道说——
不会吧,这酒的度数只比纯饮料高一点点啊。
继续等了等,他依然没有动静。明日奈小心托着他的头,从沙发上拽过来一个靠垫,将他的脖颈垫起来。
这样至少是个呼吸顺畅的姿势。
明日奈靠近他,小声唤道:“狗卷棘?”
接连唤了几声,他微微睁开了眼。
眼角有些泛红,朦胧挂着一丝水汽。
因为刚刚喝过酒,正要吃饭的缘故,他的鼻尖和嘴唇此时都没有遮挡。
明日奈忽然感觉自己脑中有一根弦绷断了。
是和她的预想一样,又不完全一样。
深夜,烛光,微醺。
他确实毫无防备。
从里到外,都毫无防备。
明日奈不那么确定,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在几乎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她慢慢伸手,触到了他嘴角的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