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阳之玦
“我凭什么要救她?”渡槐衣似乎对她的大道理有点兴趣。
“就凭你救她你不会死!”她开始不甘示弱。
渡槐衣在帘内凝视她,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她是妳什么人?”他语出平淡毫无一点起伏。
“什么人重要吗?”她冷回。
“值得妳如此执着?”
“性命一条,不相识也值!”接着补上一句,“反正您这种人也体悟不了!”
“妳……”桑蒲狠狠瞪向她,眼前泼辣的毛头小鬼竟不知好歹,渡槐衣没将她轰出去已经给足台阶了,难道非要有人将她踢下台阶才肯走吗?
“一方浮藏有一方浮藏的规矩,要我救人可以,妳无物交易亦无妨,只要妳取来烨阳之玦,我可以答应妳救她。”
渡槐衣开出基本条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是一方浮藏之主,规矩自然是你订的,我不是没东西跟你交易,是你不要我的香囊……”
兰若噘嘴嘟嚷着,转念心想他已退步,遂道:“好吧!那烨阳之玦是什么?在哪里?”
怎么有点反客为主的感觉。
“火藏渊地下第十八层,便可寻得。”
渡槐衣拨了一声弦音,嘴角微微扬起,“别让我失望,妳那救人的执念。”
“到时您可别食言了!”兰若转身欲离开。
忽然刮起一阵风爪抓住她手中的香囊。
“妳身无它物,便以此交换一颗安魂丹,能续她百日性命。”
香囊被风爪带进亭中。
“真是斤斤计较!”兰若低语,跨出结界离开。
关闭结界后,桑蒲不解道:“老爷,她一个凡人之躯,根本无法靠近火藏渊,何况是深入十八层地底!”
“知其不可而为之,愚蠢至极。”
渡槐衣手一挥,一条长巾覆于琴弦上,“今日已无抚琴雅致。”身形遂消失在亭中。
兰若徒步走到火藏渊,光路程就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幸好安魂丹能续命百日,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不知道渡槐衣是计算好的,毕竟凡人不像神仙,咻一下就到了,她可要像只蜗牛慢吞吞翻山越岭才到得了啊!
历经千辛万苦,兰若终于来到火藏渊,她已被地热熏得全身毛孔都在冒汗,不停挥袖擦拭从额头淌到下巴的汗水。
“好热呀……这里应该就是一方先生说的火藏渊了?”
眼前宛如一座大盆,盆里岩浆通红翻滚,红色炎水清透,竟可见底部小石堆砌。
“哪来的第十八层?”
兰若探头望下去便能见底,着实不深,但马上就被热烟呛得眼泪直流,急忙缩头擦拭,分不清是汗珠还是雾气全搅和在一起,她只觉自己刚淋过雨一样湿透了。
她伸长脖子尝试再看一眼,氤氲中有一小石被压在角落,微弱地闪着红光。
“是我眼睛被汗水浸懵了吗?”
她揉了揉眼珠,再用衣袖将脸上的水珠吸干,深吸一口气憋住,再探一次头进去,这里的热气直让她胸口灼热像着了火。
那处真有手指长般大小的晶石隐隐发光,且唯独它闪着光芒,非常隐晦难以发现,里面看似不深,却也不知从何下手。
“要怎么下去第十八层……”
兰若坐在一旁岩石上干焦急,不时用袖口替自己搧风。
“明明看见它在那,可要如何下去?我又不是莫邪要跳火坑铸剑,我这一跳命都没了还取什么烨阳之玦……一方先生不会捉弄我吧?”
过了一晌她站起身,再次打起勇气奋力爬上岩坡,杵在盆口上,双手合掌于胸前,下唇一咬,黛眉一锁,“也许这只是幻象令人感到恐惧而已,待我跳入试试!”
她盯着炎水翻搅,心下一痒,又退缩了几步原地兜圈子。
“不行……我做不到……”
折腾一会儿,兰若热到烦躁起来,不断催眠自己。
“别怕别怕!只是假象而已!假象……”
她拳头一握,心一横眼一闭,身子竟直接向前倾,落入渊中。
霎然,一道急速身影跟进,手臂勾住她的腰身,凌空旋了一圈,她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位傲俊容颜,眉眼深邃的男人。
而这时男人才细凝眼前女子精致的五官,看似狼狈却不掩可人纯真的面容,浏海早已湿润贴在额上,两鬓发黏得好紧,双颊热得红通通,鼻头上还吸附着好几颗小汗珠,唯独那双眼珠子还精灵地转动。
她被带回岩上。
“姑娘为何寻短?”
男人声音温润带有磁性。
“寻……寻短?”
兰若一懵,张大眼眨了眨,“我只是……”
她看向炎水,吞吐道:“我只是……想下去拿个东西,没要寻短……”
“妳?下去拿东西?”
男人挑眉环身打量着面前这位小不点女孩。
兰若被看得浑身不自然起了疙瘩,头一歪道:“你因为我要寻短才阻止我?”
“妳这凡身跳下去,早就融成岩浆尸骨无存,不是寻短是什么?”
男人微微笑了笑,撕下一条内衬,由于身高差距太大,他弯下背才能仔细好好擦拭兰若脸上的汗珠,温柔既绅士,她猛然一怔不知所措,眼前陌生男人一身粗布破褛,像个山野莽夫,怪不得他撕下衣服的时候非常利落,他那身旧衣早破得衣不蔽肘,可精细如雕刻的五官与这一袭鄙装甚是格格不入,举止间豪迈带柔。
男人挺起身子,将擦拭后的布条丢入火藏渊。
“姑娘要是跳下去,便同这条布一样。”
兰若回神望去,只见布条直接被炎浆吞噬腐蚀殆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心脏碰碰碰的快速震荡,原来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滋味,她竟差点真不要命了!
“别说这火藏渊炎水蚀骨,连热气都能腐肉,姑娘是要取何物?”男人十分好奇。
“不瞒大哥,兰若要取烨阳之玦救人!”他救了她一命,她便以诚相告。
男人眼神收敛微烁,“可从未听闻烨阳之玦能够救命。”
“这是我与一方先生的交易,以烨阳之玦为筹让他医治我一位故人。”
“原是如此!在下看姑娘于此地徘徊许久,这渊底晶石千万,妳可知哪一颗才是烨阳之玦?”
“你怎知道我在这……许久?”兰若一惊,她竟没发现附近还有人。
“从姑娘甫来此地,我就已经在这。”
“就算知道烨阳之玦是哪个也没用,看得到又碰不到!”她失望一语。
“妳看得见烨阳之玦?”男人语气微微提高半阶,心中一阵波涛。
大概是心灰意冷,兰若不认真地用指尖在刚刚看到的地方远远比了比,随口道:“就在那啊!会发光的那颗!”
男人寻指望去,所视之处皆黯然无光,遂问道:“姑娘所指之处并无发光晶石!是否错认了?”
“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看见了!”
兰若原不想再被热烟熏脸,听到自己被质疑,便再定睛确认一次,看见那颗光影微微跳动的石头依旧杵在那,于是再指了指,“它在第十八层,就那颗在发光的!很微弱,像星星一闪一闪的!”她描述地很生动,看似真的不像编造。
男人仔细瞅了瞅底部,仍未见发光晶石。
“姑娘,我们合作吧!”男人语出惊人。
“啊?合作什么?”她黛眉一挑。
“我下得去,妳看得见,不就天作之合吗?”男人笑道:“我带妳下去!”
“你……带我下去?”
兰若吓到快咬手了,刚才布条瞬间融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狂摇头撇道:“我看……还是罢了!我在上面等你就好……”
“可我不知哪一颗是烨阳之玦,总不能要我将第十八层所有晶石都抱上来吧?”
“这……”兰若些微踌躇,可眼看确实是个取石的机会,但就过不了恐惧那关。
“玄某必保姑娘完好无损。”
男人诚恳的语气添了她不少信心。
“那好……你带我下去……”
她缓缓靠近男人,望着炽热炎水,紧张到五官僵硬成干涸的河泥。
“一副赴死的石板脸!”
男人觉得既好笑又逗趣,他身态从容,脸上挂着痞样自若,竟能在谈笑间运起沛然真气,他一手揽住兰若,金色气流旋绕四周,他纵身跃入火藏渊,脸色仍是一抹谈笑风生般的轻盈,与皱成一块大饼脸的兰若形成强烈对比。
两人穿过层层结界,每往下一层,炎风越盛,温度指数暴增,一会后两人落在砾石地上。
“此处便是火藏渊第十八层地底,姑娘妳不睁开眼怎么告知我烨阳之玦在何处?”男人瞄向躲在胳膊里的那张小脸,真是好气好笑。
兰若先是睁了一眼,确认自己还活着,再睁了另一眼。
“这里是第十八层火藏渊?怎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甚是惊奇。
“地层间皆以结界分隔,看似不深,但每往下一层热度及压力便更上一层,妳在我真气守护下,自然与外界隔绝,但妳也别琢磨太久,挺耗能的!”
男人松开手让她活动,两人仍维持一丈内的距离。
兰若早已知道目标在何处,像挖掘到宝物似的一把拾起,牢牢捧在手中,彷佛拿到糖果的小女孩满足灿笑。
“这丫头……”男人竟也摇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