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壁
宋元安的婚礼准备得很仓促,她未娶正夫而先纳侍,所以礼节一切从简,也不宜行拜堂之礼。
况且作为即将进门的郎君,连书晏早已经住进了皇女府中,不用接亲,所谓婚礼,不过是走个流程,大家在府中热闹热闹。
连书晏虽然才到府中没几天,但是却似乎和所有的侍从侍女都很合得来,人缘极好,到了初五这天,侍女侍从们老早就自发起来洒扫庭除,张贴着红色的窗花,屋子一派喜气洋洋的。
宋元安同样在大清早被慕白给提起来,让侍女们拉到镜子前梳妆。
她换上了容仪从宫里送来的红色宫装,这是宫中按照仪制给皇女早早准备好娶侧夫的礼服,有着重重叠叠的裙裾,是柔软的蚕丝所制成,一层压一层,在身下铺展开来,不显臃重,反而轻盈,迈步的时候裙摆散开,好似绽放的花瓣,华贵又好看。
燕朝贵族女子的梳妆流程极为繁杂,要将头发都梳柔顺了,然后再一束一束地梳成髻,按照个人的样貌和喜好,簪上各种金银或者珠宝做的发饰,涂抹脂粉,点上花钿。
今日行婚礼,宋元安身上的饰品都是合欢花的模样,寓意与郎君百年交好,岁岁合欢。
梳发上妆的时间漫长,宋元安被侍女摆弄得有些无聊了,便只能端详着镜子中的这张脸发呆。
想当年,燕朝女帝年轻时也是有名的大美人,生下来的五个女儿,即使性子大相径庭,但是样貌上都是随了母亲,没有一个是丑的。
宋元安样貌在几个姐妹间不算拔尖,但是单独拎到人群中,已经算是上上乘,平日打扮好了出门,走在街上几乎都能令路人回头多看一眼。
她是那种偏秀气的美,眉目清秀,乌黑的眼眸如明珠一般浑圆明亮,带着一点灵气。
只不过她平时嫌麻烦,也不爱出门,所以也没怎么认真打扮过,头发懒得绾不说,裙子的内搭外搭都是混在一起穿,浑身透露出一种随便的气质。
看着镜子中逐渐上好妆的脸,宋元安忍不住有些自恋,她其实也是挺可爱的嘛。
忍不住对着镜子捏了捏脸,心想如果这张脸上再长多点肉就好了。
因为身体不好,宋元安比寻常人要瘦弱,有时候才长胖一些,又会轻而易举地生一场病,然后消瘦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张脸什么时候才能圆润一点。
“啊!”给她上妆的侍女发现她的动作,惊叫一声,“殿下,不要乱动!粉掉了!”
她悻悻地收手,侍女们像是抢救一样赶紧扑上来,拿着粉扑在她脸上把刚刚捏出来的手印弄掉。
由于赐婚突然,宋元安甚至都没有时间发出去太多的请帖,加上她才刚刚得罪了陈清茹,依附陈家的氏族此时多多少少收到了风,对五皇女府也是敬而远之,来皇女府的宾客屈指可数。
这些大部分都是一些中立小世家,念着是女帝赐婚过来一趟罢了。
人虽少,但对于素来门庭冷清的五皇女府来说,这也是少有的热闹时候。
前厅中,女官们拿着喜钱,给下人们逐个分发,大家得了赏,一个两个都喜笑颜开地散去。
院子里全是欢笑声。
“殿下,”谢知微拿着账簿,跟在她身后汇报,“方才二殿下派人给您送来了一整盒的鹿茸片,她说殿下只是娶侧夫,也不是正夫,她就不过来了。”
“二姐向来事多,不喜欢热闹,她不来也正常。”
不过,宋元安还是疑惑,“不知她送鹿茸干什么呀?”
鹿茸是药材,婚礼上多是送金石玉器,她送这东西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听说二皇女夫最近因为闹事被禁足了,也不理府中内务,二殿下每日忙着朝政也不过问送礼这种事,给殿下的礼也是二殿下府里的下人帮忙挑的。”
谢知微答道:“臣也好奇,帮殿下问了,二皇女府的小厮说,这鹿茸最是上等的,平日不易得,泡水喝有奇效,兴许还可以治疗一些特殊的病,我问是什么病,这人神神叨叨的也不说,臣以为,大概是他们觉得殿下身体虚弱,容易生病,给殿下送点药补补,新婚忌讳说这些,他们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宋元安嘴角扯了扯。
“……”
可不就是忌讳吗?
宋元安心想,关于她的谣言漫天飞舞,可能也就她的五皇女府消息闭塞,什么也不知道。
谢知微没听说过谣言,不懂药理,居然面不改色地替她把这盒鹿茸片收下了。
二皇姐也是心大,就不怕下面的人乱送东西得罪人。
当然,就算得罪宋元安,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她叹了口气,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轻笑,她回头就看到宋澜捏着团扇,慢悠悠地从院子那头的拱门里进来。
“四姐姐!”
宋元安眼前一亮,连忙朝宋澜来的那个地方迎了上去,因为裙摆太长,她还特地把裙子往上提了一下。
宋澜今天穿着藕荷色的裙子,裙子边上绣满了玉兰花,连同头上带着的也是淡粉色的玉兰绢花,气质清雅动人,对于热爱装扮自己的四皇女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很简单很朴素的装扮了。
她摇着绣着花团的扇子,绕着宋元安转了一圈,眼光上下打量,“不错嘛,今天好歹人模狗样了,平日里看你那个样,我都不好意思承认和你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
宋元安真想把脸上的笑容给收回去。
她平时即便不打扮,也没有这么不见的人吧好不好!
宋澜点评完宋元安的打扮,转身就抬手招呼道:“本宫给五殿下送的礼呢?给她抬进去!”
宋元安往她身后探头,只看见四皇女府的几个武夫正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长形的东西艰难进屋。
这东西蒙着黑布,约莫一人高,几个人手拉手展开那么长。
宋澜皱眉道:“小心点,别把里面的青玉给碰碎了!”
宋元安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青玉屏风呀,姑姑从南边给我带来的,这据说是用天然的玉石制成的,贵得很,可惜我府里放不下了,与其堆库房里积灰,不如便宜你了。”
说着,又回头嘱咐道:“你们直接搬进主院去就好了,看看哪里有位置就放哪里,这东西很贵的,必须摆在最亮眼的位置!”
“……你是把我这里当垃圾堆了吗?”
她这两个姐姐送的礼物,看起来好像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宋元安安慰自己,屏风还好,起码上头镶嵌了青玉,价格实实在在摆在那里。
宋澜送的比二姐送的好一点。
她再次叹了口气,朝宋澜眨了眨眼睛,“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四姐姐。”
听到这话,宋澜眯了眯眼,团扇侧到她耳边,“你先去招待客人吧,几天后我还会找你,谢我的话,倒是不必急着这么快说。”
说着,宋澜抽回扇子,微微一笑,转过身去,“你瞧瞧,是谁来了?”
“都让让,不要挤在门口,都让让,别撞到我们家二位公子!”
门外是一阵喧闹声,站在门边上的侍女们像是被什么驱赶,匆匆忙忙往旁边挤,被迫让出中间一条开阔的大道来。
“谁呀,这么大阵仗!”
“啊呀,是陈大公子和陈小公子!”
“陈家的两位公子,他们怎么也来了!”
……
宋澜捏着扇面,垂眸看着丝绸扇面上的绣纹,手肘默默捅了下宋元安后腰,“陈家的二位公子莅临寒舍,可谓是给足了排面,话说你给陈家送请帖了?”
“送了。”
宋元安垂下眼眸,她给世家都派去的请帖,陈家这样的大世家,面子上的工夫总要过得去,最主要的是,她也想用这张请帖顺便恶心一下陈清茹。本来也没指望能请来什么人。
“只不过没想到,他们家会真的来人。”
迎面走来的,是两位身着月牙白长袍的公子,两人穿着相像,样貌也相似。
出身于门阀陈氏的两位公子,都是宛如美玉一般的人,兄长陈清蕴的气质更为沉稳,温文尔雅,而幼弟陈清蘅则更为矜傲贵气。
皎月明珠,款款而来。
两位公子共同步入院子中,附身朝宋元安与宋澜行礼,“见过二位殿下。”
一举一动极尽优雅,无意中尽显身为贵族的礼节周到。
陈家这一辈嫡系的血脉有三位,陈清茹位居第二,身为唯一的女子继承家主位。在她上头和下头,各有一位兄长和弟弟,正是眼前这二位公子。
宋元安颔首回礼。
“陈公子不必多礼。”
陈清蕴起身,朝宋元安再行一礼,“二妹莽撞,冲撞了殿下,族中长辈已对其用家法,以示责罚,今日在下特地携幼弟前来,为殿下与郎君献上新婚之礼,就当是替二妹赔罪,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陈清蘅站在兄长身后,目光落下宋元安身上,随后勾起唇,朝她露出一个带着些许不屑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宋元安目光与他交错,片刻的对视,又垂下眼眸。
“那是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