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野人
两人回到地面,兰若开心到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男人暗自看向她手里的烨阳之玦,这才瞧见石心闪烁微光。
“大哥哥谢谢你!我叫兰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兰若心里乐歪了,一心想着阮大娘有救了。
“我叫玄澄予,幸会。”
“澄予大哥,我兰若欠你一个恩情,来日必还此恩!”
“妳可不必还恩,做我妹妹就好!”玄澄予笑道。
兰若一愣,随即噗嗤笑了出来,“这不便宜我了?”
“谁占谁便宜还不知道呢!”他弯下身在她面前痞道,眼神撩人。
“那我就叫你……大予哥!你叫我若儿!”
她欣喜嚷着,没想到凶险万分的火藏渊之行还意外收编一位外表放浪不羁却带点雅痞的哥哥。
两人离开火藏渊,回程路上多了一人陪兰若聊天,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了十多里。
“大予哥你怎么会在火藏渊?这里又荒凉又热,难道你也是来找石头的?”
“我四海流浪,就是酷爱去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看看天下奇景!”
他身上那件深褐色的破衣,内里那面还是米色,兰若推断他身上的衣服肯定从来没洗过,她又瞅了瞅他杂乱打结的头发,不会连澡都不洗吧?
走了一会兰若累了,在河边洗脸消消暑,玄澄予也不避讳,直勾勾盯着她出水芙蓉的脸蛋欣赏。
兰若递给他一条沾湿的巾子让他擦擦脸。
他推开笑了笑,“我一个粗人用不上这东西!”
“你不洗脸?”
他摇了摇头,“不是不洗,这样洗太慢了!”
说完他直接跳进溪水里,扑通一声把兰若溅得湿了大半,再冒出水面时他手里已捉着一条肥鱼,笑嘻嘻走上来,抽出靴子上的小刀直接将鱼剖肚,生啃起来,“吃吗?生鱼片?”
她僵笑摇摇头,“大予哥,你都这样吃东西的?”
“文明诞生以前的人类就是这么吃的!”
他将鱼肉一片片削起,每一片厚薄一致,切口平整,宛如一名刀法专精的外科医生。
“你又不是原始人……”
她就近捡来一些树枝,用力摩擦揉搓,她独自生活惯了,这种野外求生技能对她来说稀松寻常,帮他生个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被他一把抓起手腕。
“这种活哪是女孩子家在做的?”
“什么?”她眨了眨大眼,狐疑瞅他,”不做难不成我要饿死?还是我张口就有饭吃了?”
他这才发现她的手铺满粗茧,眉头微皱,“没男人照顾妳吗?”
他以为女人的手都应该是细致的。
“啊?”
她眉头蹙得比他还深,这人在说啥话?她手腕扭动一下抽离他的大掌,“我一个人生活挺好的啊!”
“赶紧找个男人嫁一嫁了,省得这么辛苦!”他继续吃着生鱼。
他以为女人是该被男人疼的。
她嘴角失笑,“那你怎不找个女人娶一娶?有个家之后你就不用再四处漂泊了!”
“找个女人娶一娶?”
他笑了笑,笑得很生动,不知是不是他皮肤太黝黑,他一排牙齿又白又好看,笑起来格外鲜明,一对明媚的笑眸望着远方山岚,瞳里却无彩。
赫然云层中打了几声响雷,天色异变,气流沉降,诡异万分。
“大予哥……”
兰若下意识紧抓他手臂,“不会是要下雷雨了?”
“看起来来的不是雷雨。”
玄澄予静伫,耳听八方,这时十六尊邪灵无中现身,有的张牙舞爪,有的娇姿百态,更有的残缺畸零。
“啊……鬼……”
只闻兰若划破云霄一声尖叫,身子一软晕过去。
“若儿……”
邪灵当前他还未一丝波动,反倒先被她狠狠吓了一跳。
“这都还没开始动手……”他纳闷地将她护在怀里。
十六尊邪灵不由分说围攻而来,如海啸袭卷,翻天覆地,欲将两人吞噬。
玄澄予单手化出钝刀,身形灵巧游走在邪灵阵央,虽然身上带着一个人也不影响他的反应及速度,刀锋落处便增添一亡魂,只见他手腕敏捷转换,正持反握交错,转圜间毫无阻滞,刀法奔放狂野,直取心脉招招致命,精准疾狠毫无赘招,像似一匹战狼撕咬猎物,不到两刻钟,十六尊邪灵全数覆没无一活口。
“很久没打硬的了!”
他收起钝刀,转了两圈肩胛,彷佛是在做运动后的缓和操。
他觉得露宿荒山野岭对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天色渐晚,他来到客栈叫了一间房,将兰若安置下来。
他轻轻替她覆上被褥,却见兰若眉间紧锁,猛然抓住他的手。
“不要……别靠近我……走开……”
她眼皮用力缩着念念有词,恍如噩梦萦绕陷入恐惧。
“喂……若儿……”玄澄予试着叫醒她。
没想到兰若开始变本加厉,双拳胡乱挥打,竟一手扯住他的头发。
“快走开……”
她含糊嚷着,另一手还差点戳进玄澄予的眼睛,幸好手腕被他硬生生扣住,因为他被揪住头发根本无法闪躲,只好先控制住她的手。
“痛……”
他翻了个白眼,只能顺势俯下身,眼见就快贴到她胸部,他忍痛反方向抵制拉力,在她胸上一寸形成胶着的拉锯。
就在此时,兰若陡然惊醒双眼猛力一睁,看见玄澄予竟伏在自己胸前,她眼眶裂到最开伴随一声惊叫,将他奋力一推,随即坐起身躲在被褥里。
“你……没想到你竟是个无赖……”
“我说姑娘……”
他握着拳头压住想揍人的冲动,转念想起彼此已兄妹相交,遂改口道:“不是……若儿妹妹……”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妳扯住我的头发,难道要我把妳的手扭断还是将我自己的头发剪掉?”
“当然是剪掉你的头发!”她不假思索回道。
“为什么是剪掉我的头发?”
“因为手断了接不回去,头发断了还能再长!”她理直气壮。
“小娃儿伶牙俐嘴,没人教妳礼貌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看你也没长我几岁,顶多算是平辈,等你真做了我爷爷再来教我怎么写!”她完全没有要让的意思。
“妳……”
玄澄予竟然第一次被人给说下去,只能干瞪着眼毫无反驳余地。
为何我竟能容忍她的无理?
他心忖淡然起身,“罢!既然妳东西到手了,我也不便多留了!”
“喂!大予哥!”兰若心急了拉住他,“就这么走了?”
他疑惑,“不能吗?”
“我……”
兰若紧抱被褥,转瞬收起蛮横之态,低下头怯道:“我怕鬼……”
玄澄予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带着质疑的语气,“妳怕鬼?”
他又大笑许久,可能自己对妖魔的存在早司空见惯,难以体会怕鬼这回事,见她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猫蜷缩起身子,突然心怜起来,他收起笑意温道:“妳是因为看见邪灵吓到昏倒?”
她点了点头,“姐姐从小就喜欢斩妖除魔,她有次要我扮女鬼,她扮道士,没想到姐姐作法的时候真招来一只没有身体的女鬼……虽然后来被姐姐制伏了,可我也留下阴影了……我刚刚梦见鬼要抓我,才反应这么大……”
他努力憋笑,这什么奇葩嗜好的姐姐?
“我还以为若儿妹妹天不怕地不怕,连火藏渊都敢直接跳下去,原来是怕鬼!”
“那大予哥是同意留下了?”她终于有一丝正常表情。
“可我只订了一间房,我要是今晚不走,妳只能……”他露出邪魅的眼神,”跟我这个无赖共处一室了!我一介匹夫没差,可妳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要是误了妳名声该如何是好?”
“这里是客栈?”
兰若这才张望下四周,不好意思道:“让大予哥破费了!”
“千万别这样说!”
还以为他客气,没想到他下句马上澄清道:“我一枚山中野人哪有钱?这间房是用妳身上盘缠付的……”
“什么?”
她高了八度音,从腰间摸出钱袋,捏了捏整个倒过来,干瘪瘪地只掉出一枚铜钱。
她眼眶渐湿,这些银子她要缝上一年的衣服半年的布匹全卖罄才攒来的,她从不曾让自己住过客栈或是坐下来吃上一顿膳,若有远门,哪怕是废墟还是马厩,只要有檐就能过夜,饿了便找馒头或是地瓜果腹,攒到钱就去买药草让村民治病,她总认为自己少几餐也饿不死,不睡床榻也不会少块肉,但那些重病的村民少了几帖药,可能就少些日子了。
玄澄予这下简直看懵了,一脸错愕道:“若儿……妳别哭啊!我最怕女人哭,妳要哭了我真没办法帮妳啊……”
“这是要给阮大娘治病的钱……”她一颗一颗泪珠子打在大腿上。
“对……对不起……”他好像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对她来说很严重的错事。
他心上一紧,纵横世间潇洒不羁,为何她的情绪能让自己在意?
他不自觉伸出手往她脸上搭去。
骤然,烛火微微闪烁,但明明门窗关着没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