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提赌约
打从季林越向教练请了长假,叶绍瑶也没再去过冰场当编外人员,时隔数日,再见到阔别许久的穆百川,她抱着他的腰嗷嗷叫。
“好久不见呀穆教练。”
当然,她不忘问候冰场其他给她开过后门的工作人员。
“好久不见啦陈姨,李哥哥、张哥哥、吴哥哥下午好。”
“你好呀于姐姐,我又带了一些糖,超市里都买不到哦……”
叶绍瑶已经在这里混成了小人精,她知道最要讨好的是冰场老板的女儿,那个在前台做咨询的姐姐,她能不能被放进去,全看这位姐姐的心情。
但于姐姐的心情一向很好,从来没卡过她,只是象征性地嘱咐:“叶小妹妹,你就在外面等你弟弟,不可以进冰场打扰大家训练。”
“谢谢姐姐。”叶绍瑶把糖果供出去,换来进入这里的入场券。
这周的周末作业很少,兼有季林越这个左膀右臂,她在星期五就把它们高质量地完成了大半,今天兴冲冲跟着他来到冰场,两袖清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星未来俱乐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必要的陆地训练,学员地热身运动不能占用课程时间,是以孩子们总会提前到场,支配自己的热身时间。
穆百川在场边盯着指针催促:“孩子们,快上课了。”
季林越比以前多做了几组高抬腿,才匆匆忙忙系好冰鞋,跟在大家后面进入冰场。
临近各大中小学的期末考试,前来学滑冰的学生越来越少,这堂课居然只松松垮垮站了十个人。
停训两个月的季林越再度成为穆百川的重点观察对象,在复习基础步伐时得到了许多照顾。
怕不能兼顾所有学生的展示,他把季林越安插进第一组的中间。
“小季,你站他们中间,对。”
跟随音乐和号令,学员们舒展身姿,鞋刃在平整的冰面划下痕迹
一组完了,穆百川再吩咐:“小季,你跟着这组再来一遍。”
第二组的年纪稍大,季林越犹豫地滑到他们之中,急停铲起一些冰花。
明明只是平平无奇的站姿,画面依然很诙谐,叶绍瑶用手指描了一遍,画出一个标准的“凹”字。
所有训练结束,穆百川向大家传达一则重磅消息。
等七八月一来,各项赛事逐渐打响,新赛季就要到了,如今正是市队省队选拔的时候,他强调,除了大家一年以来攒下的成绩,月底还会有一场测试赛,规模不大,但他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去试一试。
也不知道这一番语重心长说动了多少人,叶绍瑶倒是士气高涨,一个劲撺掇季林越,让他一定要去登个场亮个相。
“要不是我妈还没同意,我就自己去了,多好的机会呀。”
她看见季林越对这事淡淡的,总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去试试嘛。”
季林越掂了掂手里的书包:“月底还有期末考试。”
避重就轻的回答像隔靴搔痒般挠着她的心,一个冲动,她回家向邵女士重新提起那份陈旧的赌约。
叶家又一次被召集开了场家庭会议。
组织者叶绍瑶坐在矮几尽头的小凳上,话音落得很重:“妈妈。”
邵女士神色自如地靠在沙发上,跷着腿看小鬼又想说些什么花样。
小姑娘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皱的稿纸,她学电视剧里维权的百姓罗列出各项诉求。
首先,她带领父母回忆:“妈妈,你去年暑假说过,只要我下次数学考试及格,就让我去学滑冰。”
“但我上学期考了七十多分,你都没提过这件事。我提醒你,你就瞪我。”她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服气,学着邵女士皱眉头,瞪了回去。
小大人清了清嗓子,拖着音节抓住大人们的眼球:“以下是我想对妈妈提出的要求——”
第一,让她回到冰场继续滑冰。
第二,继续给她报穆百川教练的课。
第三,给她买一双新的冰鞋。
每一条要求后都附上了合理的解释,听得邵女士直乐呵:“年纪不大,要求不少。”她转身将女儿的奇怪举动怪罪到叶先生身上,“叶恒川,谁让你带闺女看你那破电视剧的,你看看都学了什么。”
叶先生原本嗑着瓜子看笑话,被妻子这么一敲打,手捧的瓜子撒了满身,只能吃瘪不讲话。
虽然叶绍瑶的正气凛然有些幼稚,但邵女士最后还是正儿八经同她交涉,两人说得有来有回,叶绍瑶占理,最后也不落下风。
会议在叶先生的见证下,叶绍瑶写下了她的战果。
「如果这次期末考试,女儿叶绍瑶将数学保持在七十分以上,妈妈邵宛郦需给对方报穆教练的课程继续学滑冰。」
邵女士点点头,又问:“如果没考过呢?”
「如果叶绍瑶的数学成绩不达标,就当她没说过。」
邵女士气笑了,看着一页鬼画符,半推半就的签字画押:“我可记得刚才你说的,没考过七十分就乖乖上冯老师的托管班。”
叶绍瑶的心思已经飞起来,忙不迭去翻找胶带,把这张承诺书张贴在客厅最显眼的墙壁上,反正她是一定能继续学滑冰的。
……
越临近期末,学习节奏越快起来,前段时间语文老师一场大病,直接让二年级落下一截进度。
“同学们,我们下节课上语文好不好?”语文老师捂着腰,强撑着又站了一节课。
有些耿直的同学举手提醒:“徐老师,下节是体育课。”
虽然底下的同学们怨声载道,但四十条胳膊拧不过老师一条腿,体育委员被赋予重任,下楼找体育老师请假。
出于对徐老师身体原因的考量,减少其工作量,学校特允二年级所有学生都被统一安排前往大教室上语文课,大教室设置在行政楼,顾名思义可以容纳三个班的所有学生。
“1班的同学,四路纵队,向前看齐!”
“2班的同学把书拿上站好,赶紧的。”
“3班的同学快集合啦,带上语文书!”
体育委员率领浩浩荡荡的三行人向大教室进发,颇有上公开课的阵仗。
队伍在狭窄的楼层间被挤碎,看不出它原本排列整齐的模样。叶绍瑶半路折返去取语文书,再回来时已和本班隔了一整个人海,只能跟着3班的步伐徐徐前进。
上课位置是按照入门顺序两两入座,叶绍瑶如今混迹在3班,但和3班的同学并不熟悉,她只能偷偷和别人换了座位,坐在略微认识的季林越旁边。
“猜猜我是谁?”她趁机在背后捂住他的眼睛,从喉咙里挤出滑稽的音色。
对方想也没想:“叶绍瑶。”
他似乎眨了几眨眼睛,睫毛扫在她的指缝里。
她松开手,有些败兴:“啊,你怎么又猜出来了。”她自认刚才模仿校长说话特别标准。
上课铃打响,语文老师准时走进教室,虽然仍是一副身体欠佳的虚弱模样。
因为座位距离黑板太远,叶绍瑶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
这种感觉真奇妙。她双手托着下巴左瞧瞧右看看,大教室外的风景和1班教室大不相同,四楼让她只能看见远处正在移动的吊塔,那里的新楼已经开始修建。
左边的季林越双目炯炯,手里握着铅笔,对应老师的板书在书上勾画了许多词语。
“好,我们接下来把这些词语都读两遍。”徐老师要求大家齐声诵读。
小学生们以手指作笔,扫过每一次正在朗读的字词,教室里的童音伴随着轻微的摩擦声。
叶绍瑶保证,她一直在认真听讲,那只站在窗台上的喜鹊只是特别偶然的飞进她的余光。
“季林越,”她用手肘轻轻挨了挨身边人,“你看那里有只鸟。”
他回头看她,嘴里却没停下:“喜欢,喜欢……”
听到刺耳的词汇,叶绍瑶的某个雷达大肆作响,她对上季林越坚定且不解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挪了挪屁股,终于肯拿起书好好读。
凭着顽强的毅力和三天占两节的体育课,语文老师终于在考试前一周结束新课,所有课程进入最后复习阶段。
“芍药,你的英语又差点不及格诶。”同桌兼英语课代表聂心发到她的卷子,难免多问她几句,“这次不是只考了字母吗?”
叶绍瑶把卷子抽走,只瞄了眼分数便塞进桌洞。她至今都认不全二十六个字母……不对,她压根记不清英文字母有多少个。
“大家在这次数学考试中都有进步,尤其表扬叶绍瑶,咱们班唯一把所有竖式都计算正确的同学,”班主任就昨天的数学卷子做出点评,“但你的验算还有些小问题,继续加油。”
叶绍瑶蹦蹦跳跳地上了讲台,双手接过班主任手里的试卷,煞有介事地扬了扬,似乎是想把这份荣誉在每个同学面前都炫耀炫耀。
“我得了九十六分,有道题看错了符号,”孜美函没有得到满分,心里有些自责,“哎呀,你们说我怎么就看错了呢。”
聂心似乎并没有打算像其他同学一样上赶着替她惋惜,把手放在嘴边和叶绍瑶说悄悄话:“孜美函又在骄傲了。”
叶绍瑶习以为常:“毕竟她一直都是班里的数学前几名嘛。”只要孜美函不整天扬着脑袋冲她露出尖牙利嘴,她都当她是在散发无处安放的优越感。
妈妈让她少和那些横行霸道的家伙做朋友,她一直奉为圭臬。
“我姐姐说三年级就要选大队委了,”聂心在她的左臂上比划了三道杠,“你说我有没有机会?”
“大队委,那是什么?”叶绍瑶只见季林越经常在校服上别着两道杠的塑料牌,原来还有比中队长更大的官呀。
“嗯……”聂心也不清楚,“应该和班长差不多吧。”
今天的聂心似乎有格外多的话,叶绍瑶终于在收到一包旺旺仙贝后发现端倪:“你以前都没有给过我饼干诶。”
聂心欲言又止:“就是……我妈这学期给我报了学校的课后兴趣班,但我实在不太擅长这个,你今天可不可以替我去上课。”
原来是想偷懒抓她顶包,叶绍瑶面露难色,但聂心算得上是她在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她的拒绝说不出口,只能模棱两可地回应:“我应该没有什么擅长的。”
聂心见她态度松动,乘胜追击道:“是啦啦操,你之前不也代表全班去学过广播体操吗?应该很会跳舞的吧。”
她一边说,一边翻出更多雪饼放在她的手心上,双手合十:“帮帮我吧芍药。”
“其实……”叶绍瑶把双手递出去,她是真准备铁下心拒绝的。
聂心仍不死心:“我帮你写英语作业。”
但她是在给的太多了,叶绍瑶被成功诱惑:“好吧。”
虽然对啦啦操不是很了解,但应该和广播体操差不了多少吧?
叶绍瑶迈着轻快的脚步找到教室,谁想十分钟后便叫着后悔了。难怪让小气的聂心都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原来是这节啦啦操课要考舞蹈基本功。
简单如小跳、并步跳、弓步、小踢腿、大踢腿,她尚且能轻松应付,平时跟随季林越去冰场的时候她没偷懒,这些也是上冰前的基本陆地热身动作。
后面的走向就逐渐奇怪了,劈叉、体前屈、涮腰、搬腿,她站的位置并不利好,心虚飘忽的眼睛经常和舞蹈老师对上视线。她庆幸自己跑冰场跑得勤快,基本功能勉强在这里浑水摸鱼。
但等一排排同学等着撕腰时,叶绍瑶有些无力地撑在地上,聂心没告诉她还有这么残酷的环节啊!她的恐惧随着其他同学的嘶吼升腾,看着一个个哭相代替笑脸,自己的腰也像被对折了般疼痛。
动画片里,此刻应该有一个救世主出现,但现在显然不是在拍什么动画片。谁先来救救她,她可是被教练点过名的腰比嘴硬,她还有那么多作业没有写,还不想折在这里。
砧板上的鱼在度秒如年中等待救赎。
一串滚轴声划破遍地哀嚎,舞蹈室的窗户被推开,窗口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老师,刘老师找她有事。”
舞蹈老师调转脚步,亮声询问:“你找谁?”
“二年级(1)班的……”
“我!我叫聂心!”叶绍瑶心中雀跃,差点闪了舌头,“我是二年级(1)班的聂心。”
“找她有急事?现在是上课时间。”舞蹈老师语气不善。
季林越点点头,嘴里张口就来:“好像是英语卷子批错了,刘老师怕她已经离校,找得很急。”
这小男生说得头头是道,舞蹈老师将信将疑,只是提前给叶绍瑶开了肩就放她走了:“那你去吧。”
五秒钟走完别人半分钟的流程,还没反应过来,那“咔咔”的骨头响已经从后背传到耳朵,叶绍瑶有些迷茫地站起来,小步奔向等在门口的季林越,一直到背上书包,痛感才延迟传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试图让咬紧的牙分担痛楚。
不过,“刘老师真的在找我吗?”
季林越老实回答:“我路过这里,发现你居然在里面,猜是不是帮同学上舞蹈课。”
他强调:“我没有故意等你的,是看你好像很怕的样子,就骗了那个老师。”
此时叶绍瑶的注意力还停留在他刚才的借口上,要是她的英语卷子真的被批错就好了。
现在她面临着新的难题,想想怎么当着她妈妈这个高中英语老师的面,把这张试卷掩饰过去。
等等,今天好像没有英语作业?她后知后觉。
再也不要相信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