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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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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武姜毡帐旁,她正踌躇进与不进时,一名二八年华的侍婢,垂手从帐内而出,洵婐认出是武姜贴身的红苕。

    她眸光定了定,旋即轻晃广袖下的手。

    “红苕!”洵婐远远朝红苕道。

    红苕一愣,少顷,垂首敛神,缓缓向洵婐而去。

    “君主有何吩咐?”

    洵婐看着眼前,低着眉,面容姣好,有敦厚之相的女子。

    “无甚大事。”洵婐道,“我方从长兄处而回,母亲动怒否?”

    红苕面上一松:“夫人与君主乃母女,岂会因小事而动怒。”

    “说来也是。”洵婐颔首微笑,看她紧握双手,颇不自在,便问,“母亲吩咐你作甚?”

    红苕倏地看看洵婐,未几,脸色红红地垂首。

    “也无甚么……些许女儿家的小事。”愈说到后面,声音愈发细不可闻。

    她没听清,不过,见红苕羞赧的模样,大致猜出,应当是红苕与她心上人之间的私事,洵婐本有心探探武姜口风。如此,也就作罢。

    洵婐与她略略寒暄几句,二人分离时,便入毡帐。

    甫一入内,便见原本席上的公卿大夫早已离去,贵女们亦已出。惟胡归与几名贵妇,坐于武姜下首,觑着武姜的面色,陪她闲谈着什么。

    武姜与贵妇们听见步履轻盈之声,不约而同地朝帐门看去。

    洵婐见这么多双眼睛望来,微笑着行礼,“儿拜见母亲。”说罢,朝几名贵妇稍稍弯下腰又垂首。

    贵妇们亦不失长辈的风范,回一礼。

    武姜不是没忘女儿适才的所作所为,只是眼下有更引她注目之事。便略略颔首,又命寺人为她赐座。

    “胡归方提及的许国公女,倒是个好人选。”武姜看着胡归,目光深邃,道。

    洵婐方坐定,闻言,亦向胡归看去。

    胡归莞尔一笑,向前倾身,曼声说:“那位公女,在许宫与茉颇为交好,茉传信予妾时,亦是赞其性温厚,又不失主张,颇灵敏,只可惜为庶室所出。”

    说着,她暗自瞥瞥对案的大夫高渠弥之妻孟姬。

    武姜闻言,神情不辨,仿若进入了思虑。

    “有主张实乃好事。”武姜唇角勾勾,轻描淡写地说,“庶室所出亦无妨,共叔是娶妇又非选物件,出身非不入眼便可。”

    下首贵妇们,不禁轻声,在身畔之人的耳旁私语。

    武姜瞥瞥她们,神情依旧。

    席上,洵婐于武姜身畔,下首贵妇们,分两列设座,胡归与另一名身着华服,穿戴齐整,又精细的妇人,于两列之首危坐。

    洵婐见她二人面对彼此,脸上皆不带笑容,比之身旁谈笑晏晏的贵妇们,颇为不同。

    “母亲为次兄择妇么?”洵婐抬首看着武姜,亦好奇着问,“不知乃何人?”

    武姜含笑着点头:“不错,你次兄年已弱冠,他不似寤生,寤生十三为国君,十五便加冠娶妇。母亲为着你次兄的婚姻,亦算心里筹备多年。”

    说着,武姜向胡归投去满意地一眼。

    她听到婚姻二字,险些以为,母亲是不是也现代而来,不过,洵婐想,现代的许多词汇都是周礼及诗经中演变而来,相同的词汇也正常。

    胡归在这对母女说话的间隙,暗暗瞥向孟姬,心里斟酌一番,她无权无势,所倚仗不过武姜,若得罪于孟姬,便是许国公女嫁了共叔段,亦于她不利。未几,她轻笑一声,道:“夫人仍当多多考虑,许国公女虽好,焉知无女子比之其,更好?”

    武姜来了兴致,挑挑眉毛:“怎么听你之意,似有旁的人选?”

    胡归掩袖笑了:“妾深居宫闱,能识得几人?更莫说出色的贵女了。”说着,她目光直直看向孟姬,“倒是孟姬,她宗室出身,夫君高渠弥乃国君看重的大夫,在我新郑素有名望,所见之人实比妾广。”

    她话音方落下,孟姬便投去意味深长地目光。

    武姜与洵婐交换了下眼神,未几,武姜朝孟姬笑道:“胡归这般赞不绝口,想来定是孟姬你定有淑女。”

    洵婐望去。

    伴着帐外鸟雀拍翅掠过,孟姬不再觉心头觖怅,她由心底扫去闷闷的阴霾。

    “是妾的长女,名珊,”孟姬稍稍垂首,道。

    武姜问:“今年几何?”

    “吾女年已十五。”孟姬笑吟吟道。

    武姜目光一亮:“如此,择日带来老妇一见。”

    洵婐心道,这么快就定下来了!不再考虑了?

    而胡归抿了抿唇,见二人颇有成姻亲之意,心里虽有些许不快,却仍笑容满面地道:“如此说来,妾等不日便有幸,见上共叔娶妇。”边说,她边看看周围贵妇们,见她们纷纷笑着点头,心中不由又添几分不快。

    孟姬亦笑:“诸位说笑了,若再这般,吾女恐羞于见人了。”

    武姜唇角勾着笑意浮上双颊,目光满意地上下打量孟姬。

    胡归看看她,转向孟姬,道:“嗯……也是,哪家新妇不是从害羞过来的。”

    洵婐见众人又是一阵笑,孟姬本人更是由内及外,可见其心花怒放……不得不说,真让傅姆岚说对了。胡归若放现代,也绝对活脱脱的社交达人。

    孟姬被武姜这般打量也不恼,实是如今的她,被此事,填满得甚乐,未几,她看看洵婐,微笑道:“吾女哪及君主。”

    好么,她这是太过高兴了吧……洵婐心想。

    “孺人谬赞。”洵婐应道。

    武姜听得这话,倏地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深深,笑意微敛。

    她“啧”一声,道:“洵婐尚幼,岂能听这些?”

    贵妇们看着洵婐,亦点点头,有说君主尚未及笄,确当避讳这些云云。

    洵婐心里啼笑皆非,只得应下声,款款行礼后退去。

    方出毡帐,她抬眼,看看湛蓝如洗的碧霄,垂首时,绿草虽泛些黄,仍赏心悦目,小花们亦亭亭玉立绽于草上,这片天地,令她感受到空前的无拘无束,欲策马奔腾,又欲以草为榻,以暖阳如衾,静静融入自然,乘微风入眠。

    她想了想傅姆岚,女荟,女娈等人,当下皆在自己的毡帐内,那还是她自己自娱自乐吧。

    她行至一水畔,转身看看身后,毡帐们林立于一处,近畔水声潺潺。

    当下,日中红馥馥的羲和,人走它驰,将四野山川河流竭尽收纳,少女两双玉臂濯于清浅的水面,游鱼在水中轻舞,时而嬉戏至她素手前,水畔两岸的杨柳依依,无风,似少女如瀑的青丝,淡绯采衣,黛绿双蛾,鸦黄半额,幽妍清倩如玉伊人。

    禄甫方从郑伯毡帐出,便于水畔见一似幽似灵的女子,仿若那上古的帝女,巫山神女瑶姬。肥沃的原野亦成瑶池,他不由怔愣在原处。

    她那双手正与游鱼碰面,忽而,洵婐侧身,见一锦袍少年定定地看着她。

    少年尚未及冠,约莫十六七岁,未着田猎弁服,头系皮弁,光彩湛湛,缯衣翩翩,倒是与子都的品貌颇相像。

    洵婐心想,不得不说,这人愣归愣,确是符合当下,人们对美男子的审美。

    禄甫见她亦看了自己,不由脸颊红了一片,主动上前一礼,温温道:“吾乃齐太子禄甫,不知吾子何人?吾路遇此地,幸甚!”

    她在心里自动将这话,翻译成白话,吾子便相当于“您”。

    洵婐闻他言辞倒是爽朗,不似方才木愣愣的。便露出微笑,她道:“吾乃郑国公女,幸甚。”

    禄甫的耳朵此刻滚烫得无知觉,心中像是有什么在翻滚,尤其看着眼前,晖光下仍肌肤胜雪的少女,心下一动。

    “郑伯之女么?”禄甫道,“吾适才方从郑伯毡帐而出。”

    说着,他一瞬不瞬地凝神细看洵婐。

    洵婐不禁失笑:“非也,那是吾长兄。”

    禄甫脸颊飞红:“如此,吾子勿怪吾失礼。”

    洵婐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容易脸红,远远一看以为是个沉稳的少年,不想,原来是内敛的缘故。

    禄甫不知她正想什么,只知此刻的她,樱唇弯弯,双眸若月……他发觉自己脸颊红至耳根,不由微微别过脸去。

    二人皆不言语,远处寻禄甫而来的子都,望见柳树下锦袍少男少女,流水淙淙地流淌,如诗如卷。

    “子都从兄?”洵婐见来人,问道,“长兄有何事不成?”

    子都目光深深地徘徊于二人之间。

    洵婐有些不自在看看身畔的禄甫,只见,禄甫在子都方出现时,便已恢复寻常自若的神情。

    子都道:“唔,君上命我寻来齐太子。”

    说罢,洵婐与子都一齐向禄甫望去。

    禄甫泰然举袖,谦逊道:“齐郑乃交好之国,若贵国国君有何指教,吾自当不推脱。”

    子都微微颔首,又摆摆手,亦和声道:“岂有甚么指教,寡君只是寻常事,子严重矣。”

    看着他们交谈的场面,洵婐心里不禁想,子是对别人的谦称。

    二人语毕,不期而同地将视线投向洵婐。子都是示意她离去,禄甫则目光暗藏灼灼。

    洵婐心道,他们应当在催促她该离去了……

    她莞尔道:“从兄与齐太子要事在身,洵婐且先回毡帐了。”说着,向二人稍稍施礼。

    二人亦还礼。

    洵婐不知,有一人紧紧看着她的倩影,目露凄凄,心道,原来你名唤洵婐,不知我二人何时才能再邂逅。

    子都在一旁,面上不显,心中却起了狐疑。

    禄甫回神,朝他一笑:“郑伯久候,子与吾快些吧。”

    子都看看洵婐远去的背影,又看看禄甫。

    “太子觉我郑国如何?”他道。

    禄甫垂眸,看着此地的一景一物,便叫他想起洵婐的一颦一笑。

    “列国虽常说卫郑之音靡靡,可吾自五年前游历各国,目下,若说偏爱某地,想来便是郑国的新郑。”他说。

    子都俊朗的面上,扬起一抹笑意,看着他,心里暗骂,不愧人人皆道,这齐太子善言。说出口的话,着实中听。

    “如此,我等莫耽搁,太子随吾往君帐。”他说。

    禄甫微微一笑,二人相互一礼,便往寤生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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