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案
启朝暄陵第五年,建朝以来的第一位女探花因身份涉嫌造假被一纸诉状告上朝堂,因身份特殊且影响巨大,由皇帝下令,交由大理寺审理。
根据启朝律法,民告官,先坐笞二十杖。
“啊。”
随着林芷惜最后一声凄厉的喊声,坐笞十杖完毕,衙卫收回了杀威棒退回原位。
“姐姐。”一同被杖打的林炤忍着伤痛,艰难的挪到林芷惜的身侧,欲要搀扶起她。
狼狈不堪的林芷惜大力将林炤推开,抬起双眸看向宁祁,眼眸里是浓浓的恨意。
宁祁毫无畏惧地正面迎接她的恨意,缓缓开口,“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恨我?”就算是当初真假千金的事情,两人襁褓之中就被调换,宁祁何其无辜,后来她也付出了代价,为何林芷惜还要步步紧逼。
林芷惜听到宁祁的话,霎时间忘记了坐笞的伤痛,猛的一下爬了起来,朝着大理寺丞跪下狠狠地磕了一头,“大人,宁祁身份造假,以假身份参加科考,不仅欺瞒了各县考官,更于殿试上欺瞒当今陛下,这是欺君大罪,望大人明察秋毫。”声音坚决又狠厉。
大理寺丞问道:“可有人证物证?”
“大人,我本是翰林院典簿林鸿济的女儿林芷惜,却不想被宁祁鸠占鹊巢,我自小孤苦伶仃,六年多前为了寻回身份曾一纸诉状告至京兆府,是在京兆尹大人的帮助下才得以认祖归宗,而宁祁根本不叫宁祁,六年多前她叫林祁,当年京兆府的卷宗便是物证。”林芷惜早有准备,将真假千金的事情娓娓道来。
“京兆府。”大理寺丞蹙了蹙眉,招来身旁的管事,“探花是从京兆府转到大理寺的吧。”
管事点头,“大人,人最初的京兆府的姜参军抓的。”
姜邺,璩行玦的人,回京后一直在太常寺当闲职,因为及时发现晋颍桥桥断并且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维护了京城安稳,所以晋升参军,调到了京兆府,如今也算风头正盛。
“既然一开始是京兆府的案子,卷宗没有一起过来吗?”
“虽然人是姜参军抓的,但是案件还没来得及审理就转到大理寺了,只有状告的案卷,六年多的案卷怕是要临时调取。”
“你速速拿我的手令让人前往京兆府,把案卷先调过来。”
管事领命退了下去。
物证未至,大理寺丞又问林芷惜:“那可有人证。”
林芷惜闻言,轻轻瞄了宁祁一眼,“长奚公子就是人证。”语气颇有几分得意。
大理寺丞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偏头去看顾长奚,“顾大人?”怎么听审的反而成了证人了。
却见顾长奚神色如常,不急不缓道:“六年多前这事我确有耳闻,但并未涉及其中,自然当不得证人,大人不若再问问可有其他更有利的人证。”
林芷惜闻言,盯着顾长奚的眼眸皆是控诉,“你护着她,你一直都在护着她。”
大理寺丞越听越不对,这控诉怎么好似带了情感纠葛,狐疑地瞄了几眼顾长奚。
“林姑娘慎言,若林姑娘认为我袒护宁祁,可以拿出证据,今日我不过是奉了皇命前来听审。”顾长奚说话虽温和有礼,但铿锵有力,容不得半点污蔑。
大理寺丞故作咳嗽了几声,试图缓和气氛,“林姑娘不可随意污蔑朝廷命官,可有其他更有利的人证?”
林芷惜冷笑了几声,心中愤恨不再看顾长奚,“自然有,最有利的人证就是璩行玦璩大将军。”
虽然心有猜测,听到这名字,顾长奚还是忍不住在心底轻叹了口气,他视线轻轻掠过宁祁,却见宁祁不为所动,听到璩行玦的名字眼底一片淡漠。
六年前京兆府真假千金一案,顾长奚是真的没有涉及,但是那日的证人就是璩行玦,他亲自带回林芷惜,亲自揭穿宁祁假千金的身份,没想到,今日探花身份造假案的证人还是那人。
大理寺丞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芷惜状告当朝探花,姜邺尚未上禀天子就敢私自带入当街抓了探花,他暗自揣测姜邺是林芷惜的靠山,姜邺如今风头正盛,他有心避让,对林芷惜也算客客气气了。谁会想到,这林芷惜背后是璩大将军这等大人物。
按捺住内心的情绪,大理寺丞开口道:“璩大将军如今人在边境,只怕无法前来作证。”人都来不了,这也算不得人证啊。
“大人不必担心,璩大将军在边境遇刺如今领旨回京养伤,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达城门口,大人只需派人去城门口自然可以请来。”林芷惜说得胸有成竹。
宁祁摇了摇头,轻飘飘的扫了林芷惜一眼,“想不到璩将军的踪迹已经人尽皆知了。”
大理寺丞眼神一凛,别有深意的看着跪在堂下的林芷惜。
大将军的踪迹怎么可能人尽皆知,虽然朝内都知晓他遇刺要回京养伤,但是除了天子,他们百官谁敢私自去打探他的踪迹,偏偏林芷惜不过小小一个翰林院典簿之女,就对其行踪了如指掌,甚至连大将军这个时候到达城门口都一清二楚。
思至此,他忍不住往深处多想了几分,圣上重视这次科举,钦点的探花尚未重用就被状告,林芷惜一个小小的人物,背后站的是璩大将军,这怕已经不单单是两女争斗,莫不是璩大将军想打的是圣上的脸面,才一回京就想搅混京城的局势吗?
京兆府姜参军是璩大将军的人,难保京兆府不会全部站在璩大将军那边。难怪啊,难怪京兆府还未审理,圣上就先一步将钦点了大理寺审理此案。
到底还是圣上英明,竟然在探花被抓就立刻理清背后隐藏的万千沟壑。
大理寺丞一改刚刚的态度,“大将军既然是领旨回京养伤,伤势未愈,不过小小的案件怎么能劳烦大将军前来。”
“大人,璩大将军是最有利的人证,六年多前真假千金案他就在现场,宁祁的身份他再清楚不过了,大人只要差人去城门口请他,他一定会来的。”见大理寺丞并不想接受这个人证,林芷惜语气多了些许急切。
“呵。”大理寺丞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大将军是何等的身份,如今又有伤在身,你不过一介平民,你说请就请,莫不是你自认你的身份可比皇室。”
一介平民,攀咬探花,还意图打脸当今圣上,刚刚坐笞十杖果然少了,就应该活活打死。思至此,大理寺丞眼中的冷意更盛。
林芷惜不傻,自认也明白如今形势转变,她敢告就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大人,你如果认为璩大将军不能作为人证,那我还有两个人证,就怕大人胆子小不敢去请。”
“你且说来。”
“大人。”
大理寺丞开口瞬间,顾长奚就立刻出声,视线触及顾长奚不赞同的眼神,大理寺丞忽而心下一惊,暗叫不好,还不待他阻止林芷惜,就听她提高音调,“我的人证是桓王殿下和昭仪娘娘。”
这说出来的人是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大理寺丞此刻只觉得头疼。到底是林芷惜身份非凡,背后之人不可小觑,还是该说这探花姑娘还未入仕就如此了得,得罪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大理寺丞还未发话,林芷惜就步步紧逼,“宁祁鸠占鹊巢,害我流离失所,自小受苦,当年何其有幸,京兆尹如青天大人秉公办理,更有璩大将军亲自作证,昔日桓王殿下和昭仪娘娘怜我遭遇可怜仗义执言,我相信这三位就算如今身份尊贵也是不改初心,更何况今日宁祁犯的何止是身份造假的罪过,她于殿试欺瞒陛下,欺君大罪其罪当诛。”
林芷惜这话也是颇为厉害,大理寺丞再阻拦不去请人证,那就是袒护身负欺君大罪的罪犯,如果璩将军、桓王和昭仪娘娘三人不站她,那就是富贵后人心移。
大理寺丞忍不住抚上额头,他要说什么,现在的女子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才华横溢考中探花,一个堂上伶牙俐齿,攀咬起来狠厉无比,怎么就尽给他碰上了。
无助的大理寺丞悄悄用眼神暗示顾长奚,眼神里明晃晃写着:长奚公子,救命啊,到底请不请啊?
“大人不必担忧,圣上倚重你,既然将案件交予你了,你大可按着程序秉公审理。”顾长奚微微一笑,安抚大理寺丞。
闻言,大理寺丞仿佛吃了定心丸,惊堂木一敲,“来人,各自派人去城门口和桓王府,就说大理寺案件,劳烦璩大将军和桓王殿下协助,至于昭仪娘娘,派人进宫通报圣上,圣上许可了再去请昭仪娘娘。”
这一番阵势,今日这探花案怕是难以善了了,大理寺丞同情的目光定在宁祁身上,心中暗忖,也不知道这探花姑娘还能不能活,寒窗苦读十几年,春风得意不过片刻,也是可悲可叹。
大理寺丞的同情宁祁并无所感,她等的就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