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百岁才是真理。
一身略显沉旧的衣服萦绕着单薄的身形在宫闱里很是突兀，身边跟着的老宫女佝偻着身形和周围奴仆环绕的情况几人之间格格不入。
“臣弟见过各位殿下。”
那人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等宋庚晔开口没有逗留立刻离开。苏韫瑜看他的背影，格外落寞心里有些意外。
陈王的事情，临安长公主是不会放在孩子身上说的。同样，苏韫瑜进宫碰见宋宴清的概率不大，算起来是第一次。她对他的身份，不了解。
有些疑惑为什么在这里能碰见救我自己的人。
宫里面的皇子公主则是被母妃叮嘱过，不要太接近远着些最好。
临安长公主见到苏蕴瑜过来，刚才心里闪过的一点不忿和愁绪消失不见，拉过她的手调笑道。
“母后，我们渺渺最喜欢她太子哥哥了，每次进宫必去东宫。连我这个阿娘都快排在他后面了”
太后用手帕掩着唇，语气调侃。
“哀家是看你是醋了，这么大人了和小孩子较什么劲？”
陈王死在天牢暴毙的事情，临安长公主知晓后大吃一惊。
对于这个皇兄，她自认是看不清的。弑兄、篡位、甚至有流言传出陈王妃之死是他一手策划，临安长公主暗暗心悸。
好狠毒的手段，不过可怜了世子。
那个孩子被皇兄遣人送回，进宫安排给先帝的慧太妃照顾，父王母妃都死了，皇兄是不会喜欢一个曾经父亲弑君的宗室子。
能容他活命，已是万幸。
慧太妃无儿无女一辈子，塞个几乎前途尽毁的孩子给她，也是难为她了。
不敢虐待，更不敢亲近，只能派他给太后亲安试探一下该如何做。
看那孩子拘束的模样和身上的装束，临安长公主做母亲的人势必不忍心，但是她亦没有一颗为想要杀她皇兄害她孩子一党的人流有相似血脉的孩子求情的心。
见到女儿，满心满眼是她的笑言。
人去了，往事没去，她权当是对乱臣贼子的报应。
“渺渺过来外祖母身边，外祖母给你准备许多糕点和口味不同的饴糖，有你最喜欢的栗子糕。”
当然太后亦没有落下其他皇子、公主，让人安排着就坐。
“谢谢外祖母。”
苏韫瑜在自家阿娘的眼光下按着规矩乖乖的行礼道谢，顿时收获了阿娘赞许的眼神。
“孙儿谢过皇祖母。”
由太子带着，剩下的弟弟妹妹一同行礼。太后高兴的眯着眼睛，在她心里没什么比儿孙满堂又个个懂事乖巧更好的了。
“都是一家人哦，差点忘了老三也喜欢哀家小厨房里做的栗子糕。”
太后特意让人把栗子糕放在短手短脚，身材圆润的三皇子宋庚旭面前。
“皇祖母这里的栗子糕最好吃。”
宋庚旭被苗昭仪养的好，素来用膳不挑食在身边姐妹的显示下愈发“健壮”，他和苏韫瑜都爱吃，看他们用膳很香，太后往往多用一些。
慈宁宫伺候的人，都乐意太后胃口好用膳多些，对老人身体也有帮助。
“瞧瞧两只小馋猫。”
临安长公主愁闷过女儿如今吃的太多，长大后见其他闺阁娘子是芊芊细腰、弱柳扶风姿态，会不会苦闷。但是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堂堂长公主之女、晋阳苏氏的小娘子，谁敢挑剔？
长命百岁才是真理。
“纤妤也多用些，小娘子太瘦也不行。”太后观察着孩子们，提点着宋纤妤。
她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正是抽条长高的年纪，长得比妹妹高挑自然显得瘦削。
“皇祖母放心，纤妤会好好用膳的。”
被点出来的宋纤妤脸颊微红，想着或许自己该多用些膳食。原是觉得最近食量太多，才减下去，忍着饿怕长得太胖如今却是太瘦了被皇祖母看出来。
“大公主正是爱美的年纪，但是照姑母看来莫委屈自己才对。小娘子不能太瘦”
临安长公主话里话外为着宋纤妤着想，知道在弟弟妹妹面前说这件事，大公主不好意思，语气一转聊起自己幼时趣事。
“母后可还记得，当初我像纤妤那般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突然间几个月前刚做的衣服都穿不下，小孩子长得快，心里懊恼的不敢多用膳”
“你呀，你”
提起这件事，太后想起来当初临安长公主硬是穿着小又旧些的衣服渡过许久，要不是自己发现她不肯告诉自己，懂事到换新衣服这件事太过麻烦。
哪有什么新衣，那是贤妃的女儿宁国公主定制后不要给她的。
作为皇后失去管理宫务的权柄，现在的太后想起来儿女和自己受的委屈就一阵心疼。
“变美？渺渺也要变美。哥哥等会帮渺渺问问大姐姐好不好？”
苏韫瑜扯着宋庚晔的袖子示意他低头，悄声说着。
她认为声音小，殿里可都是人精。
宋纤妤的脸色更红了几分，宋纤茗则是拿起栗子糕塞到苏韫瑜的嘴里。
“等你长大再说吧。”
“这没小的人，分的清美丑吗？”太后听见她的话开着玩笑。
“哀家是老了，突然想起来我们渺渺之前喜欢皇后。见她第一面，就说的是‘美人’”。
这下殿里众人眼里含着笑意，苏韫瑜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那哥哥也是美人。”
听他们这样说，苏蕴瑜小脑袋转了一会指着旁边的宋庚晔说道，宋庚晔眼底含着宠溺没有丝毫不悦。
美人就美人，渺渺喜欢美人，不就等于喜欢他？
这边气氛其乐融融，寿康殿的气氛低迷上了年纪的宫女太监们少有喜色的脸上，隐隐显着黯淡。太后长居慈宁宫，寿康殿被萳帝划给先帝的活着的太妃们。
有儿子可以被接出宫，可前朝贵妃独宠，有儿子又如何？活不到成年也是白搭。
萳帝上位后，对比前朝殉葬制度来说，太妃们待遇算好的。在宫中皇帝就是恩宠，有恩宠过的当然不差。先帝一去，太妃们这里成了冷灶。
留下来的都是上了年纪，没能出宫嫁人或者养老的老太监、宫女，伺候的人少却也凑活。
先帝剩下的妃子，这几年熬不了深宫孤苦去的都差不多了。
慧太妃进宫时，贵妃已经当道许多年，正是太子之位被动摇的时刻。好不容易熬过贵妃当道的时刻，先帝驾崩了。熬过几年，当上太妃如今不过二十七岁，清秀的样貌眼角长着细纹发间已然生了白发。
“罢了，往后太后那里你请安就好。不用常去”
“慧娘娘，孙儿知道了。”
宋宴清低垂着眼睛，乖顺的没有抬头。
他自称一句孙儿是因为按辈分来算的，慧太妃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以前从没想到过还能养贵妃的孙辈，如今觉得自己没有孩子也乐的自在。
贵妃那么多孩子，可她在哪？她的孩子们又在哪里？反倒是自己，好端端的在宫中颐养天年。那些事，她是倦了不想插手，试探清太后的想法这个孩子以后长成什么样子都不是她的问题了。
“你下去吧。”
“是。”
宋宴清知道慧太妃的心思，她不在乎养孩子养老，自然不用冒着得罪皇帝太后的风险关照自己。
他的心里没有不忿，唯有凄凉。
父王暴毙。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野心勃勃以妻儿为代价的人会突然暴毙于狱中。这大概是陛下下的手吧
得到消息的时候，宋宴清分不清是自己是失父之痛居多，还是杀母之仇得报的快感居多。
就这样烟消云散该多好。
可他每每看见自己的脸，想到自己是他们儿子骨肉血脉痛苦如万蚁噬心。
“嬷嬷我回来了。”
进宫之时，他带上了身边的房嬷嬷和春月。她们一同在寿康宫偏殿伺候他，宋清宴不在乎有没有人伺候，在乎的是那是阿娘留给他不多的熟悉人，他不能在失去了。
“世子，奴婢给你留了饭菜。这就去给您端过来”
进宫就要守宫里的规矩，春月和房嬷嬷知道王爷那边的事情有心不让世子太过出挑。不过不是他们想一心朴素，也有宫里奴才见风使舵的性子在里面。
饭菜是等着贵人们先提完才能轮上，寿康殿本来就是最后，不会因为一个父母双亡的世子而有改变。
房嬷嬷只好换着法的借用厨房做一点，或者在宋宴清回来迟了后拿在炉子上热一热。
“嬷嬷，我见到救下的那个小姑娘了。”
用膳前，宋宴清反复摸着手腕上那根有些生锈的红绳，最后决定说出来。
房嬷嬷还记得宋宴清那日救下的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听他提起有些惊讶。
能在宫里见到，不是哪家大家贵女就是宗室贵戚。
“如果我没猜错，她是嘉禾县主。”
宋宴清一早就听说今日是临安长公主带着嘉禾县主进宫请安的日子，在太后那里碰见了长公主出门时太子牵着的那个年岁的小姑娘，一定会是长公主的女儿。
陛下亲封，在宫中备受宠爱的嘉禾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