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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氅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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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炤来到长奚公子府邸时已剩下落日余晖,天地间被金黄色覆盖,夜晚将至,吹起的风都带着冷意。

    一路赶来,他浑身是汗,此时停下,风起,身上的汗水好似凝固成冰,冻得他浑身僵硬,抬头如愿看到‘顾府’的牌匾,咬牙撑着的一口气忽而松懈下来,强制压下的疲惫、饥饿一下子袭来,他靠在顾府门口的石狮子上,希望借着石狮子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见到长奚公子就好了!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即使额头直冒冷汗,头晕眼花,却还是强硬地支撑着,他大大的呼吸了一口,希望让自己脑袋清晰一点,却被冰凉之气呛进喉咙,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好似要将整个心肺全部咳出才肯罢休。

    这边动作如此之大,顾府门口的守卫想视而不见都难,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曾多次拜访过顾府。

    林炤咬着后槽牙,借着石狮子慢慢端正了身姿,走到守卫面前端端正正地弯腰作了个揖,“林炤求见长奚公子。”话落,他便再也直不起腰,脑袋直接往地上的方向栽,这人突然晕倒在地可吓坏守卫,不知道的指不定还误会是他们逼死人了,急忙搀扶着人进去,寻求管家的指示。

    ……

    林炤跪于长奚公子面前将一盏茶递给他,兴高采烈道:“徒弟给师傅敬茶。”

    却见那长奚公子蹙眉,“连乡试都过不了,怎配成我徒弟。”话落,将他奉上的茶盏一把拨开,“咣当”一声,茶杯掉落在地,茶水散了一半在地上,杯盖翻了个跟头,内里朝上。

    “你们快来看林炤那个样子。”

    “哈哈哈。”

    “真是可怜啊。”

    “有够厚脸皮的,还想当长奚公子的徒弟。”

    ……

    国子监那几个常常欺负他的学生将跪在地上的他团团围住,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指着他嘲笑的面容,他只能尽可能的将头低下,一直低,恨不得直接埋进自己的胸里。

    头可以低垂不去看,耳朵却还是没办法全部遮盖,他们对他的奚落、嗤笑,每一句都让他喘不过气来。

    “姐姐。”他无力挣扎,拼了命想要向外界求救。

    画面陷入扭曲,那一声“姐姐”好似真的拯救了他,那些让他畏惧又讨厌的同窗尽数消失了,他回到了林家,拖着疲惫的身子,他只想去找自己的姐姐。

    可是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姐姐在哭泣的样子。

    “林炤,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你怎么还没有中举?”

    视线接触到姐姐的眼泪,林炤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灼烧得那般生疼,他怯懦地停下了脚步,无措的唤了一声:“姐姐。”

    姐姐全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起身走了过来,轻轻的执起他的手,“林炤,你去求求长奚公子好不好,你读书那么好,长奚公子连一个女子都能收做弟子,一定也会收你的,我听说会试成绩出了,会元就是他的弟子,只要你成为他的弟子,你就能考中会元了。”

    可是他的成绩一点也不好。

    他连乡试都没过,怎么可能考中会元。

    林炤张了张嘴巴,拼了命想解释,但是他还未开口,姐姐的眼泪就越发汹涌。

    “林炤,他们看不起我,他们一直看不起我,都是因为我少时身份被占没办法养在林家,只要你争气,只要你中了会元,他们就再也不能看不起我了,他一定会娶我的。”姐姐一直沉淀在自己的悲伤中,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些话。

    可是姐姐,你说的他们到底是谁?

    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想嫁给谁?

    林炤心中充斥着满满的疑惑,他曾经以为姐姐想嫁的是长奚公子,可是后来发现,那人并不是长奚公子。

    “你去找顾长奚,去找他,他肯收一个女子做徒弟,他一定也会收你做徒弟的。”姐姐伸手抚上林炤的脑袋,眼神温柔又显得格外疯狂,“林炤,你是她的弟弟,顾长奚怎么会不收你呢?”

    她是谁?

    谁的弟弟?

    林炤越听越糊涂,很多时候他都听不懂姐姐的话,他总觉得姐姐盯着他的眼神能让人毛骨悚然。

    ——

    梦里,真实和虚幻的场景不停交织,林炤在梦中不停挣扎,却又无法摆脱,看得管家在一旁直皱眉,“太医,他没事吧?”

    梦散,林炤感觉有人在摸他的手,他费力的想要睁开眼。

    此时,太医正好把好脉,“倒是没有发热,没啥大事,就是忧虑太多,身体疲惫导致,只要吃好睡好,过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闻言,管家微微叹了口气,林家和顾府算不上什么交情,只是林家小姐屡屡求见都被自己公子拒绝了,可现在林炤突然晕倒在他们府外,也不知道想做些什么,莫不是要讹上他们大人,“我先去告知我家大人。”

    林炤醒来后,顾府下人就送来一碗热乎乎的姜汤。

    三月的天正是最为变化无常的时候,忽冷忽热,人也最容易生病。虽说林炤并没有发热,但到底寒气入体,太医还是开了些祛寒气的药,让下人加入姜汤中,林炤喝完后,原本苍白的脸上立刻多了血色,脑袋逐渐清晰,房内炭火烧得暖和,稍稍休息,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卷书籍,待管家进来后立刻开口,“可否拜见一下长奚公子?”

    “你随我来,大人要见你。”管家是从长奚公子那里回来的。

    两人一路走到后面庭院的凉亭处,管家带着林炤站在凉亭外,恭恭敬敬地朝着凉亭内的人道:“老奴将林公子带来了。”

    凉亭的石桌上摆放着棋局,一黑一白,长奚公子端坐的位置正好正对着林炤的方向,他面前的棋笥上放置着黑子,他对面坐着的人因为背对着林炤,他看不见那人的模样,看身形是名年轻的男子,那人身上穿着黑色的鹤氅,狐狸毛的里衬,以金丝线为沿路,看起来极其华贵,且那人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却给人一种尊贵的气势,即使在长奚公子面前,也似乎未被其掩盖存在。

    林炤心中一惊,暗忖,顾府出现这般气度的人,会是谁?他隐隐有了些猜测,却不敢再多看。

    “为何想见我?”长奚公子一如既往地温和。

    “是林炤叨扰长奚公子了,只是我姐姐让我将此物交予公子。”

    姐姐?

    长奚执棋的手一顿。

    “他叫林炤?”那男子忽然出声,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兴味。

    “翰林院典簿家的嫡子。”

    见男子颇有兴趣,长奚公子招了招手。

    管家会意,接过林炤手中的书籍走入凉亭,将书籍先递给那位鹤氅男子,随后又老老实实退下来站在林炤的身边,这番动作又印证了几分林炤对那人身份的猜测。

    那人莞尔:“论民生?”

    长奚眼眸闪过几丝惊奇,“这是臣多年前在国子监读书时所写。”

    那人轻轻翻开,看了一会,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忽然笑出声,“倒是有趣。”

    “陛下。”长奚叹了口气,“不过是少时稚嫩之作,陛下莫要取笑臣。”

    这一声‘陛下’彻彻底底将此人的身份揭示,这回林炤心中已有的猜测得到证实却反而不再吃惊,他将头低得更深了,在心中暗自替自己捏了一把汗,他怎么偏偏挑了这时候上门。

    “长奚无需介怀,朕不是笑话你,你先看看吧。”天子将书籍合上递给顾长奚。

    长奚接过,待他翻开才明白天子为何发笑,只见书中在他的论文下有一行簪花小字批注:狗屁不通,未近民空论民生,顾长奚名不符实,林祁留。

    他从不知这本书在林祁手里,也不知林祁有这番通透的见解。

    长奚不自觉抚上那一行注释,眼眸多了些许怀念。

    “林祁……这名字倒是和贡院外那些学子闹得沸沸扬扬要声讨的‘宁祁’听着颇为相似。”两人坐了一晚上,天子第一次提及了正事。

    心知林祁就是宁祁,长奚却并没有言明,静待天子继续开口。

    “朕听闻会元是长奚的学生,还是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天子说得漫不经心,隐隐透着几分挪愉。

    “陛下说笑了,不过是外放时教导了一段时间,算不得臣的学生,臣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长奚轻笑,不动声色的挡住天子的试探。

    “考生们可都认了她是你的学生,就是不知长奚的这位女学生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女状元。”

    “陛下,殿试皆是由您钦点的。”

    “比起长奚你那学生,朕对宁祁更感兴趣,只是……”天子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世人皆对长奚百般推崇,听闻会元是你的学生便坦然接受,偏偏这宁祁不过考了第七名就闹得这般沸沸扬扬,朕想着,不若由长奚公子复查会试的试卷,也好平息这场闹剧。”

    “陛下,安栩到底是我教导了几年,科举复查我理应避嫌。”长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听到这话,天子的唇边笑意渐浓,别有深意的道了句:“你对昔日同窗也会这般避嫌吗?”

    这话说得莫名,却又那般笃定,笃定长奚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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