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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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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月色下,贺旻章背对着姜韫宜,神情戒备地盯着不远处横躺在地上,抱着胳膊叫唤的寸头男。

    片刻后,原本跑远了的张铁河听到动静,带着他的两个小跟班折回来,慌里慌张想要扶起那人,却被银器店里蹿出的哈士奇一个飞扑,再度死死按在路边。

    “老板!”张铁河大惊失色,别过脸,不忍直视。

    姜韫宜闻言,微踮起脚,扒着贺旻章的肩膀朝西侧看。

    稀白路灯映照出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他身材瘦小,眼睛窄成一道缝,嶙峋面庞隐约可见岁月斑驳的痕迹。

    总之不大像个养尊处优、身价阔绰的奸商。

    “原来这就是zhijiang的幕后主使啊。”她不由咂舌,感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哪怕说他刚踩完缝纫机放出来,我也是相信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近,姜韫宜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散在微凉的晚风里,若有似无地刮过贺旻章的后颈。

    他不自在地侧开头,温润的嗓音难掩疲惫:“你怎么样?”

    姜韫宜扶着腰,皱眉说:“不太好,刚才挡得急,后背撞门上了。”

    “一会儿去我家吧,让贺女士给你看看。”贺旻章问,“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理?”

    “报警吧。”姜韫宜伸手摸索着后背磕到的地方,微用力按了按,顿时龇牙咧嘴拧巴着脸,“剩下有的没的,让他们和盛江的律师说去。”

    富贵雄赳赳气昂昂踩在那人胸前,扭头冲着街对面嗷呜嗷呜地扬声呼喊,渐渐将街坊邻居引了出来。

    银器店的老先生裹着毛毯走到店门口,隔着贺旻章同西屋刚冒头的贺瑾打了个照面。

    “怎么回事儿啊?”他推了推眼镜,眯眼瞧着几米开外神采奕奕的哈士奇。

    贺旻章刚打完电话,向他们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而后把姜韫宜托付给贺女士,径直走向了那几个人。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天然具有几分压迫力,遑论那双蓝瞳在夜晚显得格外幽寂。因为姜韫宜受伤,贺旻章神色淡漠,唇线绷紧,他拧眉扫了眼张铁河等人,眉宇间浓浓的不耐与苛责使得他逆着月影的身形更加高大。

    张铁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一面忍受侧方大型犬近乎盯梢的凝视,一面鼓起勇气同黑化的贺老师对视。

    “对对对对不起!”张铁河欲哭无泪,“我们老板这事做得不地道,该道歉该怎么样,我们一定会承担的!”

    贺旻章居高临下盯看着他,半晌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嗯”,然后绕开他们,扶起了压住冒牌店老板的33寸行李箱,徒手拎起,过了马路。

    全然没有要和他们动手的样子,张铁河松了一口气。

    “没磕坏吧?”姜韫宜见他回来,捂着腰挪过去。

    贺旻章无奈,抬手止住她的动作:“轮子出了点问题,寄回去换一下就好了,倒是你,腰疼就歇一歇。”

    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想跑也跑不掉,即便是看起来年迈的银器店老板,也能抄着晾衣架追出去二里地。

    只不过事涉当事人,姜韫宜得向有关部门说明情况才行。

    “贺老师。”她扯了扯贺旻章的衣角,仰面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星夜兼程,提前了几天回到南乡,但听声音就能感受到贺老师有些疲倦。

    “姜韫宜。”贺旻章忽然喊了她的大名,“我想陪你等在这里。”

    “我想”是一个很具有主观情绪色彩的句式,清晰而直白地传达出——他在担心她。

    贺旻章语气中隐隐包含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仿佛已经下定决心,任何人都无法使他离开她半步。

    姜韫宜蓦地从他身上汲取到些微的安全感,并且罕见地得到了一种“可以依靠他”的暗示。

    她怔了两秒,移开视线,磕磕巴巴地说:“那、那就等吧。”

    他们于是并排站在路边,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贺瑾仍然维持着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默默贴着布坊大门挪到银器店门前,和老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夸富贵。

    良久,姜韫宜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这两天南乡回暖,白天气温上升,她傍晚出门时只穿了件卫衣,没想过会在室外逗留到现在。

    姜韫宜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打算回布坊拿件外套。

    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察觉肩上一沉,紧接着,白茶混合着松木的淡香从衣领处泛起,带着体温的大衣自上而下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我没事。”姜韫宜捏着衣摆强调。

    “穿着。”贺旻章置若未闻,伸手替她拢了拢大衣,“别再感冒了。”

    姜韫宜心道,大哥不要说二哥,都是脆皮,就别逞能了。

    “那你”你怎么办?

    她转眼一看,发现贺老师身上还穿着一件薄呢西服外套。

    “放心了,姜老板?”贺旻章面上终于浮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促狭地垂眼看她。

    姜韫宜微侧着头,稍一晃神便对上他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今晚的贺旻章比往日要强势很多。

    也许是童年滤镜使然,又或者是暹罗猫的影子作祟,姜韫宜潜意识里总以为对方脆弱易碎,是个需要被照顾的角色。

    直到此刻,于那双深不可测的幽蓝眸底,姜韫宜倏忽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备受照顾的那个人,其实是她自己。

    贺旻章在还是一只小猫的时候,就主动肩负起了帮她修改花版的任务。

    烧得昏沉的那个夜晚、与布厂保安的对峙、之姜的公关危机他们从凛冬初雪一路走到了仲春新雨,贺旻章也早已在她的生活和记忆里,占据了许许多多帧美好的画面。

    “谢谢。”姜韫宜说。

    贺旻章只当她说那件大衣,他弯了弯眼睛,回她:“客气。”

    -

    派出所的车子来得很快,姜韫宜捂着腰就要上车,结果被贺旻章劝下来。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他拉住姜韫宜的胳膊,好声好气地解释,“你去,我就得去,既然这样,还不如我单独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姜韫宜也不想耽误贺老师休息,便不在这件事上和他多争,跟着贺瑾回了贺家。

    王阿姨提了小药箱出来,她退休前是护士,处理皮外伤得心应手。

    贺瑾心疼地看着她后腰偏左侧一大块青紫,接近脊骨的地方泛起星星点点的红,没破皮,但皮下小血管估计破了,烙在瓷白的肌肤上,仿佛疼痛会加倍。

    姜韫宜忍着疼,给秘书打电话。

    贺瑾听见她咬牙切齿地吩咐道:“联系法务部和这方面最专业的律所,他抄袭贺老师的设计,还想烧了我的布坊,能不能让那个卤蛋头进去蹲几年?”

    啧,天凉王破既视感。

    姜韫宜刚打完电话,贺旻章就进了家门。

    多亏他逻辑清晰,没花多久就把事情经过说得明明白白,加上正好有这片区的出勤任务,热心的警察同志顺路将贺老师送了回来。

    贺旻章走到客厅时,姜韫宜还保持着上药时的姿势,打底的羊绒衫撩起一截折上去,露出受伤的地方。

    王阿姨给她揉过药酒,得晾着吸收一段时间。

    贺旻章下意识别过脸,那段窄瘦而白皙、泛着青紫的后腰却依然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姜韫宜听见开门声,扭头望过来。

    “贺老师。”她显然没想到贺旻章这么快就回来了,语气中颇有些喜出望外。

    贺旻章不得不走到她面前,垂眼克制而规矩地盯着她的脸,问“怎么样?”

    “王阿姨给我处理过了,说是有点青,不是很严重。”姜韫宜托着脸,仰头看他,“派出所那边怎么说?”

    “暂时出不来,我按照纵火未遂和故意伤人说的。”贺旻章发现这个高度还是能看到她的后背,干脆蹲下来,与她视线平齐。

    姜韫宜点点头,觉得贺老师也有加入盛江法务的潜力。

    “谢谢贺老师。”她撑着沙发垫爬起来,“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贺旻章却叫住她:“今晚要不留下来?”

    姜韫宜顿住:“啊?”

    “张铁河他们是被抓住了不假,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来了几个人,万一还有什么漏网之鱼呢?”他想了想,眸底流露出几分担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房间。”

    贺旻章以往常年不着家,他前脚出差,贺瑾后脚就拆了他的床单被罩清晰晾晒,这样等人回来后,铺上换洗过的即可,床铺不至于积灰。

    贺瑾也不大放心她自己回隔壁,顺着贺旻章的话劝她:“是啊姜姜,要不今晚留在这边休息吧。”

    “但是你怎么办呢?”姜韫宜问他。

    一则贺家没有多余的房间,贺旻章提前结束行程,又为了她的事忙到现在,她怎么好意思鸠占鹊巢,让本人睡沙发。二则她惦记着布坊,总觉得今晚没人守着,她会寝食难安。

    贺旻章弯唇:“这样,我替你守着布坊,你留在这里。”

    姜韫宜莫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只好摸出家里钥匙交给他。

    不过为了图省事,两人都选择在自己家洗漱。

    贺旻章匆匆收拾好自己,穿着睡衣,披上外套,拿了手机电脑,和姜韫宜往隔壁走。

    “要不你住我房间吧。”姜韫宜纠结地抠了抠手,提议道。

    贺旻章却说不用:“工作间不是有个小沙发么,我在那里睡就好。”

    姜韫宜噔噔噔跑过去看了一眼,伸手比划了一下贺老师的身形,觉得可能不太行。

    她想起小仓库里好像有一张折叠床,于是翻了翻,拖出来摆到了接待台后面一片空地上。

    姜韫宜还想帮忙铺床,被贺旻章拦了一下:“姜姜,去洗漱吧,不是说早点休息么?”

    他们只开了接待台附近的一圈小灯,此刻光线幽微昏暗,照得贺老师面容温和沉静,以至姜韫宜停止了思考,竟真被他这哄人的语气忽悠走了。

    姜韫宜没让他等太久,小心翼翼避开腰伤,快速洗漱后,便裹着外套下了楼。

    贺旻章已经铺好了床,坐在接待台边,抱着睡醒的发财呆呆地盯着屋外。

    “贺老师,我好了。”姜韫宜指了指侧墙上的大门总开关,说,“等我走了之后,你按这个就好。”

    话音方落,贺旻章和暹罗猫一齐抬头看她。

    “喵~”发财伸爪拍了拍墙。

    贺旻章按住乱动的猫,点点头:“知道了。”

    “回去吧,姜老板,别担心。”他催促道,想了想又站起身,打算陪姜韫宜回到隔壁。

    姜韫宜哭笑不得,将人止在门前:“贺老师,很晚了,就这两步路,没事的。”

    贺旻章岿然不动:“我看着你进去。”

    姜韫宜无奈,只好先往贺家走,等到大门关上,贺旻章远远听见一声模糊的“到了”,才转身锁上了布坊大门。

    -

    贺旻章的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中药香,白茶的气味倒是浅了很多。

    也许是因为换过床单被罩的原因,姜韫宜窝进被子里,鼻息间都是清新的洗衣液味。

    她有一点点认床,原本晚上经历了这些波折,困得睁不开眼,洗完澡又清醒了,正侧卧着摸黑玩手机。

    她打开聊天软件看了看,发现裴医生的秘密文件还没有打开。

    姜韫宜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下意识调暗了屏幕亮度,怀着期待与紧张的心打开了文学世界的大门。

    [陆纪紧紧扣住她的后颈,尾巴轻轻搭在她腰上,肆无忌惮地摩挲着那截细瘦的腰线。

    黎初尚未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便被另一种一样的感觉拖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她半睁着眼,眸底湿漉漉的,仿佛早春山色朦胧的雨。

    陆纪头顶一对毛茸茸的猫耳随着他的动作一路下移,若有似无地抵着她的颈窝磨蹭,酥麻的痒意于是蔓延至周身。

    黎初恍惚觉得自己身处热夏,水光泛滥,鼻息炽热滚烫。]

    姜韫宜不由屏住了呼吸,磨磨蹭蹭地翻了个身。

    后面的内容就要直白许多,文字的魅力在于呈现出的那种画面感,会随着人的想象力无限拓展。

    小姜总津津有味地品读了半个多小时,屏幕上方倏地弹出一条短信。

    姜韫宜一失手,手机duang一下砸到了鼻梁。

    [h]:姜姜,晚安

    嗐,原来是贺老师的晚安短信,姜韫宜戳戳键盘,给他回复道——[贺老师,晚安]。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姜韫宜放下手机,老老实实闭上眼,兴许是中药香也有安神的效果,不一会儿便感觉意识昏沉。

    临睡前,她不知怎地,迷迷糊糊想起了裴桢的话——[你想象一下嘛,假设贺老师就是那只猫,然后他在人形时有猫耳猫尾]。

    人形猫猫么?姜韫宜思绪涣散,彻底沉入了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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