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烧烤店里那台老旧电视机传来晚间播报声，邻桌的人闹哄哄划拳，马路边路过一辆小吃推车。
一片喧闹中，原瓷却很清楚听见裴郁磊单手拉开易拉罐的声音，然后他将那瓶可乐推在了自己面前，她抬头看去，对方只是朝自己点了下头，蓦地又自顾自地开了一罐。
原瓷觉得，裴郁磊这个人看上去挺没谱的，但其实也挺会在意细节这东西的。
比如之前的热牛奶。
原瓷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原准备伸个懒腰。这家烧烤店生意实在好，她侧目瞥见左边那桌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波人补上。
新来的人群中有男有女，看上去年纪十七八岁，其中一个刚坐下还掏出一本习题册。
原瓷伸懒腰的手都愣在半空中。
那桌有人不高兴了：“不是吧，你出来还带什么作业啊？”
“我妈给我报的补习班，明天早上八点准时检查，我七点起来就够呛。”
“我靠，三中不是发了作业书啊？你妈这么卷。”
“别提了，最后一年全押我身上了。”
“题海战术嘛，兄弟懂。”
“…………”
这些话也不是有意去听，只不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旁人耳里，谈话的人也没在意是否被过路人听见。
原瓷听后有感，想起自己那会儿也是习题跟山似的埋头做，情绪上头又撸了串。
裴郁磊手臂向后枕着后脑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瓷余光看见他拿出手机，好像是按下了快门，不禁联想到他朋友圈，也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有幸入镜你朋友圈了？”
“什么？”裴郁磊放下手机，看向她。
“没什么。”原瓷本想糊弄过去，谁知道下一秒对方极轻地笑了下。
这人刚刚明明就听清楚了，非得给自己加戏。
“笑什么？”
“我刚刚拍烤黄瓜。”裴郁磊逐字解释，“我妈刚问我点事儿，顺便又客套提了句我怎么还没睡，我说吃烧烤，她嘴馋了但这段时间又在减肥，就让我发张照片过去给她止渴，还特意要素的，免得嘴馋太上头就去点外卖了。”
“……………”
原瓷讪讪笑了笑，仰头喝了口可乐：“阿姨这人真幽默。”
裴郁磊不置可否，他没告诉原瓷的是，最开始周窈那边问他的是另一个问题。以玩笑的方式问他，跟男生还是女生。
裴郁磊回了个朋友。
周窈问他：什么朋友不能看？
于是，裴郁磊才发了张照片过去，但那张照片也只是回复周窈的上一个问题，并没有把人拍入镜。
揣在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下，估计着是周窈回复消息了，但裴郁磊这次没急着看。
隔壁桌那带作业来的学生不出十分钟就后悔了：“我靠，这题怎么这么难啊。”说着说着，一个一米八大高个的男生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把过路人都惹得看了好几眼。
同行的好友不安慰反露出嫌弃：“我靠，你别大街上丢人现脸啊，你这样的话我不认识你了啊。”话虽是这么说，但还是上前拍了拍对方肩头，“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次，先比原瓷反应过来的是裴郁磊，她看见对面的人很明显地笑了下。
那一刻，原瓷觉得，这喝可乐怎么还能喝出微醺的感觉。于是，她大胆发言：“裴郁磊，你这人不道德啊？”
“我怎么了？”
“人同学为题所困，你好歹也算人学长，嘴角干嘛九十度上扬啊？”
裴郁磊：“……………”不是怎么就能九十度了？？？
“你………可乐喝多了？”裴郁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信。
原瓷思考了下：“………应该是。”
裴郁磊忍俊不禁，视线扫到烧烤店上的时钟：“走吧，时间也不早了，送你回家。”
原瓷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过了两秒钟，重重地点了下头，自顾自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他：“其实我家离这里也不远。”
“没关系。”他对答如流，“送送陪我吃夜宵的大好人回家。”
他话说得轻松，起身去结账的身影也潇洒。
但结完账，走到原瓷身旁的时候，还是放缓了步子。
“原瓷。”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喊了她一下。
那会儿原瓷正走神，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接着感觉自己的卫衣帽被人轻轻一拉扯，原瓷才茫然回头：“啊？”
“谢谢你。”
原瓷眨了眨眼，表示茫然。
“也不止这一次，之前很多次都是。”裴郁磊把声音压的很低，低到原瓷听不见他最后嘀咕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我刚没听见。”就在原瓷上前一步，准备侧耳倾听的时候，没想到又被对方拉了把，吓得她慌张又小声叫出了声。
裴郁磊原先比原瓷高，但由于现在手掌着对方后脑勺的样子，他不由得办弯下腰，像是要密谋什么坏事一样。
原瓷余光瞥见对方的眼睛，看似带着笑意，接着视线下移，定格在对方嘴唇上。
仗势好像很大，但最后，她却听见对方极为小声地说了句。
“我在追你。”
说完，又补了句：“你懂不懂啊？”
“…………”
接着，又慢悠悠地补充：“别妄想把之前的事情给抛在脑后——”
“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裴郁磊拉开和她的距离，见对方还低着个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心软了。
“原瓷，之前我说过我对你表明这个意思，你可以思考再给我答案，我也不急。但我希望你别回避，我希望你能搞清楚这么个理。”
很难得，裴郁磊有这么一次，明明心跳很厉害，却依然能做到表面不慌，也许他知道，是因为原瓷看起来不太稳定，所以他只能做看起来比较稳定的那个。
“原瓷，我真不是那种搞浪漫营销的料子。”
——所以，那天哪里是什么等晴天等星星和等月亮，其实他一直在等的人是你。
“我希望你明白，我在跟你表白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
其实这一整晚，原瓷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
尤其跟现在，在昏黄的路灯下，他们走在一条很长很长，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路上。
看出裴郁磊今天心情不太对，所以原瓷似有意无意地放下眼前这个人好像跟自己表白过这个芥蒂，就像在尤文乐面前一样，展现出真实的自己。
好像不是那么好，但看来也不是那么糟。
之前在桌上她有点“疯”的发言，是她总想告诉点裴郁磊什么，也许你面前的人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所以你的喜欢是不是应该再思考思考。
而裴郁磊现在却很明确告诉她，抛给她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直球。
裴郁磊，人如其名的光明磊落，就连追人也是这么直接。
把原瓷都给弄语塞了，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确切的答案，不过，她也不是逃避，而是也在寻找这个答案。
她想问，那你也搞清楚了吗。
但她看得见，裴郁磊表情难得正经，说话也很直白，甚至透露出冷静，让人不得不想，除了蓄谋已久来忽悠人的，不带任何一点感情的冷漠机器，就是这人真想过了。
原瓷虽然眼睛落在别处，但她余光能看见对方微仰着头，呼出一口冷气，在空气中都看得见那气儿的样子。
“那你……”原瓷觉得口干舌燥，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回什么，想来想去只干巴巴道，“那你加油吧。”
裴郁磊笑了下，舔了舔唇：“行，那就祝我成功？”
这一下，搞得原瓷嘴巴更干了。
“回家吧。”
裴郁磊倒不是突然就给放人了，他有私心，肯定想把人留下。但也只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就这么把人困在这儿了。
他想告诉原瓷——长点心吧，眼前这人对你有意思。
万一别人呢，别人邀请你吃宵夜，或者干别的什么，你会去吗？
想到这儿，他自嘲地笑了笑。有什么好想的呢？自己也不过是仗着她这份真诚，才得已有这么一晚的。
原瓷走后，裴郁磊先是在原地站了会儿。又过了五分钟，才起身往对面副食店走去。
副食店里面开着暖气，一桌围了四个人在打麻将，其中一个女的烫着大波浪，回头看了他一眼：“帅哥，买什么啊？”
说完，又转身低头看牌：“诶诶诶，我碰了啊。”
裴郁磊盯着那玻璃柜里花花绿绿的烟盒足足看了十多秒都没回应，等人又疑惑转过头瞧他一眼的时候。
他的喉咙滚了滚：“买瓶矿泉水。”
走出副食店，扑面而来的冷气把人都给抖精神了。
裴郁磊掂了掂手里的矿泉水，还有点沉，后悔了。
想着花这么个两块钱，他拧开瓶盖咕噜噜地往嘴里灌。他拿出手机，半蹲在电线杆下，界面还是之前和周窈的聊天信息，他还没来得及回。
消息是周窈问他：真那么小气啊？
裴郁磊点进那张照片，其实还是有拍到一点的，不过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对方拿串的手不小心闯入了镜头。
他点出去，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裴郁磊：嗯。】
真的有点儿舍不得。
“没出息，相当地没出息啊裴郁磊。”杨毅边走边连连感叹，“人家连个平a都没来，你他妈就全招了。”
裴郁磊摇了摇手里的喷漆罐，不置可否。
只是等人把车漆喷完后，东西往桌上一放，语气理直气壮，“我就这么点出息了，全败人身上。”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啊？！”杨毅语气诚恳，“哦，可能因为没什么实践，所以——
“你这不是恋爱脑，是原瓷脑吧。”
裴郁磊和他对立而站，思考了几秒后也面露诚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杨毅：“…………”得得得，您这人彻底没救了。
“你说——”
听着对方犹犹豫豫的开头，杨毅以为有什么大事儿要讲，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这大招会不会太那什么了，万一对方还来不及躲闪？”
“…………”
“哥们儿，你现在想要来点阴的是不是太晚了？！”你他妈家底都要交出去了。
“我没想着来什么暗点儿的。”裴郁磊用毛巾擦了擦手。
杨毅白了他一眼，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知道，怕吓着她。”
裴郁磊点了下头：“怕当不成朋友，虽然我也没想过当朋友。”
但怕的是，少了理由和借口去找她。
杨毅“哟”了声，调侃他：“纯情男高啊。”
裴郁磊：“…………”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什么啊？”裴郁磊嘀咕了一句，他就没想过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