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裴郁磊打球是算厉害的，少年在场上肆意奔跑的身影，很难不让人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就连在球场上，他也依然我行我素。
球品看人品，看得出来他这个人做事儿都直来直往。
原瓷单方面欣赏他的球技。
很显然，他们班的配合打得也比对方好。
在他起跳投球的时候，原瓷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被揪起来。
完了，简直太代入其中。
直到听见篮球落地的声音，她才缓出一口气。
众多人中，偏偏男生个子出挑，还长相帅气，在球场上更是球技突出。不由得引人侧目多看两眼。更是有人小声议论：
“裴郁磊脚上那双鞋都六千多吧。”
“真有钱。”
“人家家里也不差，这种鞋多的是吧。”
“………”
原瓷听到两句，跟说话那两人一样，朝裴郁磊脚上那双鞋看去。
突然感觉，这背影都有股深藏功与名的味儿了。
裴郁磊穿着红色的球服，尽管有人穿的比他还要耀眼显眼。但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像炙热的太阳，没办法不把视线看向他。
打球的时候，人往往会忽略身边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原瓷敏感，在裴郁磊进了一个三分球后，场上又起了一阵欢呼。
不同的是，裴郁磊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口气，一如反常往场外看了一眼。
很巧，对上了场外原瓷的视线。
一秒
两秒
……
没有第三秒，原瓷最先移开视线，然后面无表情给他们那方翻了三页分数。
“裴郁磊！”
被队友叫住名字，裴郁磊弯了弯嘴角，篮球从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完美落到他手中。
时间还剩下最后五秒。
裴郁磊游刃有余地运球，用一个假动作骗过对手，一个转身，起跳。一连贯的动作，在少年将篮球抛出去的那一刻，原瓷盯着那颗篮球，不敢眨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发生不一样的局面。
不过，意料之中，百步穿杨。
裴郁磊扬了个得逞的笑，时间刚好停留在那一刻。
有人已经忍不住爆了粗口：“哥们，球打得不错啊！”
裴郁磊笑了笑，下场后，他第一时间跟队友庆祝，第二时间走向败方。
他朝对方队长伸手：“打得不错，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一起练练。”
“听说你当年差点进校队啊。”对方也真诚笑道，“还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
“那是啊。”裴郁磊身上有赢者的骄傲，但他足够坦然真诚，让人看起来一点也不虚伪讨厌，“下次再战。”
“行。”
………
尤文乐跑过来的时候，原瓷这边已经结束了。
尤文乐告诉她，是他们班赢了。
原瓷没什么表情点点头，她整理好这组的比赛资料后，携着资料准备去体育组办公室交给老师。
尤文乐眼尖，从她怀里拿过资料：“你守的是十八班和二班啊？”
原瓷扫了眼：“怎么？”
尤文乐语气带了叹息：“我还挺想咱们班跟十八班碰一碰的。听说十八班挺牛的，有两个校队的，还有裴郁磊。”
这个名字，原瓷这几天都听了好几遍。
原瓷：“裴郁磊怎么了？”
尤文乐解释道：“当初本来也能进校队的，不然十八班就有三个校队的了。据说当时是因为身体没那么壮实。”
原瓷想了想，裴郁磊那个身材看上去妥妥的行走的衣架子，肩宽腿长。但确实不壮，如果遇上个壮一点的，估计得撞酿跄几步。
尤文乐：“而且啊，裴郁磊和谢松不是玩得好吗？兄弟相争，想想就刺激。”
看着旁边的人一脸看戏模样，原瓷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拿过资料：“我先去躺体育组办公室。”
尤文乐倒是收放自如：“行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
原瓷：“………”她无力反驳，毕竟刚才尤文乐说的那些事儿她的确没听过。
但总算知道裴郁磊这个名字为什么有点耳熟了，高一那会儿，谢松打架那件事儿。
还有个同伙，可不就是这个名字吗？
只不过，原瓷的社交范围为课桌不出十米，教室是除了上厕所以外压根不出几步路。所以，后来的事儿她不知道也算情理之中。
之后，原瓷有次机会守了场自班的比赛。由于配合打得不怎么样，以八分的差距输了。
突然间，原瓷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到尤文乐那句话：想看看自己班和十八班打比赛。
虽然班上打球的男生都不差，但是配合打得的确没十八班的好。
如果真的要比赛，靠这个没法儿赢。
靠实力的话……原瓷想了想，也许能拖会儿时间？不是她小看自己班，主要是人都说了，两个校队的成绩在那儿摆着呢。
从办公室出来后，操场上依然狂欢不止，有的人为了打球连饭都不去吃了。
裴郁磊那一行人也没急着离场，又约了人一会儿接着再打。
原瓷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尤文乐一脸八卦跟周围的人讨论。
原瓷上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尤文乐脸上那八卦味儿还没完，转头对上视线的时候眼里还有些许笑意。
“你偶像上热搜了？”原瓷问道，“来临水开演唱会了？”
尤文乐摇头，伸手望篮球场一指：“校园八卦，看那儿——”
原瓷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第三个篮球场地那儿，裴郁磊刚下场没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朝他跑去，递给他一瓶水。
裴郁磊却转头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水瓶晃了晃，变相拒绝。
“那女生是我们学校高三网红，纯欲女神，去年参加十佳歌手唱情歌嗓子那一个甜，还得了第二名。还有一次活动给学校伴舞，咱学校多少男生的女神。”说起这个，尤文乐津津乐道，“没想到啊，最近在追裴郁磊。”
球场上打球的人都随意买了瓶饮料或者瓶装矿泉水，偏偏裴郁磊这个人，拿的是保温杯，一点儿也不给别人送水的机会。
原瓷收回视线：“有纸没？我去上个厕所，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行。”说着，尤文乐帮她去借了两张纸。
再次看向操场，尤文乐说的那个“三中网红”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裴郁磊却依然还是被人簇拥在中心的位置，成功投进球框后，他笑着冲队友招了招手，又和对方握手过了过肩。
那个时候，整个太阳光都洒在他脸上，回眸瞬间，让人看见是个连发丝都在发光的人。
原瓷愣愣看了几秒，又低下头踢了踢路上的石子，接着往教学楼那边走去。
现在这会儿，放学时段，相比起热闹的操场，教学楼这边都没多少人。原瓷走在安静的走廊，转身进入厕所。
厕所里面还有人，对方转过头看着她，眼里闪过惊讶，估计是怕来的人是老师。见原瓷穿着校服，她又转过头继续和人谈笑。
原瓷表情平淡，但还是很快扫了眼女生的容貌。尽管在烟雾之中，但原瓷还是看清，那个女生就是刚才操场上那位“网红”。
女生把烟扔进垃圾桶，临走的时候再次遇见厕所门口洗手的原瓷。这次，两人对上视线的时候，原瓷看见对方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原瓷愣了愣，站在原地抬眸，心想，不愧是三中网红，这人还真挺好看的。
周一照常行例会，新上任的教导主任是一个头顶短卷发，戴着眼镜，看起来做事一丝不苟的女人，姓袁。
袁艳菊在话筒面前清咳了几声，声音通过话筒传到操场每一个角落：“下面对上周违纪学生名单进行公布。”
此刻，原瓷站在底下，跟大多数学生一样，百般无聊地盯着塑料跑道发呆。
“高二十八班，裴郁磊。”说到这儿，袁艳菊突然加重了语气，听起来咬牙切齿，“因聚众抽烟，特通报批评，记过处分。”
下一秒，又从违纪学生讲到篮球赛。
到了篮球赛比赛颁奖，三班的球赛因为比分差距没拉开没进颁奖名单内。
完全没什么事儿的原瓷低着头，依然看着塑料跑道发呆。
忽然，听见左边的学生喊了起来，身后的尤文乐道：“是十八班班那边。”
原瓷看向主席台——
原来是上一秒还被通报批评，下一秒就上台领奖。
这次，裴郁磊好好穿着校服，站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上，没什么表情。
代入他那张脸，看上去竟还真有几分好学生的模样。
老师组织完拍照后，他便第一个下了台。
升旗仪式结束后，每个班不怎么有序回到教室。
回到教室就是闹哄哄要交作业的景象，原瓷正数着桌上那一摞作业本，认真数了数，发现还差一组。
她抬眸，刚想问谁还没交的时候，却看见李越一摞作业本放在最上方。
“齐了没？”原瓷问道。
“齐了。”李越道，他袖口挽起，装作不经意间晃了晃手腕处那根萝卜皮筋，一本正经又胡言乱语引起注意，“欸，你说这是兔子还是熊啊？”
“………”
原瓷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你女朋友给你的啊？”
“行啊你小子，偷偷瞒着我们干大事，惊艳所有人啊。”尤文乐凑过来起哄道，“哇，李帅，你女朋友的审美不错，这小萝卜挺好看的。”
“是。”原瓷笑道，“这兔子爱吃胡萝卜，谁兔谁萝啊？”
“………”
两人一唱一和把李越“唱”走后，原瓷把收好的作业暂时放在讲台旁的空桌上，又转头见尤文乐一脸有事儿的样子，她忍不住戳破：“憋什么呢？”
“临水新开了家精品店？”尤文乐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学你有时间没？”
这颠三倒四的问法……
“档期呢，目前是空着的，不过——。”原瓷顿了顿，说：“你要是约我的话，那就满了。”
尤文乐眼里放光：“行啊。”
于是放学铃声一响，尤文乐就拉着她直奔目的地。
这精品店门口人还挺多，现在是放学高峰期。
尤文乐手里拿了两个玩偶吊坠，一个劲儿问原瓷哪个好看。
原瓷指了颜色亮眼的。尤文乐纠结完后决定去付款了。
等待过程中，原瓷眼前晃过什么，她的视线很轻易地吸引过去——她探头往里看，才发现那是家便利店。
“要去买东西吗？”尤文乐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看去，接着低头继续滑着手机，“没事儿去吧，我等你。”
原瓷没说什么，看着尤文乐拿着个手机，正对着那个玩偶吊坠拍照。她犹豫了会儿，丢下一句“我买瓶水”，然后抬脚迈进了便利店。
她一进门，便看见了柜台边眼熟的人影儿。
裴郁磊没规没矩地，校服也不好好穿，就这么搭在腰间。上身是一件栗色卫衣，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大，无意间露出的锁骨，若隐若现。
原瓷收回视线，朝店里走进去。
这家便利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老板也是一个老婆婆，她看着老旧电视里的琼瑶剧，正跟着哼歌。
这家便利店，好像是这条潮流步行街上突出的存在。显得十分具有年代感，没有小超市那自动的机械女声说“欢迎光临”。从外到里，看上去简陋又破旧。
墙壁斑驳，甚至有几道裂痕，看起来还挺……复古的。
原瓷看着货架上被摆得歪七扭八的货品，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朝哪个下手。该说是不是在这家风格的意料之内，这儿的辣条标价都还是五角一包。
她的余光偷瞥着不远处的人，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货架上熟练拿过一包烟。
“开钱。”裴郁磊边说边拿过一个黄色打火机，顺手拿的。
老人估计眼神不好，拿起那包烟看了又看，才说出价格:“23块5。”
说完，她指了指旁边的二维码，提醒可以转账付款。
但裴郁磊没有，他拿出二十五。
“没钱找零。”老人又指了指，“可以扫这个。”
“没手机。”裴郁磊说，“不补也行。”
老人拿出一块钱立在手上：“只有这点零钱。”
“少补也行。”裴郁磊从她手中抽出那张钱，也不等人反应，直接出了门。
原瓷看着老人愣了愣，没说什么，把钱放进了那个破损的木柜里。她收回视线，从货架上拿了瓶蜜桃味儿的饮料：“结账。”
“四块。”
原瓷愣了愣，仿佛才缓过神。她忍了忍，过几秒才发现忍不住：“刚才他拿的是什么？”
“………”
老人家耳朵不好，又“啊”了声。
原瓷只好耐心又重复了一遍。
老人直接掏了包出来，扔在柜台上。
原瓷看着那两个字：玉溪。
原瓷准备拿出手机，扫码付款的时候，扫到桌上那张二维码图，头像看起来挺年轻的，是张男人的照片，用户后没打码的名字涛。她把手机悬在半空中，晃了晃神，随后把拿手机的手垂下去，又重新在兜里找了几张零钱：“付款。”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尤文乐也忙完了自己的事儿，正好朝她这边走了。
“去了这么久，买了什么？”尤文乐收起手机问道。
“蜜桃汽水。”原瓷喝了口，不自觉舔了舔唇，她低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得走了。”
“行。”
也许是因为目的达到，尤文乐今天心情不错，晃了晃已挂在书包上的玩偶吊坠，一口答应下来。
临走前，原瓷还回头看了眼那家便利店——连招牌都没有，要不是进去过一次。她仅以为，只是一个老人守着自家门而已。
本来门口就有家不小的便利店，杨毅不知道，裴郁磊为什么还要跑过一条马路，去了对面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一家。
杨毅第一次跟着裴郁磊去那儿的时候，还不知道那是家便利店，看起来还挺深藏不露的，跟这条街的风格比起来，有种大隐于市的感觉。
但显然真相没有那么好听。
后来有过几次在那儿买烟什么的，裴郁磊都不让他手机转账。
杨毅问过裴郁磊几次，两周前才知道原因。
原来那家便利店的老婆婆，被含辛茹苦养大的亲儿子给抛弃在这儿了。逢过年放假什么的，也不回来看看老人。
而那张二维码，也是远在大城市的儿子的。
所以每一次，裴郁磊都是用现金支付。
因为他知道，这个跟不上新时代，不懂得怎么用手机，只知道座机可以打电话，电视可以看琼瑶剧的老婆婆，这家便利店是她唯一的收入。
随着时代发展，那家便利店看起来破破烂烂，鲜少会有人去光顾，尤其在这条娱乐街上，比起灯光通明，现代设施发达的超市，奶茶店什么的，更是不起眼，不值得一提。
她虽然经常穿的破破烂烂，但风吹雨打，她也守着那个便利店，等着儿子回家看自己一眼。
所以只要有机会，裴郁磊都会去她那儿，消费几次，都给的是现金，连带着杨毅几个一起。
杨毅知道后，还打趣过裴郁磊是不是活菩萨下凡。
裴郁磊只是点着刚买的烟，没说话。之后，他缓缓开口道：“算什么活菩萨。老人家，活这么大的岁数也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
说这话的时候，烟雾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学校领导只知道你裴郁磊聚众抽烟，却不知道背后感人的故事令人泣不成声！”
杨毅说这话的时候，还自顾自的哼着调唱出来的创词，“谁都以为你看起来冷漠至极，谁懂你的温柔体贴。”
对于这话，裴郁磊给出建议：“杨大作词家，没事儿就去医院转转。”