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蛮郡主
百宴楼也算是远近驰名的餐馆,出入者不乏些大户人家,各个锦衣云履,戴着金饰玉玦,彷佛挂越多身价越尊贵。
“大予哥你瞧!那位公子脖子垂着一大串金炼,腰间还挂着三只红玉,这来头肯定不小!”
一位年莫二十的白面男子,身着彩缎华服,后面跟着七八位随从,大摇大摆走进百宴楼。
“嗯……这身行头阔气!”玄澄予点了点头细细端详着。
突然背后袭来一句,冷冷一头浇下去,“这种从山寨市集买来的便宜货,不用五两银,只有那双冰丝履要半百两,若从纺山直接批货,说不定二十两就能入手,可他鞋底早已磨平,看来是穿了一阵子也舍不得换鞋,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穷人罢了,可悲。”
渡槐衣只是缓缓而言,也没有睥睨的神态,总之就是一副冰冻的脸,一条直线的语气。
“五两银也是正常人买不起的好吗?”兰若顶嘴道。
“那妳还来这吗?不如到对街吃番薯就好。”渡槐衣回得不疾不徐。
“都来了,当然进去!”兰若没懂他的意思,跨步迈过百宴楼门坎。
才刚踩在百宴楼地板上,一位小二便前来招呼道:“呦!这是谁家的丫鬟?”
这时玄澄予随着兰若后头进来,小二歪着眼打量一遍皱起眉,见他衣衫破旧一发披散凌乱,蔑道:“这里不给饭,到别处要饭去,快走快走!脏死了!”
兰若双眼一闭,脸色竟比玄澄予还惨白,慌思:“完了完了!大予哥你千万别给百宴楼拆了……”
正当兰若转身欲逃,后方传来一句及时雨。
“不知阁下对本爷两位下人有何意见?”
渡槐衣身带一股不世气息,一身绛红素静,是衣衫沾了他的雅气而显得华贵。
“这位爷是?”小二换了张恭敬的嘴脸。
“来百宴楼用膳,还需要验明身份吗?”渡槐衣冷问。
“自然不是……是方才您高贵的气息让小的如沐春风,怕是怠慢了何方贵人这才……”
“那还不快请我家老爷入座!”兰若心里噘道:“真是个势利眼!”
“可……”小二见他不露身份,故意刁难,“现在没有多余的空桌,还请爷先在旁稍后一会,一有空位小的立刻通知您!”
“你瞎了是不是?”兰若对他的态度本就上火,指着角落不客气道:“那边就还有一张空桌,想打发我们?”
“客官您误会了!那桌早已给玉公子订了,使不得啊!”
“玉公子谁呀?本姑娘才没听过这号人物,我家老爷可是一……”
“若儿,退下。”
兰若话还没讲完,随即被渡槐衣止道:“玉南京是当今最大茶商玉仲的独生子,光是每年向宫廷贡茶就进帐万两白银,雄厚财力都能买下好几次百宴楼,这位小哥如此敬重玉公子不无奇怪。”
“这位爷倒是明事理,那小的就先失陪了!”小二懒得跟他们磨蹭,正要离开。
“慢!”
渡槐衣径自来到柜台。
“这位爷……您还不能进来!”小二阻拦道。
渡槐衣拿出一迭银票,数了几张压在柜台上,“若儿,有什么不想吃的?”
“啊?”兰若一脸呆愣,瞅了眼柜台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吊牌,一时毫无头绪,懵道:“不知道……”
“既然没有,那就全带一份。”渡槐衣再压上一张银票,“申时送到筑香水榭。”
小二对着银票瞠目看傻了,他一餐的消费可以抵上十桌,连忙拦下渡槐衣恭道:“这位大爷!既然蔽店还有空位,您若不嫌弃就让小的先带您上座,玉公子的部分再安排也无妨!大爷请!”
渡槐衣本不想卖他这个面子,但兰若一听可高兴了,自个儿跑过去坐了下来,要是现在叫兰若起身离开,如何让她下得了台阶,便只好同意了!
“大爷!您眼光真好!筑香水榭是首屈一指的贵族客栈,进住的都是些官爷大亨,可见大爷您的身价实在非凡,又如此低调,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爷如何称呼?”
他还是不放弃想知道能一口气包下所有餐点的金主究竟何方神圣,百宴楼平均一道菜色要价三两银,总共二十六道加上酒水就要将近百两,能如此夸口,天底下没几个敢这样挥霍!
“没看见咱家老爷不想讲吗?凭你也配得知道咱家老爷身分?”玄澄予还记着渡槐衣喊自己下人这口闷气,全出在小二身上,“还不快上菜!不想做生意了是不是?”
“是是是……”小二心道:“连下人都如此嚣张!这位爷肯定大有来头……”
“快坐!”
兰若朝两人挥挥手,她早已坐好身倒好茶水就等他们上座,像个不谙世面充满新奇的小女孩。
“真俗!哪来的穷丫头!我看也吃不起什么名菜,顶多喝喝茶水吧!”邻桌的碧衣女子瞄她一眼,语出轻蔑。
“一会要是有剩菜,就送到那桌去吧!”另一位粉缎罗衣的女子淡道,小口尝着已被分割成小块的杏糕,面容姣好仪态优雅,应是大户小姐。
“来!上五福祥凤爪、攀天游龙鱼、金线炖三鲜……”
兰若两眼圆成满月,吮着筷子,彷佛猎物到口的狮子,准备大快朵颐。
原本瞧不起他们的碧衣女子,听到小二一道接一道上菜,不禁掉了下巴,“这已经上了十一道菜了……”
“那丫头吃了几口,就换了下一道菜,难不成她要将百宴楼的菜色都尝上一便?这等挥霍堪比公主!”同桌的另一位碧衣女子妒道,从装扮看上去是个丫鬟。
“带着下人来百宴楼吃饭,自己却一口未尝,究竟是什么来历?”罗衣女子见他们三人中唯有渡槐衣衣冠素雅,猜测他是主子。
“老爷!尝一口香肉吧!真的很好吃!比水柳村的玉笋碧鸠炒泥鸡还好吃!”兰若夹了一片凑到他面前。
但见渡槐衣仍不为所动,玄澄予一个张口直接吞噬,“好吃!还是若儿贴心!”
“又不是要给你吃!”兰若瞪眼道。
“妳家老爷吃素,就别害他破戒了!”
玄澄予一着夹起三片肉块往嘴里塞进,没在跟他客气的。
“老爷,你又没剃发,为什么要吃素呀?”兰若一直都很纳闷这个问题。
“习惯了。”他淡回。
“我知道了!老爷以前应该过得不富裕,吃不起肉,虽然现在发达了,但还是不习惯吃肉,对吧?”
她又开始自己乱脑补,直教人笑怒不得。
这时隔壁一桌四人满座,皆为素衣装扮,道骨不凡,面色凝重,像是在议论要事。
“现在人界魔界为了抢夺生存空间愈争愈烈,局面动荡不安,妖魔一日不除,人间便一日不宁!”易天道慕容行忿道。
“还等什么孤枒会战?明日老夫就先拿几个魔将开刀!诸葛道君你倒是说说话!”逍遥道的耆老早已按捺不住。
“其实法俨圣尊早已下了密令,三日后会同八大门派直袭舍卫城左翼,这次要打个魔军措手不及!孤枒会战只是天观放出的幌子。”
诸葛孙河是法俨座下大弟子,容貌轻俊,实有五千岁了。
“小心隔墙有耳!”慕容行低语。
“道友不必担心,我早已在百宴楼布满罗生铃,凡有魔物靠近,便能感知!”诸葛孙河信心满满。
“相邻舍卫城的南湘镇、白柳镇首当其冲,必须先让镇民撤离降低伤亡。”云白山的女尼建议道。
“万万不可!镇民大举撤离势必引起舍卫城起疑,此计便会功亏一篑!”诸葛孙河阻止。
“可……这些镇民都是无辜的啊!”
“成就大业,牺牲是必然过程,妳千万不可把慈悲用错地方!”诸葛孙河无视女尼劝拦,还反训一顿。
“走吧!赶紧上路了!”易天道耆老早已磨刀霍霍等不及一饮魔血。
四人操起各自法器起身离开。
他们四人音量虽微,对渡槐衣跟玄澄予来说皆句句入耳,兰若则完全听不到半分,光眼前美食就够让她万事抛脑后。
“没想到竟能意外收获这么多情报。”玄澄予嚼着辣炖牛筋:“对你来说这消息是值上吃这顿饭了!”
“人界各大门派如同一盘散沙,堪忧啊!”渡槐衣淡饮薄茶。
“你们在说些什么呀?”兰若含糊问着。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玄澄予剥着醉月虾放进她碗内。
“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时隔壁桌的罗衣女子向前招呼,莞尔揖道:“小女子李允娘想跟大爷拼个桌,可好?”
“啊?”兰若一愣,抬起头望向女子,喉咙滑动一下,将食团咽下去,“好呀!反正我们吃不完,就一起吃吧!姑娘请坐!”
“不好!”玄澄予嗑着大骨,“渡兄呢?”
“不方便。”渡槐衣一眼也没瞧她。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没人情味啊!岂不给人家难堪吗?”兰若后面一句压低了声量喃道。
兰若起身打算邀她入座,没想到渡槐衣冷一声:“坐下。”
这时玄澄予终于忍不住了,嚷道:“我说姑娘,妳在旁边坐得好端端的干嘛非要来这里凑热闹?我们跟妳很熟吗?”
“不熟啊!”李允娘一脸光采完全不怕生,厚着脸皮俏道:“可一回生二回熟,谁天生下来就熟了?”
“老子没想跟妳熟!”
“本小姐也没想跟你这个下人熟!”李允娘以为他是渡槐衣的随从。
“妳以为是女人老子就不敢动手吗?”玄澄予啪的一声放下筷子。
“你打啊!”李允娘伸长脖子,在他面前吐舌头,“打啊!”
“请郡主自重。”渡槐衣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