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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茶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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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槐衣站起身,把兰若靠在自己胸前,用左臂弯固定住她,同时渐渐提起右掌,凛冽的容颜寒霜的眉眼没半点颜色,一如他一身雪白傲冷,地面上千颗脑袋竟也跟着飘浮起,随着掌心朝天,所有头颅已升到同掌的高度。

    “别……”

    魑鬼竟求道。

    “这些脑袋是你豢养千年的妖子妖孙,藉由他们积年累月的怨气修补元神增强功体,我只需一握拳,千颗脑袋就不保了,这可是你千年的心血!”

    “你们不是天观的人,千年来鬼魍狱六界不涉,你们究竟是谁?”

    魑鬼纵横千年难逢敌手,万鬼臣服,凡人皆避,神人不闻,而今却遭两个小子轻易踢馆,到底自己是井底之蛙?还是这两人来历不凡?

    “本爷耐心有限,没有余地让你犹豫。”

    渡槐衣没想听他废话,掌一旋,腾空的头颅飞向魑鬼。

    魑鬼不舍破招,只好提元硬接,将千百颗头颅凝滞在空中,与渡槐衣掌力抗衡展开拉锯战。

    就在魑鬼为了救他的心肝宝贝内力被牵制住时,玄澄予一手猛提,将烨阳之玦隔空抽离,魑鬼分身乏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灵石自掌中远去。

    烨阳之玦一到手,玄澄予便收进体内,渡槐衣随即彻掌,同时三人直接消失。

    “哼!声东击西!”

    魑鬼双臂一推,千颗头颅瞬间回归原位,他伸出六爪用力吸起地上的手下,吐出细长的舌头,用双岔的舌尖剪断颈部,开始吸食流出的汁液,鳞片竟又生出好几片,复原能力只在眨眼间,难怪千年来独霸一方无人敢惹。

    三人回到一方浮藏,渡槐衣将兰若放在亭中花梨榻上,再次寻脉确认无碍。

    “收掌同时策动逸身术,先生术法不错。”玄澄予细凝案上古琴,“不赐茶吗?”

    “玄兄对术法颇了解。”渡槐衣挥袖示礼,“请上座,桑蒲,备上屠龙红。”

    “是。”桑蒲背过身心道:“屠龙红是什么?怎没听老爷提过?难道是暗语?”

    “略懂,先生又怎知烨阳之玦坚如盘石难以摧毁?”

    “你信了?”渡槐衣点燃焚香,用团扇轻搧,飘散出淡淡的胡柚雅香。

    “若难以摧毁,先生又何必急于逼他就范?”

    “玄兄真深得我心,魑鬼再生之速惊人,能于弹指间恢复如初,恍如不死之身,要杀他须一击致命。”

    这时桑蒲向前呈上茶具,斟满七分。

    “这就是屠龙红?”玄澄予轻晃杯,置于鼻前三寸一拂而过,“观此泽如夕阳余晖,气味初如夜露,融雪渐生,这应是凝绛脂。”

    “老爷……”桑蒲低头,“小的立即更换!”

    “没事,下去吧。”渡槐衣挥手示意,转向道:“玄兄虽一身粗装,竟有如此雅致,对茶道研究不浅,渡槐衣以凝绛脂论心交友,请!”

    “如此一来,向好友讨取烨阳之玦便能顺理成章了,是吗?”玄澄予小品一口,从舌尖滑向舌根入喉,“七分火候,恰到好处。”

    “看来本爷做人太失败,一字一句皆让人揣测,你我目的相同,烨阳之玦在谁身上重要吗?它不过是六方圣器冰山一角。”渡槐衣拿起空杯,撒入姜黄粉后斟至七分,“再试。”

    “看来先生胸中棋局已谱,兮风之音、极光之目、灵水之丝、无迹之泪、观镜之心,先生应掌握不少线索。”玄澄予再品,“画蛇添足了!”

    “苏宜城。”渡槐衣重新再替他斟上一杯,“听闻苏宜城夜半常有鬼音哭号,或许有意外之获。”

    这时花梨木榻上的兰若有了动静,只见她双眼紧闭上唇紧贴下唇,五指用力抓着衣袖握拳,身体微微抽动。

    “看来又是噩梦缠身,这时最好离她远一点,她随时都会像只野兽。”

    玄澄予吃过她一次亏,看到这画面让他避之唯恐不及。

    渡槐衣移身坐在榻边再次切脉,忽然兰若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皮肤里,猛然借力拉起自己的身躯,双眼撑得圆鼓鼓瞅着前方,印入眼帘的是那副熟悉的面容,依旧是蜡梅寒霜嶙峋傲骨的俊美,她紧绷的眉眼一垂,旋即埋进他胸膛里,眼眶顿时下起滂沱大雨。

    她奋力啜着,像似超过负载的河坝霎然溃堤,伴随着嚎啕响彻,竟震耳动魄,渡槐衣呆愣了半晌,成了一尊石像。

    “……好多颗头……吊着……”

    她全身打着颤,瑟缩在他怀中,任泪珠肆虐,一声声哭号用尽了丹田般毫无保留。

    这时氛围来到低气压的中心点,连风都不敢吹进亭里。

    玄澄予面色微沉,待着似乎已是多余,犹豫之后便起身离开。

    或是说他不想看见她哭的样子,女人的眼泪是毒。

    兰若已经把渡槐衣的胸脯哭湿一片,还搅和着鼻涕,声带都开了岔,泪珠子仍一发不可收拾,一对大外双眼皮像海绵吸了水膨胀起来,肿成小笼包还红通得跟兔子一样。

    一向能言善道的渡槐衣这时竟默然无声,多少劣局中,他只需两三言便能扭转乾坤,此刻却接不上半句话。

    面对一个女孩的哭泣,他竟束手无策。

    “兰若……妳……还好吗……?”

    他挤出了几个字,但还是改不了那索然无味的语气,像谷歌翻译播放出来的声音,完全都在同一个音调上。

    兰若蜷缩着,彷佛一只虫子要钻进他体内寻求庇护,她快速抽噎着,来势又急又猛,如涛涛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她只觉脑袋越来越胀,像颗气球快撑爆了。

    渡槐衣眉头深锁,指尖轻晃,一束法术过去,点燃一旁安神香。

    他的手掌徘徊在空中,犹豫要往前安抚,还是按兵不动。

    又过了一晌,他实在沉不住,那只游移不定的大掌拎住她背领,用力把黏在身上的女孩抽开。

    “在一方浮藏哭成这样哭丧似的?”

    兰若摆了摆沾着泪露的睫毛,怔怔望着他。

    “老爷……您的衣服……湿了……”

    “桑蒲,更衣。”

    他起身斟满已凉透了的凝绛脂一饮而尽,冻去突如其来的翻涌,湿润的衣服已渗到皮肤发凉,他搁下茶杯敲得铿然有力,带有不悦的语气,两袖向后一甩唰的一声跨步离开。

    兰若懵然看着他悻悻离开,喃喃着:“恼羞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夜晚,兰若舒舒服服地躺在渡槐衣的花梨木上。

    “好久没躺着睡觉了!真舒服!”

    门帘外,却是一阵怨气弥漫。

    “为什么我们俩要替她站夜哨?”玄澄予提着灯笼,一脸哀怨。

    “桑蒲。”渡槐衣喊道。

    “老爷,您休息去吧!”桑蒲心会其意,接过他手中的灯笼,转向玄澄予敬道:“前辈您也休息吧!一方浮藏很安全,兰姑娘不会有事的!”

    “这一方浮藏连张象样的床都没有,先生家财万贯,不至于一张客床也买不起吧?”

    “左右各有一亭,任君挑选。”

    玄澄予语露无奈:“左方为东,你既是东道主,你左我右吧!”

    “山中野人会挑地方睡?你这一手藏差了!”渡槐衣轻笑道,往左亭走去。

    “我树上睡惯了,但你这菩提树我可不敢招惹。”玄澄予则走向右方。

    “识相。”

    桑蒲提着灯笼顾守在主亭旁,心道:“这是什么情况?老爷把自己的亭子让出来睡在外亭上?”

    到了三更天,静谧的深夜里,主亭忽然发出啪啦脆响一声,像似瓷器破碎的声音。

    桑蒲第一个拨开门帘查看,不自觉指尖凝气。

    却见兰若抓着壶嘴将茶杯当棒球挥打,双目都还阖着。

    “好大的萝卜……我拔!”

    “别……”

    桑蒲低声惊喊,眼一闭,随即再闻一声脆响。

    “何事?”渡槐衣冷面质问。

    “老爷……”桑蒲刻意挡在门帘外,“没事!兰姑娘口渴喝……”

    “你学会说谎了。”渡槐衣沉道。

    “不敢。”桑蒲立刻侧身让开。

    他从一寸的缝隙中便足以确认亭中各角落任何一个异状。

    桑蒲也瞄了一眼,兰若已倒回榻上呼呼大睡,地上躺着三个淬弦杯残骸,随即低下头不敢再瞧。

    “去将琴收好。”渡槐衣离开。

    “是。”桑蒲心忖:“摔了三个太上老君赠送的淬弦杯,老爷竟没发怒,还是赶紧先将花月筝收起以免又遭无妄之灾!”

    桑蒲才刚进帘,就用力一抽气,嘴巴越张越大……

    只见兰若握着冰曜砚当炒菜铲,把渡槐衣的花月筝当炒锅在上面潇洒挥动。

    答!答!答!

    墨汁一滴滴在琴上点缀,每落下一滴,桑蒲彷佛就被弹了一下额头,抽了一次眼尾。

    “闷一下更好吃!”

    兰若还将雪山橦花防尘巾当锅盖覆上去。

    “再添个柴!”

    遂将千年麝木笔横放到油灯上,幸好火苗不大燃不起,但笔身半截都烧黑了。

    桑蒲盗了一身冷汗,决定先退回外头,狂摇首道:“这是梦游?看起来就像被大娘附了身!”

    差不多接近午时兰若才缓缓睁开眼,舍不得起床。

    “睡得好尽兴啊!但就是硬点了!”

    她睡眼惺忪正要走出亭,一脚踩在地上的碎瓷杯滑了身。

    “唉哟!”

    她反射性用手撑地,不料被碎片划破掌心,顿时睡意都醒了。

    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便听到门帘外已有动静。

    “老爷。”桑蒲恭道,却藏不住一点心虚,心想要怎么交代花月筝也遭到毒手了。

    “她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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