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出了寂静的老小区，顺着这条路走，是截然不同的闹市景象。
就跟裴郁磊说的一样，老小区那地儿大多都是些老人，早早就睡了。
“喝水吗？”原瓷冷不伶仃来了这么句，想着总得打开个话题。
“行啊。”裴郁磊沉眸盯着她看了会儿，“算我请你。”
原瓷刚还想说什么，只见这人加快了速度，背着她招了招手：“谅我招待不周啊。”
“………”这人总有很多话来堵她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你还喜欢复古风格。”原瓷想起刚才那个小区以及那个房间内，许多看起来有些年代的东西。
“你想错了。”裴郁磊看着她，那眼睛深邃而又犀利，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那样，“我这人没什么风格。”
“临水房子不多不少，但选那么个住处原因还是因为我奶奶。”裴郁磊解释道，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变化，“那房子是她留下来的，小时候我爸事业刚起步不久，正在上升期，我妈呢，又是不愿被囚困，待不住向往自由的女性，我爸在外工作忙，她也不浪费时间。”
他平淡说着和自己有关的话题，好像自己不是故事的主人公：“那时候，我就被他们丢给了我奶奶照顾，我小时候就是生活在乡下长大的。后来大了点，他们也稳了点儿，就把我送到临水这边来。但还是忙，很少抽出时间来陪我。我奶奶舍不得我，我呢，也总是惦记着她，她就来临水，买了套房，然后继续陪着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说故事的人看上去脸色如常，但听故事的那位却感到莫名悲伤。
原来裴郁磊的童年也并非一直处在于父母身边的宠爱下长大。可怎么看，裴郁磊都应该是一个恃宠而骄的人，所以长大后哪怕处于谎言交织的世界中，也用真诚真心碰撞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什么都有坦荡直面的勇气。
“后来长大了，我奶奶也去世了，这套房子一直空着没人住，也就前几年我回临水收拾了一遍才决定住下。”
原瓷没有把这些感伤的情绪表达出来，她让自己看上去随意的样子道：“这么说，你小时候肯定很厉害，才能成为劳动之星。”
倒没想过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裴郁磊挑了挑眉：“不止，我说了，还有智慧之星。那时候全班都推选我去参加演讲比赛，那么多家长面前那种，这么长脸信吧？当时我爸妈把我举老高了。”
“幼儿园就是演讲小达人了？”
“天生丽质难自弃。”
“那你也挺幸运的。”
裴郁磊：“？”
原瓷夸张道：“跟你说个特别长脸的事儿，你身边这位小学就爆发了惊人的文采，堪称文曲星下凡，写了一篇惊艳众人的示范性文章，被贴在学校公告栏，参加小学联赛作文一等奖。”
裴郁磊配合地鼓了鼓掌：“这么厉害啊。”
“深藏功与名算吧？”
“行啊，跟你走一起都有范儿了。请问文曲星，累了吗？”裴郁磊难掩上扬的嘴角，“要不要喝点水？”
被人这么一问，才发现刚才不知不觉中竟然说了这么多，连初始话题都被带偏了。但被突然被这么一问，还真有点口渴，于是她点了下头：“我觉得可行。”反正本来就是这么个打算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家便利店，裴郁磊放慢脚步，等着她跟上来。
“喜欢什么饮料？”
“随便。”
裴郁磊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我看看，好像没有随便这个牌子的。”
原瓷回看他几秒，笑了下：“你还挺会搞冷幽默的。”
“是吗？”裴郁磊边说边从柜台上拿了瓶矿泉水，“那我幽默到您没？”
原瓷不语，那人又道：“刚刚你好像笑了吧，那算是幽默到了。”
“………”你对笑的定义真的很肤浅知道吗？
原瓷拿了瓶蜜桃饮料水，被裴郁磊相当自然地接过去，在收银台那边付款。
她反应过来后，看了看空落落的手。行吧，这人真是上赶着请客。
原瓷本打算直接在门口等他，回过头才发现柜台上还有一种自己平时挺爱吃的口香糖，她顺手拿了瓶最新出的混合口味，听说里面还有隐藏新款口味。
裴郁磊回头看她的时候，发现这人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走到收银台边付款。
原瓷付完款，从裴郁磊手里接过蜜桃水，喝了一口，又把手摊开，把口香糖呈现在他眼前：“礼尚往来一下？”
裴郁磊垂眸：“哪个味道好吃？”
这个口香糖是混合型，总共七片，每片味道都不一样。
“这个吧。”原瓷另一只手点了点最右边的，“我最喜欢的一个。”
裴郁磊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那个口味的口香糖，没想到方向一转，在原瓷的注视下，拿起了旁边那块。
原瓷有些意外：“你不要这个吗？还是——”
她抬头，语气带着点儿玩笑的质问：“这么不相信我的品味啊？”
“没有。”裴郁磊将口香糖放进嘴里，“你不是说这是你最喜欢的味道吗。”
原瓷愣了愣，他这语气好像在说：你最喜欢的口味，留给你吃。
她将剩下的口香糖揣进兜里：“也没那么小气。”
“那算我口头表达能力不行。”他说，“没说你小气的意思。”
“你这叫衬托手法啊？”原瓷问他，“上赶着的衬托。”
裴郁磊笑着“嗯”了声。
原瓷侧目看向旁边的人，揣在兜里的手又不禁攥紧了几分。她快步走到他身边，看紧他外套的口袋，趁对方一个不注意晃了一招，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裴郁磊后知后觉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张包装上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秘”字的口香糖。
此时，原瓷面对着他，倒退走路：“最新口味的，给你试试。”
裴郁磊愣了下，双方的眼神在空气中不期而遇，半晌他才笑了下，重新把口香糖揣进兜里：“要我说不用谢？”
“随便，不过裴郁磊。”她喊住他，“我刚刚跟你说我得过优秀作文不是吹牛的。”
裴郁磊显然没想到她还惦记着刚才那件事，极力配合她：“我相信你。”说完，他又补了句，“真的。”
这下换原瓷沉默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侧过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就这么一会儿就想着回去？”
“我不是想着，你这个主人都跑出来，丢一堆客人在那儿不太好。”
裴郁磊：“谢谢你替我着想。”
说完，他又补了句：“不过别忘了，这次是杨毅打着头衔请的客，这么说请客那位估计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你就放心看星星赏月亮吧。”
“………”
“你几个真是互相坑啊。”
裴郁磊：“怎么？”
“一看就是亲兄弟。”原瓷补充道。
听到这儿，裴郁磊弯了弯唇：“你说瞎话的时候真的是不打草稿就溜溜过啊。”
原瓷：“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高中那时候我身边的人都喜欢问我一个问题。”
裴郁磊：“？？？”
原瓷：“让我找算命的问一问，上辈子是不是在茶馆说书。”
裴郁磊侧过脸，轻笑出声：“这么看来，还真是功力不减啊，原同学。”
原瓷若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高中嘛，每天除了学习无非吃喝拉撒，唯一快乐点就是趁着课余时间跟朋友互相犯贱。是吧，校友？”
她说那句“校友”的时候，语气有些变化的不自然，裴郁磊注意到了，但始终没过多纠结：“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高中的我离现在挺远的。有些时候，我都忘了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原瓷站在原地，看裴郁磊向前走去，似乎意识到身边的人落了后，他回头歪着头，那神色好像在问她“为什么不跟上来”。
原瓷的眼神却下意识乱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于是裴郁磊看见原瓷盯着买气球的小贩，向她走过去：“想要个气球？”
原瓷没真想要，放眼看去那周围全是小孩，或者陪伴孩子的父母：“算了。”
裴郁磊却没收住脚，独自走了过去，还隔着五米远问她：“喜欢什么样儿的。”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原瓷随便手指了个，也没看清是什么，就催着裴郁磊离开了。
待看清楚的时候，原瓷突然有些想掉头回走的感觉，这个画风就很诧异，裴郁磊牵着个粉色猪头的气球朝她走来。
意识到卖气球那人随之往来的充满好奇的视线，原瓷不管不顾拉着裴郁磊离开。
慢下来的时候，裴郁磊反手拉住她。原瓷转头，瞥见他手里一直拉着的粉色小猪，还在空中飞舞。
“………”
他垂眸，看上去有几分认真，把那头粉色小猪的绳一端，系在她的手腕处。
系上后，粉色小猪气球顺其自然换了个方向继续在空中跳舞。裴郁磊拉开了些距离，认真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眼神从空中飞舞的小猪到眼前人的脸上，然后他嘴角不可察觉地弯了弯，似乎对现在的场面很满意。
原瓷有一瞬的无语，但又没有真的问出口，只是明里暗里点了下他：“有点幼稚。”
裴郁磊神色自然：“没关系，这只是一个粉色猪头。”
“…………”
拜托，她说的此“幼稚”非彼“幼稚”，指的不是她自己好吗？？！！？！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原瓷皮笑肉不笑，就差补一句“看吧，报应来了兄弟。”
不过，她看着眼前人那张脸，硬生生把这句话吞下去了。
“看来浪漫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原瓷道，“看星星赏月亮什么的，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回去吃个感冒冲剂就行了。”
原瓷无言，带他去药店开了药。整个过程她都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甚至又为了免得他忘记吃药，态度不容拒绝，一定让他当场灌水喝了。
药店老板打趣：“你女朋友虽然说话冷的嘞，但对你是真好啊。”
“你误会了。”原瓷打断他，“我俩只是普通朋友。”
说完，又没等人老板反应过来，原瓷就径直领着人走出药店。
街上热闹非凡，路灯下，走过一对老夫妻，奔跑的孩童，卖花的女生，还有一位街头歌手。
人间街道，来往路人。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心思，前进在远方的路上。
裴郁磊却突然停下，目光望着不远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原瓷也没问他怎么不走了，只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谁也没有想打破。
他认真听街头歌手唱的歌词，突然回眸看向她：“你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原瓷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对方继续道：“是陶喆的《普通朋友》。”
说是普通朋友，但歌词很暧昧，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氛围下。
裴郁磊歪着头，目光看向她。
很奇怪，这样昏暗的路灯下，她居然看清对方眼底的自己，也只出现了自己。或者说，这一刻原瓷有这么一种感觉——
他好像只看见了自己。
很快，原瓷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实在太过自信的一种无厘头想法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暗黄的灯光连同心理作祟，对方赤/裸而又直白的眼神，毫不避讳看向她的那一刻，实在将暧昧感拉满。
裴郁磊侧着脸，微弱的灯光洒在他脸上，他眼底带着笑意看向她——
“你觉得，真正的一段感情怎么开始？”
原瓷余光瞥见卖花的女生，随口道：“送花吧。感觉很老套，但是是又土的又不容拒绝的浪漫。”
原瓷正想说，适合你的浪漫三部曲。
没想到裴郁磊盯着她看，蓦地笑了。过了会儿，他朝卖花的女生走去，和女生低声说了几句话，卖花的女生朝原瓷望了好几眼。最后，裴郁磊买下剩下的所有玫瑰花，朝她走来。
那一瞬间，原瓷心里有个预感，真的很土，但又真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那份浪漫。
是裴郁磊。
他朝她走来，把那一捧花呈现在她面前：“刚才我去买花的时候，那个小女孩说祝我长长久久。我说这不对，我现在还没追上人，对方好像也不太明白我的心思。就像刚才那个药店老板的话，你回答的‘只是朋友’，对于目前情况来讲，很对但是我却心有不甘的答案。所以，我想跟你说句话——
“那个歌手唱的是《普通朋友》，歌很好听，但原瓷，你不会以为听的是这首歌，我就真的只想和你当普通朋友了吧？”
原瓷看向他，只觉得周围所有都暗淡，唯独路灯下那张恍如隔世的脸。
他说了句话，很轻，是《普通朋友》里面，不普通也不朋友的一句歌词——
“原瓷，对于你，我无法只是普通朋友。”
被喊住的那人只觉得耳边似乎有轰鸣声。脑里片刻空白，而在那空白瞬间，一条黑色长线从下而上升。
对方顿了下，转头和她对视，一字一顿：“我喜欢你。”
“轰——”的一声，黑线在顶点定格，然后向四周炸开，颜色不止存在于黑，是五彩斑斓的，在空中绽放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