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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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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们各个面色凝重,几人忙拉过孩子们要往地窖藏。扔泥巴的那个小男孩却突然猴子般爬窜上树,眯起眼睛向村子另一侧瞭望。他目露欣喜与激动,“是惜家军!是惜家军啊!”

    众人闻声亦向他所指望去,皆是一阵狂喜与欢呼,“是惜将军!”

    正说着,那队骑兵已先北辰士兵一步飞驰而至。村民们奔跑追赶,高声呼唤,“将军!惜将军!”

    马上少将头戴缨盔,身披利甲。似有要务在身,只微侧了头,马速不减,领了手下就要奔离,忽而余光一凝,大喝一声,“停!”

    众将随他收缰勒马,一人疑惑开口,“将军?”

    青年少将驱马踏回,目光落在我们尚未来得及掩埋的北辰兵尸首,皱眉沉眼,喝问,“出了何事!”

    一人紧随他后,伸了脖子,双目一瞪,骂道,“我操,这群北辰龟儿子都是你们杀死的?!”

    “将军!”族长上前,拜道,“惜将军,求您,救救我们吧!”

    众村民亦上前,齐声哀求,“将军,救救我们吧!”

    “鹏举,”温和的中年男声响起,男子偏头示意,“风毅的军队。”

    青年少将眯眼望去,那中年男子又道,“朝中时局正乱,我们此翻仅有二十骑,万不可冲动!”

    青年将军眼目幽邃,握缰的掌一紧,道,“列队!”

    “鹏举——”中年男子急道,却被方才骂粗口的打断,“列队,列队!都麻利着点儿!还有你们!还不赶快找东西将那群龟儿子盖严实了!”

    惜家军二十骑,整齐而列,严堵在村口道旁。村民们迅速地推了草垛柴火,堪堪将尸体掩了,捧洒灰土草草遮了血迹。方收拾妥当,北辰大军已稳步行至,高马之上亦是个将军,肃目威严。而他身侧之人,温雅朗润,我却是认识的——竟然是军师大恩公呐!

    心下微惊,我忙在人群中蹲下,紧张地抬头,妈蛋,步杀那大高个还直挺挺杵着呢!我急急伸了手去扯他,压低了声道,“蹲下,快蹲下啊!”

    “惜将军。”

    “风将军。”

    两路人马主将对阵,剑拔弩张。我这边仍奋力拉扯着步杀。他怔怔垂眸看我,似有些恍惚失神,一动不动。我急的蹦跳而起,搂住他的脖子以自身重量坠着就往下压,他眸色乌淡交错,定定落在我的脸上,任我踢腿青蛙一样挂在他的胸前扑腾。

    “咦?”

    一声低讶传来,我瞬时停了动作,把脸埋入步杀胸前,浑身僵硬。

    风大将军正与夙敌马背对峙,眼神厮杀。被打断十分不快,皱眉望向身侧,“军师?”

    “啊,”军师收回目光,头疼似的抚了抚额角,道,“时近正午,我王不早既至,怠慢王驾可非良将所为,将军,启程吧!”

    风将军又望向年青少将,沉默片刻,收了视线,扬手,“走!”

    北辰大军离去,直至不见踪影。我长长舒了口气。列队的释家军亦有人大出一口气,嚷嚷叫道,“总算走了,可憋死小爷了!快,快告诉小爷,你们这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一群人是怎么杀得了北辰兵的!”

    “老人家,”青年少将却将他打断,对族长道,“必要妥当处理这些尸体,若一朝暴露被北辰军诘问,便唤他们来寻我惜鹏举!”

    言毕,他喝马转向,下令启程,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倏而停滞,双目瞠然。他的视线一下子攫住我,星眸由惊愕转为幽沉,而后瞬间冷寒。

    我脊背一凉,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扯了缰绳,径直向我踏马而来。我退后一步,撞进步杀怀中,步杀微震,伸臂就环住我,收紧。众人亦发现了此刻的异常,自称小爷的那个眉毛高挑,顺着他的视线看来,愣了愣,突然笑道,“哈,鹏举,想不到你竟也有起这种心思的时候!”

    众人皆是一怔,宋嫂跨步就挡在我的身前,族人们亦纷纷围了过来。族长与族人们立在一处,小心唤道,“惜、惜将军?”

    惜鹏举眼不离我,眸光幽转,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族长长叹一声,如实交代了事情的经过,说到伤心之处,老泪纵横,“惜将军,我们日盼夜盼,却盼不来您啊!若非壮士,今日这村子,怕早已是一座死村了!”

    惜鹏举眼中瞬有沉痛愧色,再望向我,已是愤恨仇恶。

    “就你们这点儿人?”说话之人满脸震惊,“六十余北辰兵!我操,原来这些躺着的龟孙竟还是被埋了大半了!咱东临如果个个都如你们这般,他妈的还吃什么败仗啊!”

    惜鹏举翻身下马,气势汹汹地向我走来。族人们一阵骚乱,宋家嫂子出声,“惜将军,我们敬重您!爱戴您!但如今您若要伤害这姑娘,我们万万不会同意!”

    “我不伤她,”惜鹏举沉眸,咬着牙,“我要带她走,把她交给我!”

    族人们将我护的更紧,“将军!”

    “哎,鹏举,这就是你不对了,哪有抢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当心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坏人家姑娘!”

    惜鹏举不曾理会他,眼睛幽沉,只对众人道,“她非我族类,乃北辰之人!”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有几人犹豫着后退。宋嫂狠狠一怔,却将我护的更紧,“那、那又怎么样?惜将军,她便属北辰敌国,您也不该如此为难一个姑娘!”

    “倒真是演技精湛善蛊人心,”惜鹏举直直看向我,“怎么,要本将军告诉大家,你是谁么?”

    他认得北瑶光!我脸色煞白,想到众人对北瑶光的恨之入骨,微微一颤。扭头就去看步杀,他看着惜鹏举,脸色亦有些微白。

    “步杀,步杀,”我唤他,“我们走,我们快走啊!”

    “你任性妄为够了,是不是该回我东临皇宫,好好收拾一下自己闯下的大祸与残局!”惜鹏举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北辰的永乐公主,北、瑶、光!”

    四下,静可闻针落。所有人齐齐望向我,张口瞪目,惊傻在原地。

    惜鹏举再次迈步,众人纷纷惶恐避让,连宋嫂亦难以置信地摇头后退。我不知所措,唯有紧紧倚着步杀。下一刻,胳膊就被惜鹏举擒获,一股大劲儿将我拽向他的方向。

    “步杀!步杀!”

    步杀乌眸微睁,出掌就袭向惜鹏举,将我护回怀中。惜鹏举侧身躲避,这才看向他,目光又落上他腰间的黝黑长刀,沉目,“东临卫?禁军死士?”

    步杀猛地一震,惜鹏举却出其不意地探向我的腰间,长指一屈,勾出个翠色的牌子,目色幽然,“果然如此。”

    我大骇,伸手就要夺那牌子,却被他顺势擒住手腕,举牌高喝,“让开!”

    步杀护着我的手瞬然收紧,惜鹏举又喝,“让、开!”

    步杀乌眸沉光交错,手臂绷直,却终是僵硬地,缓缓地,松了手。我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惊慌去拉他放开的手,却被惜鹏举扯拽过去锢在掌下。他举着牌子,冷声而道,“护符不利,受命于敌,还不速速回去向你的主上复命,请罪受刑!”

    步杀乌眸暗波翻涌,胸口起伏,大掌扣在腰间配刀,时紧时松,指节泛白。惜鹏举将那牌子扔还给他。牌子砸在他的胸口,滚落,坠入泥土,他脱力般垂掌,低下了眼睛。

    惜鹏举将我夹在臂下,翻身上马。我哭喊着步杀的名字,挣扎着向他伸手,却见他目色枯黯,侧脸避开我的视线,缓缓俯身,拾起地上的牌子,死死攥入掌心。我喉中顿然梗塞,红肿着双眼望他,又望向那牌子,认命了般,止了哭泣。

    惜鹏举斜我一眼,扬鞭策马,喝道,“回宫!”

    马驰风起,翻卷的尘土中,我怔怔瞧着步杀垂目而立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我闭上了眼睛。布娃娃一样任惜鹏举将我横在马上,向着皇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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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一阵马蹄乱响,一匹棕红大马追上我和惜鹏举,马上之人嚷声大叫,“我操,这是北辰公主?!”

    惜鹏举甩鞭,将他落在身后。不一会儿,他又哒哒哒追上来,仍是那句,“我操,这是北辰公主?!”

    惜鹏举再次甩鞭,棕马再次赶上,那人方要开口,我“诈尸”般倏地睁眼挺了脑袋,怒道,“没错!就是老娘!怎么着吧!”

    那人身子剧烈一颤,从马背上摔落下去。几个跟头翻滚坐起,呲牙咧嘴,骂道,“我操·他奶奶呀,北辰的公主领了咱东临的百姓将自己的军队干了个落花流水,这太他·妈疯狂了!”

    疯不疯狂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却快要疯了,歇斯底里大哭起来,“哇啊——他果真是只认牌子的!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啊!”

    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是北瑶光啊,为什么……我要是北瑶光啊……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不是我的错,明明我那么努力地想要弥补了,为什么还是要把北瑶光的罪孽都压在我身上啊!

    被追杀,被报复,被算计,被憎恶,被厌弃,一切的一切,我都忍了,可是……步杀他,不要我了啊!

    他,不要我了啊……

    惜鹏举皱眉喝停了马,看着我,“……”

    一群骑将围上来,看着我,“…………”

    摔下马的那个爬起来,看着我,“………………”

    我可着劲儿的哭,最后,自己哭的累了,伏马上睡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讨论。

    “鹏举,你确定,这就是咱们寻了大半月的北辰公主?毕竟事关重大,若寻错了人,北辰借此起兵——”

    “不会错!探子报的不正是这个方向!而且我东临堂堂大将军王被个女人当街调戏,这印象深刻到论谁都不会认错的吧!哎呦!莫打莫打,鹏举,我错了!”

    一阵沉默。

    “合着不会是撞到脑袋,给撞傻了吧!哎呦这篓子大了,咱们领个傻公主回去,可要怎么交代!”

    “…………”

    “直接推给他们自己,北辰朝中有人蓄意破坏两国联姻,便绑了公主妄图嫁祸于我东临。将军冒死救出公主,不意公主已被有心之人毒的痴傻。她之前领人杀了自己的士兵便是佐证。”

    “好主意!对了,刚才那卫子是我东临的吧!禁军么,怎么会听她的话的?需不需要……处理一下?”

    “这倒没什么。我东临低阶禁卫难见其主,往往都是听候令符调遣的。都是些只一不二认死理的死士,见牌子就听话,难免会被人钻了空子。前些日子三殿下宫中失盗,人抓到了令符却不知所向,正是北辰细作所为,北瑶帝亦是知晓的。若有人拿他说事,咱们便以此相对。”

    “对啊!那死士……”

    “行了!我所受圣旨只是将她寻回。是痴是傻,皇上不会在意,北瑶帝更不会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有辰临联姻,而她,是活的,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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